曙光之石

　　吉尼希斯•圣•普拉弗西默默地仰望苍穹，衰老却充满智慧眼眸中映照着深邃的黑暗与闪亮的星河。

　　晴朗无云的夜，赫拉的奶色之路将整个苍穹一分为二，也将维佳星与奥泰尔星永远地分隔在它的两侧。它们与黛奈布星此时天空中最亮的三颗星，一起构成了横跨东方天际的三角形。
　　这是初夏夜晚最璀璨的标志，也是大地上生命所熟悉的夜空——熟悉到失去惊奇与敬畏。

　　繁星在白天隐没，晚上又从东方升起，日复一日，仿佛亘古未变。
　　但如果有生命抬起头，仔细去观察，就会发现他对这片星空似乎从未了解。无尽的星辰千万年来在黑暗中划过玄奥的轨迹。刹那间，就有无数的星陨落，还有无数的星正在诞生。

　　一弯浅绯色的下弦月悄然升起。

　　微微闭目在心里向命运女神做了祈祷，吉尼希斯握紧了手中接近两米高的沉重华贵的魔法杖，银色的魔力转瞬间从手上传导到魔杖之上，分出十几道银线点亮了辅助的海蓝宝石与天青石，最终汇聚在一起，唤醒了杖头硕大剔透的白水晶。
　　庞大的威压迅速向四周扩散开，空气仿佛被凝成了固体。热闹的虫鸣声戛然而止，鸟兽低伏在大地上。在观星台百米之外，一片被夜风吹落的花瓣悬停在了半空之中。

　　吉尼希斯慢慢举起魔法杖，用力的戳在观星台为配合占星用整块石头雕刻恒置的魔法阵的中心，庄严肃穆地吟唱出神圣的咒语。他银色的魔力流淌而下，盘旋扭曲出奇妙的图形与字符，勾画出一张巨大的星图，与夜空中主要的星辰一一联系，遥相辉映。

　　见星图趋于稳定，吉尼希斯如溺水般艰难地喘了几口气。“还真是老了啊。也许以后连老伙计都要拿不动了。”他拍拍法杖自嘲地苦笑。
　　“不过我相信，”他神色转而坚毅，“这是最伟大的一次占星。即使要我付出使用生命禁术的代价。因为从此之后，世界上再也没有值得我吉尼希斯来占卜的事情了!我看到了昨天，我知道明天！！”

　　他鼓足气势，挥舞起魔杖，星图中所有的星辰都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幻着，显示着即将出现的未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吉尼希斯汗如雨下，老迈的身躯也开始摇晃，银色的魔力也由长河变成涓涓细流。就在星图展开后四分之一魔法时，他感觉眼前一黑，连忙用双手抱住巨大的魔杖维持站立。
　　值得欣慰的是，他没有摔倒，刻画在地面魔法阵上面的生命禁术也及时地发挥了作用。绿色的生命力被转换成银色的魔力，流淌进星图。

　　吉尼希斯一直用魔力保养的金发，从头顶开始变得雪白，慢慢地向下延伸，越过耳朵、越过肩膀。

　　“还差一点。”他默默地想。“我计算过的，绝对可以坚持！”
　　鲜血开始从他的眼角、口中涌出，从他银白色的法师袍滑落，流进地面上魔法阵的石刻凹槽里。

　　然而事实证明了他的正确。
　　就在他即将崩溃的刹那间，星图停止了运行，展现出与夜空截然不同的景象。然后银光转瞬逝去，观星台又陷入了黑夜中。
　　柔和的夜风，让他感觉有些冷。
　　远处，悬停的花瓣飘然落地，刚刚被魔力威压的鸟兽四散奔逃。

　　吉尼希斯微笑，又渐渐大笑出声，疲累地瘫倒在观星台上。

　　一个男人从台阶走上来，声音优雅低沉地问：“结束了吗？”
　　他身材修长；气势过人；深褐色的长发一丝不乱地用丝带束在脑后；面部，尤其是嘴和鼻子，生得美观清秀、轮廓分明；可从眉间的竖纹与鼻翼的法令纹能看出他已经不年轻了。他眼睛狭长，灰蓝色的眸子高傲冰冷，一看就是出身高贵，却没有穿贵族的袍服，而是类似军装的衣裤，普通的深蓝色，只有反光的宝石衣扣才显出不凡来。

