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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锦瑟无端五十弦(四)
“小西!”关切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很想说点什么,但显然这副模样只会添乱,只好松一口气,歪在穆樊怀里。揽住我的手紧了紧。
本不在殷府中的家养郎中竟奇迹般的出现在我房中。那郎中弹弹衣角,不慌不乱地托出我的手腕,示意穆樊将我放平。
我想这殷府不简单,郎中自然也不简单,会不会像神医一样只望闻问,不用切,或者闭着眼睛就能报出一串药名。可这位郎中兄却把脉把了很久。我眯起眼睛看着他,只觉得他的表情十分精彩纷呈。
“姑娘近日饮食可曾有过不妥当?”他眉头皱的十分纠结诡异。
我只觉得莫名其妙,我进出都与锦瑟一起,她尚无事,怎么会单我食物中毒?除了锦瑟为了早两天嫁给林瑾言就干出下毒这种事,再没其他食物中毒的可能。于是只摇了摇头。
“这便奇了……”那郎中看着不过而立,眼神却透着历尽沧桑地悲凉,“瞧姑娘这模样,是已中毒数天的光景,可若饮食毫无问题,那只可能是……”
“是什么?先生不妨直言。”穆樊淡淡问道。
“只能是在下很久不曾见过的奇毒‘足舞’,可……”他再次停住,回身看了眼殷若葳,殷若葳眉尖挑了挑,他便继续道,“可这毒似乎多年前崇山曾得过一些。”
“崇山?好熟的名字。”锦瑟努力地回忆着。
“是我家家丁,姑娘,”殷若葳不紧不慢地解释,复又转向那郎中,“修竹,你确定云姑娘是中毒数天?”
“主子,修竹不曾欺瞒。”那修竹起身肃然答道。
“我说,什么时候中的毒现在不是重点,重点是解毒吧……”我忍不住提醒一句。这世间的毒药似乎有一个普遍规律,即是名字越好听文雅,毒性越强,越是奇毒。如此看来,这个‘足舞’什么的,一定是一味不曾出现过千千万万年的毒了。
“修竹,这会子说这些有的没的。”殷若葳的声音又变得威严起来。
那修竹立时提笔写下药方,殷若葳思索片刻,将药方交与锦瑟道:“云姑娘的药还是姑娘去看着些罢,我家下人毛手毛脚,不比姑娘细致,出了岔子就误事了。”
锦瑟和一个小丫鬟退了下去,修竹复又坐了回来再次替我把脉,一边说道:“我的药方虽能制住毒性,但以姑娘的体质,难保不会复发。”
我被这没头没尾的话绕的有些迷茫,只是看着他。
“修竹先生,若穆某未记错,这‘足舞’该是尊师所制。”穆樊眼神锐利地透过修竹。
“穆公子说的不错,的确是先师所制,可恩师究其一生,也未找到解毒之法,只传授了在下压制毒性的方法。而这方法,还与中毒者的体质有关。以云姑娘这样的体质,这一次没什么大碍,歇歇也就无碍了。只是恐怕复发起来会每日子时呕出一口心头血,至死……方休。”
我听得毛骨悚然,原本因呕血眩晕而有的一些倦意也消失不见。我是造了什么孽啊造了什么孽。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小时候不好好锻炼身体,长大了中毒都可能吃亏的。
“没有……解救的办法么?”穆樊似乎比我还要听着艰难。
“这个修竹不敢妄下定论,只是要找到姑娘中毒的原因才是。”
我细细的回忆起来,从穆樊的别院出来以后,饮食间应无问题,除了然儿也不曾与什么生人接触过。总不至于是然儿吧?我想起然儿墨绿色的眸子,那种干净纯洁让我怎么也不忍认为他会下毒。可如果是这样,那又是谁呢?或者,我真的是中毒几天了么?
“先生,若……若这毒无法可解,我还有多久可活?”我突然干巴巴地问了出来,“你不用瞒我,我还是想活下去的。”
修竹沉吟片刻,慎重地回答:“情况好些,也许还有十年八年,若遭一些……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
我狠狠地咬住嘴唇,低了头不想说话。
“修竹,这‘足舞’你熟些,这几日给你的差事便不用做了,替云姑娘仔细瞧瞧身子。几位光临我殷家,本是件天大的好事,现在却闹成这般,若葳惭愧的很。可云姑娘的身子现在实在不宜再经车马。不如几位在这里小住几日,让若葳一尽地主之谊。”
众人沉默许久,殷若葳方才开口。她的一番话说的诚恳至极,穆樊望了林瑾言秦相悦一眼,三人默契地微微点头。穆樊方十分有礼地回道:“殷小姐的盛情,不敢推却。如此,是我们打扰了。”
殷若葳善意地笑笑,欣欣然地吩咐准备客房。“云姑娘,这里也是厢房,你现在身子弱,还是不要乱动的好。委屈你在这里先歇歇。”
我溜了一眼这间厢房,发自内心地回答:“不委屈,真的。”
众人自发自觉地走了出去,只剩下穆樊在一旁站着。
我耳边回荡着修竹的话,一两年……我到底是招惹了谁,只不过想安安分分在这个不属于我的时代生存下来,为什么就这样难。
“穆樊。”我平静地开口。
“嗯。”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累,”我闭眼,倦怠地开口,“若有朝一日,你早晨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这里的风土人情,甚至年代背景都完全陌生,你会……你会如何。”
穆樊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望着我。
我呆坐着不动,忽然长叹一口气:“我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穆樊轻蹙了好看的眉,眼中有些诧异。
“我原本……只想寻了一片安静的地方,安安分分地等到回去的那一天。可结果就像书里说的,你不去惹麻烦,麻烦就来找你。不瞒你说,要换了别人,到了今日,估计早疯了吧。我能坚持到现在,连自己都会佩服自己……”
我思绪有些凌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我什么都没有,我怕有一天会连他们的样子都想不起来……因意外事故下落不明,从事故发生之日起满二年,就可以宣告死亡了。爸爸妈妈,他们该有多急……他们如果知道我……他们如果看到我这副样子……”
幸好,他们都看不到了。我说着说着,眼泪慢慢涌了出来。
可看不到他们,我要是将他们都忘了该怎么办,他们看不到我,他们要是忘了我该怎么办……几个月来,我累积的郁结全部涌上心头。
“我想回家……真的想回家……”
穆樊一步步走开,只柔声留下一句话:“等你的病治好了,我就送你回家,可好?”
“没机会了,回不去了……”我捂住眼睛,眼泪溢得更盛。
“不会的,我一定会找到治好你的方法,”他停了停,“你信我,一定。小西,记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我抽抽鼻子,手背一抹泪水,方觉得自己有些失态。
“四年前,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然而,小西,你仍记得自己是谁,不是么,”他背对着我,听不出情绪,“ 若是有一天,你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这世间,又可曾会有令你牵肠挂肚的人和事?其间的空虚与迷惘,小西,人生在世,并不止如此。也许你可以去放开,不论一切如何,你总还是你自己。忘了生病,忘了不相干,忘了流落异乡,会好起来的。”
“还有,若是……若是不开心了,”他打开房门,侧脸对着我,“小西,凡事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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