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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韩卫宇是被一段手机铃声吵醒的,夜色已经很深了,外面的灯光从窗户里晃进来,他侧一侧头,看见窗台上的手机闪着五颜六色的光,一边唱:the only heart I own,for you and you alone,that's all,that's all...
是一首很老的爵士乐,韩卫宇经常在酒吧里听人唱,慵懒的曲子里混合着烟味酒气和女人妖娆的背影,这是他头一次在静夜里听,一致无二的曲子竟然也可以这样单纯的像夜空里的星星熠熠发光。
曲子放了三遍,那头大概很着急,等了一阵,第四遍又响起来。本来很缓慢的调子也似乎夹杂了急切,催的人心烦意乱。
门被人从外面悄悄打开,宋宛窈快步走到窗台,拿起手机小声说:“姐?”
韩卫宇闭着眼,听到宋宛窈说:“我就今天一天没上班都有人捅到你哪里去,太夸张了吧...我没生病,真的...哦,我有一朋友生病,我来照顾他...不是,嗳...就是朋友...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宋宛窈一转身就看见韩卫宇正睁着眼看她,昏暗的房间里他的眼睛格外亮。
“诶,你醒啦?是我手机把你吵醒的吧,对不起哦,刚才小原叫我的时候,我忘记带手机了。”
她摁开顶灯,看了看他的气色,经过长长的一觉,虽然脸色还是很虚弱,但显得有精神多了。
“你感觉好点了吧?刚才护士想来给你换药,看你睡着就没进来,要不要我现在叫她来?”
“好。”
真不愧是血雨腥风里过来的人,宋宛窈伸手摁铃,暗自腹诽,连说话听起来都有力气了,这样彪悍的复原能力,难道就是犯罪心理学讲的天生犯罪人?
韩卫宇换完药又换到楼上的病房,病房是套间,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还带一个阳台。宋宛窈看着护士护工来回的忙,小原和阿KEN两个在房间角角落落里到处查看,宋宛窈站在一边没事,好奇的问:“你们找什么?”
阿KEN刚要说话,小原扯了扯他:“没什么,瞎看看。”
宋宛窈恍然大悟状:“哦,你们是怕有人安摄像头拍到不好的事吗?”
阿KEN一个踉跄,小原脸有点扭曲,就连床上靠着的韩卫宇都轻轻咳了声。宋宛窈疑惑的望了望韩卫宇,韩卫宇说:“别问了。”
不问就不问,宋宛窈有点生气的坐在沙发上,谁知道又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她突然起了疑窦,怎么最近总是爱生气,她是谁,她是宋家小妹啊,她啃过那么多大部头,最佩服康德,就是那个跟钟表一样一格一格跃进,分秒不差生活着的康德啊,而以那种生活为理想的她居然也这样浮躁了,真是要不得啊要不得。
她木木的坐在那里,等到回过神时,房间里的人已经全走了。韩卫宇拍拍床边,示意她坐过去。
宋宛窈不自然的挪动了一下,站起身说:“很晚了,你休息吧。”
韩卫宇没做声,宋宛窈朝门口走去,忽然又折回来,说:“刚才小原带我去看了张文。”
说完,她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韩卫宇说:“他伤的...比我重。”
张文是这次暴力事件中和韩卫宇一同受伤的另一人,下午的时候小原对宋宛窈说:“大嫂,你要不要去看一看他?”
宋宛窈犹疑,她以什么立场去看望张文?
小原很善解人意,马上就猜到她的想法:“张文那小子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老大,特别内疚,也不好好配合治疗,大嫂能不能去劝劝?”
宋宛窈用眼神询问,我,能行?
小原点头,宋宛窈不得已只好去了张文的病房,他其他的伤还好,就是左眼挨的一刀注定他以后会盲一只眼。
小原对张文说:“这是大嫂。”
张文的左眼被纱布包着,有淡淡血迹渗出来,他完好的右眼里瞳孔一下张的很大,眼中的烈焰几乎能将人灼伤,衬的他本就惨烈的形容更加像恐怖片造型。他用没有受伤的手死死攥住宋宛窈,口里不停的重复:“大嫂,大嫂。”
宋宛窈心中骇然,面上却挂着微笑:“张文,你好点了吗?”
张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他表情很痛苦:“大哥他,我没有保护好大哥...”
宋宛窈一点也不能理解这种感情,但仍然努力安抚:“韩卫宇没危险,你也好好养伤。”
直到出了病房,小原说:“大嫂,谢谢你。”
她一头雾水,后来小原对韩卫宇说:“我还以为大嫂会被那场面吓到,毕竟她年纪不大,又是那样的出身,结果大嫂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场面马上就被她的态度撑住了。我们这帮在后面看着的兄弟个个心悦诚服。”
宋宛窈无端觉得压力很大,这声“大嫂”似乎早已超出她所安慰自己的姓“大”名“嫂”,她在这样的压力下无所循行,她觉得自己承担不起。
韩卫宇靠在床上,目光沉沉的能够洞穿人心,宋宛窈站了一会儿,开口道:“是啊,他伤的很重,等你好了就去看看他吧。”
她没有看韩卫宇,转身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宋宛窈刚到韩卫宇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笑声,她站在门口左右为难,正准备离开,阿KEN从后面叫:“大嫂!”