　　“费诺。”吉尼希斯衰弱地叫着他的名字，想要站起来，却没有成功。

　　费诺眉头轻皱，身影一闪出现在观星台的中心，托着老占星师坐起来。

　　吉尼希斯咳了几声，努力抓着费诺的手，双眼闪着兴奋与希望的光芒，嘶哑地叫道：“成功了！我知道我会成功的！我知道我们都会成功的！！”。

　　“很好。”费诺满意地勾起唇角，花了些时间平复内心的激动，才用魔法召来远处的侍卫，
　　带着陷入昏迷的占星师离开了观星台。
　　只留下满地的血水，沿着石头上的凹槽，爬满整个六芒星的魔法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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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默历5100年，夏。银安皇都。
　　无数的人们汇聚在城市的中央广场。
　　因为这里，今天，有一场盛大仪式将要举行。
　　靠近广场中心的位置，临时搭建了遮阳的花棚。那里坐着盛装的贵族、帝国的官员、还有各种职业强者们。
　　花棚之外，是代表各个军团的军官与士兵们，排着整齐的队列，笔挺英武地站在太阳之下。几队卫士手执刀剑，阻拦着平民们混乱的推挤，维护着通向皇宫的路。

　　在广场的魔法时钟轰鸣了9下之后，分成两列的骑兵策马从皇宫里面缓缓而出。他们穿着金色的全身铠甲，锋利的骑士长枪在手中闪着冷冽的寒光。

　　等待已久的人群顿时被激发了活力与热情，尖叫骚乱起来。
　　其中有那眼尖的看到骑兵后面天蓝色的马车，大叫道：“看啊，是陛下！”
　　“陛下！！”立刻，所有的人都跟着高喊。

　　马车每经过一处，那儿的人们就深深的低下头去行礼，开始时平民，然后是所有的军人一起，最后，是从花棚里出来迎接的人。

　　银安帝国的统治者步下马车，坐上最高处的王座。与此同时，他修长的身材，清秀、轮廓分明的面容就出现在几个魔法师合力施展的水幕上，让广场上所有人都能看的清楚。
　　他的话也能让所有的人听的清楚。
　　“我，就是你们的君主，银安帝国的王，费诺•斯达兹。”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我的臣民们。
　　我记得，上次像这样出现在你们面前，是在6年前。伊默历5094年。那时我们在最艰苦的情况下，阻挡了温迪公国与莱格帝国的入侵。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美好的家园被摧毁，亲人邻居被战火吞噬。”

　　广场上沉默了。
　　一些人捂着脸，眼中闪动着泪光。

　　“可是最终，是我们赢了！
　　然后，就是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肯特郡战役、奥哈拉渡江之战等等等等。我们亲手向侵略者讨还了血债！！也完成了从银安王国到银安帝国的转变。我们缔造了震撼世人的传奇，获得了流传千古的荣耀！
　　而现在，又到了我们出征的时候了。
　　北方的雅罗帝国，残忍无道。对内，他们剥削奴役人民，他们甚至还保留着奴隶制！对外，他们疯狂的征战，掠夺资源和财富。甚至将月精灵灭族！！
　　就在上个月，他们突袭了由帝国第12军团驻守的战栗峡谷，造成近千人的伤亡。其中还包括一名8级魔法师。这一事件，严重地侵犯、破坏我们帝国的主权。
　　我们爱好和平，可是我们不得不战！

　　可就在大军即将开赴边疆的时候，有人却在制造一些不好的传言。说最近出现了异象，是帝国失败的征兆……”

　　费诺愤怒地拍向王座的扶手。

　　“混账！
　　我们是为了正义与和平而战！上天知道！！”

　　费诺深吸口气，略略平缓了语气。

　　“我深信，在神的光辉下，我们战无不胜！！所以！
　　我召集了帝国所有的占星师，与我的老师，大陆百年来最杰出的占星师吉尼希斯•圣•普拉弗西一起，来完成一个伟大的、前所未有的占星仪式。
　　我们是受到神的庇佑的，现在，就让我们来证明这一点！”

　　人们惊讶极了。谁都没有猜到，帝王召集臣民，是为了占星。
　　花棚中一众身份尊贵的人也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不管人们怎样议论，水幕上画面一转，显现出吉尼希斯的身影。他正率领着所有占星师们走上广场里特意空出来高台上。

　　吉尼希斯皮肤上的皱纹多了一倍不止，经过牧师的治疗与几天的修养，脸色还是苍白发青，步履沉重，显然还没有恢复。头发倒是染成了金色，看起来与以前一样。

　　占星师们分散开，按法力等级站成一个繁复的魔法阵。吉尼希斯排在正中。
　　首先高阶占星师们举起魔杖，一起吟唱咒语。他们用的是大陆通用语，魔咒应该低于6级。显而易见，这次占星，是凭借着人数取胜。
　　几天前的夜晚，吉尼希斯用的却是需要古魔语来吟唱的高级魔咒。

　　银色的星图一点点出现在广场上，看起来不是很清晰——白天并不是占星的好时机。
　　星图上的星辰不多，不过主要的还在。

　　即便这样，也足以使人们尖叫了，包括一些贵族们。大陆上的多数人，一辈子也见不到一次占星师，更别说看到占星术了。
　　这真是太神奇了。
　　很多人看着星图，在与记忆里的星空做比较。

　　剩余的占星师也出手了，又为星图补充上一些辅星。
　　吉尼希斯抬起手，所有占星师一起舞动魔法杖，顺利地运转了星图。

　　几分钟过去了，就在仪式将要结束的时候，水幕上传出“铛”的一声兵器碰撞的声音。
　　水幕上的图像是占星仪式，可声音还联系着王座！！

　　“陛下！！”
　　“有刺客！！”
　　惊恐的叫声连成一片。魔法水幕哗啦一下破碎，水流了满地。

　　仪式上出现这样的情况，使很多占星师分了心，星图上顿时一片混乱。有些星星们互相碰撞，爆发出小型的银色烟花。

　　吉尼希斯一边挥舞魔杖阻止更多碰撞的产生，一边大喊道：“快停止占星术！小心魔法反噬！”

　　“魔法反噬”这个字眼太过恐怖。占星师们的注意力瞬间被拉了回来，大家有志一同地开始收拾烂摊子。

　　低级的占星师最先撤出，星图上后添加的辅星暗淡消失。然后依次是高级占星师。

　　吉尼希斯一边在心里担忧着他的学生费诺，一边监督着占星师们的行动。他在最后收回了魔力，刚松了一口气，身子就突然一僵，双眼紧紧地盯着星图消散的地方。

　　12大命运主星最后的位置，似乎排成了一个图形。
　　难道这是一个预示？
　　吉尼希斯想了又想，得不出结论。
　　对了，费诺！
　　吉尼希斯连忙向王座看去。

　　刺客已经被抓到。
　　银安的帝王没有受伤。他只是十分恼怒。

　　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是无法审问的，于是他挥挥手，示意侍卫们将刺客带走，先关起来再说。

　　刺客被捆成了粽子，自知再也没有了机会，他仰起头平静地面对着银安的帝王。他的面容阴柔俊美，声音委婉动听不似人间所有，如同情人的耳边的低喃：“费诺•斯达兹。”

　　银安的帝王难得的有了片刻的失神，但他掩饰得很好，继而用一贯威严的口吻问道：“意图行刺君王，可是重罪。你，有何话说。”

　　“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总需要有那么一个人。”刺客微微地笑了，眼神却变得诡异而阴森：“以伊利白，撒罗尼亚，罗斯特，撒巴斯的名义，请撒旦到这里来……”

　　“阻止他！！”费诺察觉不妙大声喊道。
　　可是已经晚了，黑色不详的气从刺客身上升腾而起，带着无法阻挡的威压，直奔王座而去。

　　“……诅咒眼前之人，灵魂永坠地狱，在血海中沉沦。子子孙孙忍受世间苦痛，无善终。”
　　伴随着诡异的话语，他的面容扭曲，青筋暴露，最终双目流血仰面大笑死去。

　　看着眼前的死尸，费诺捏紧手中的权杖，脸色被气得忽黑忽白。

　　周围看到这一幕的人们都被吓住了。他们不敢出声，连动都不敢动。
　　直到吉尼希斯一边咳嗽一边走近，关切地问：“陛下，您还好吗？”

　　费诺深吸一口气，隐藏起内心的滔天怒火。他拍拍吉尼希斯的肩：“我很好。现在最重要的，是宣布结果。走吧，吉尼希斯。不必担心我。”

　　水幕再次立了起来。
　　费诺先露面，安抚臣民，证明自己仍然活着。
　　吉尼希斯就公布了预言。
　　不要贪享安逸，
　　杀戮之星升起。
　　征伐一旦开始，
　　火焰蔓延肆虐。
　　在神的注视下，
　　玫瑰、月桂、圣杯。
　　南方取代北方。

　　这个预言明显抚慰了人们饱经折磨的心灵，群情振奋。

　　水幕转回王座。费诺庄严地站起，高举权杖：“奉行诸神的旨意，以我银安皇朝帝王费诺•林尼尔•德•斯达兹之名，对雅罗帝国宣战。
　　在神的光芒下，我们将战无不胜！！”

　　“胜利！！胜利！！”排着队列的军人高举手中的武器，齐声吼道。
　　接着所有人都挥舞起拳头，跟着一起吼。
　　一时间，胜利的呼声震撼了都城，响彻了天际。

　　仪式结束了。费诺坐上马车返回皇宫。

　　人群也开始散去。有的返回家中，有的相约去酒馆喝上一杯。
　　很多人脸上仍带着激动的潮红。

　　吉尼希斯解散了占星师们，与几位大臣会合，准备进皇宫议事。

　　天阴了下来。

　　“要下雨了吗？”吉尼希斯与很多人同时抬起了头。

　　不是阴天。是太阳，在不知不觉中被黑暗吞噬了大半。

　　几声惊呼之后，整个都城陷入一片死寂。人们停下脚步仰望天空，看着太阳一点点的消失，然后星星布满了天空。

　　“第四次了。”吉尼希斯一脸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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