阿KEN手里提着好几个塑料饭盒,笑眯眯的对她说:“刚才我去你房间,没找到人,我猜大嫂肯定是来大哥这里了。这是昨天那家茶楼的点心,我看大嫂喜欢那个艇仔粥,今天也买了一份。诶,别站门口啊,走,我们进去。”
阿KEN喋喋不休,她和阿KEN一起进到病房里,韩卫宇还是一模一样的姿势靠在床头,旁边站了个女人,一双水盈盈的丹凤眼望过来,宋宛窈认出来是今年一个电影节的最佳新人梅以妍,她出道多年,被称为新人大约也有些不为人道的辛酸和无奈。
小原似乎比韩卫宇还尴尬,低低的叫了一声:“大嫂。”
梅以妍一怔,又格格的笑起来:“韩总,你身边的美人走马灯似的换,我看来看去,只有这个最美,不过看来你这次是想玩真格的,这就叫上大嫂了?”
宋宛窈头一次近距离的看梅以妍,听人说她能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靠的就是脸蛋,自然长的很美,只是真人看起来比电视里看的要瘦很多,她嘴上涂着橘色的唇蜜,站在那里伶仃而美艳,一点也没有镜头前的单纯。
有两次酒会她远远的看见梅以妍跟在不同的男人身后,新闻里说梅以妍拿了最佳新人,她姐不以为然:“当初我还要找这个女人做代言,结果详细查了查她,你猜怎么着,看她长得一副纯情样子,没想到先打算勾引我老爸,后打算勾引我老公,我是跟她前世结过仇还是怎么的,真是服了她了。”
宋宛窈想着便一笑,在场的人都一愣,她对韩卫宇说:“既然你有客人,那我待会再来。”
她觉得自己还是幼稚了一些,有的时候同情心太泛滥,以后一定要谨记康德说过,头脑清醒的人所具备的品质,是不让那种强烈的冲动去打扰自己冷静的思考。
她转身时听到身后“哐啷”一声巨响,还没走到外面的小客厅,她就被人重重的带入怀里,韩卫宇抱着她,气息紊乱:“别走,对不起,别走。”
是他妄想了,他以为她会在意,哪怕只是一点点,谁知小小的试探换来的却是他自己的惶恐。
宋宛窈闻到一股血腥味,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后背:“你快去躺好,不然伤口又要重新包扎了。”
韩卫宇只是越抱越紧,好像一放手她就能飞了。
血腥味愈加浓重,宋宛窈猜他的伤口肯定是裂了,可这个男人听不进任何话,她的目光从他的肩头越过,看见震惊的梅以妍和阿KEN,还有一脸为难的小原。
宋宛窈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他似乎颤了颤,她轻轻的在他耳边低语,带点祈求:“我不走,我真的不走,你快躺好吧。”
她在哄他,他明知道她是哄他,可她是最纯真的骗子,而他在她面前是最傻的傻子。
好容易将他扶到床上,他胸口的绷带已经被汗和血洇湿了一大片,小原和阿KEN连铃都没有摁,直接跑出去找护士,宋宛窈拿毛巾给韩卫宇擦汗,只有梅以妍站在一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韩卫宇脸色卡白,大口大口喘气,额头上的汗汹涌往下流。没多久就打湿了枕畔。医生和护士一起进来的,查看了一下情况就把他推走了。
宋宛窈站在阳台上,小原走过来:“大嫂,梅小姐走了。”
她噢了一声,过了一会,小原也走了。
阳台上养了一盆珊瑚樱,不知道用的什么培植方法,竟然提前结满了红黄相间的小果子,累累的坠在枝叶之间。
她弯下腰,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小果子圆溜溜的,被摸的直点头。她站起身,到厨房装了点水,慢慢的浇进花盆里。
她的曾外祖母是园艺高手,最宝贝花圃里一盆朱砂兰,她小时候喜欢跟在曾外祖母身后,在一盆盆名花之间跑来跑去,有时候听到她对着一盆一盆的花唠叨,种什么收什么,小妹啊,只有这些种子顶老实。
长大一点,她在作文里写,种下希望,收获时光。
这句话被老师用波浪线勾出来,当作佳句在班上念。
她天真的以为真的能够种什么收什么,什么都会骗人,只有种子和时间不骗人,却没有想过,命运会给她的生活嫁接怎样的枝条,她又会收获怎样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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