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平均律

　　很快的，就到了十一月。
　　十一月我们和高二的学长姐在驳二附近的一家文艺咖啡厅有小型成发。

　　「高一只有两个团被邀喔，」孟强笑瞇瞇的说，「我们就是其中一个。」
　　「另外一个是…？」我好奇的问。
　　「沈轩鼓手、纪楼主唱吉他、依芸也吉他。」孟强说。「两朵鲜花一株败草。」
　　「喔喔，纪楼就是那个牡丹社的原住民嘛！」我兴奋的说。
　　「不是啦，人家只是刚好住那附近而已。」孟强解释。
　　「喔～好吧。」我歪着头，「那、礼拜六见？」
　　「恩。」孟强说。「要记得穿上次一起买的WALLY WARP喔。」
　　「好。」

　　真得很久没有表演了呢！国中时因为表哥迷上电吉他，被抓去一起组了一个”CHIPS”。那个时候啊…满体育馆尖叫摇头跳跃的男男女女们…
　　想着想着，我的脑门有一点热起来了。

　　礼拜六，我起了个大早，把头发吹的漂漂亮亮的，穿上团服，一件白色胸口有大大”W”的踢恤。加上上次去日本六本木买的深棕色复古吊带裤和CAMPER的皮鞋，我照了一眼镜子，恩！真是太帅了。

　　「哥，你今天几点成发？」我妹苏炜叼着牙刷，揉揉她那有点吊吊的狗眼。「我也想去。」
　　「不准！你要乖乖去上课！死国三生。」我踹了苏炜一脚，她尖叫一声把泡泡吐在我脸上，我们扭打成一团。

　　「叮咚～」正当我捏着苏炜的眼皮时，门铃响了，我急忙踢开那只小母狗，冲去开门。是挂号信吗？怎么那么早…

　　郑皞面无表情的站在外面。

　　我用力的甩上门，冲回去浴室擦掉脸上的泡泡，把头发再整理一下，我迅速捞起地上的porter，再度打开门。

　　郑皞依旧是面无表情。

　　「痾…走吧。」我都忘记我和郑皞约好要先一起去吃早餐再去采排了…我尴尬的摸摸头。
　　「那个。」郑皞皱眉，指着不知何时眼冒红心，拉着他手臂，穿着很宅的踢恤配国中运动裤睡衣的苏炜
　　「走开啦！」我抓起苏炜，把她塞回家里。
　　「你妹很…热情。」郑皞很不给面子的从包包拿出一瓶杀菌酒精喷了满手。
　　「痾…她天生就花痴啦。」我丢脸的打哈哈。
　　「你们果然是兄妹。」他小小声的嘟囔。
　　「蛤？」
　　「没事。」他撇撇嘴，不再说话。

　　捷运站后，步行约五分钟就到了。

　　「早阿学长！」我跟正在门口整理海报的苏谊学长打招呼。这苏谊学长不只跟我同姓，连造型也老是跟我重迭，真是满气人的。
　　「早阿。」苏谊学长声音偏低，说话总是小小声的。「你们是第三个节目对吧。」
　　「对啊！」我说。「什么时候开始彩排？」
　　「九点半吧。」他想了一下，回答。
　　「那我们先去吃早餐喔。」我说。
　　「好。要早点回来喔～」苏谊推了推跟我很像的大黑框，笑吟吟说。
　　「好。」我把包包丢在楼下，只拿了钱包和手机出去。

　　「吃哪？」郑皞问。
　　「随便吧，那就麦当劳好了。」我咂咂嘴。「很久没吃满福堡了～」
　　「麦当劳麦当劳，哪天就爆血栓。」郑皞喃喃道。
　　「欸！你意见很多欸！你叫我挑的不是吗！」我瞪了他一眼。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使出美冴的必杀技。
　　「谁叫你说嘴！」他心情似乎很不错，还可以开玩笑。
　　「对不起对不起啦！」我忙着求饶。

　　我们走到麦当劳，郑皞摆摆手示意我先上去占位子，好吧，我走到楼上，准备找个好位子的时候，却发现一个令我意外非常的人物。

　　郭悬。

　　稍微白皙的皮肤、稍微深棕的短发、稍微邪气的面孔、稍微细长的眼眸，稍微迷人的笑容。
　　一切都还是这么自然熟悉。

　　他和一个有些婴儿肥的长发女孩坐在一起开心的互喂薯条，我愣了愣，他背对着，没有发现我。

　　女孩有双大大的眼睛，圆嘟嘟的嘴唇很可爱。我知道，他就是喜欢这类的女孩子。她嗲嗲叫了声郭悬别再闹了，郭悬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楚，然后他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头。

　　就像以前一样。

　　我就只是站着，脑海中有什么嘈乱着。

　　女孩似乎发现了我，向郭悬指了指我。郭悬疑惑的转过头，看见我的剎那僵硬了一下。
　　「嗨…」我努力挤出个字。
　　「嗨。」看得出来，他在故作大方。「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吧？」
　　我手心猛的收紧。

　　我当然记得很清楚。
　　多少次反复默念的名字，清晰的脸孔，叫着我时候的语调还有表情。

　　「欸，你怎么在这里。」郭悬故作轻松的语气、故作轻松的笑容，都让我心中尚未痊愈的洞，一吋一吋的，越来越大。
　　「我们成发。」我死死的说。
　　「阿悬，你怎么认识这么一个帅哥没介绍给我阿？」女孩绕过桌子，站到郭悬旁边。
　　郭悬皱了皱眉头，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
　　「吶，敏敏，这是苏煜，念师大附中的，我国中同学。苏煜，这敏敏…」郭悬顿了顿，「我…女朋友。」
　　我的手心已经感到阵阵刺痛。
　　「喔…」我故意装作不在意。「喔…女朋友…呀。」
　　郭悬没有再说话。

　　「我知道你们成发喔！」敏敏没有察觉异状，仍兴奋的滔滔不绝。「我特地来看的呢！阿悬阿，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来，死拖活拉把他拐来的！」
　　「敏敏，别说了！」郭悬脸色一沉。
　　「为什么，可是你自己说你有不想看见的人，说不定苏煜认识喔，他可以帮你挡他阿…」敏敏仍然笑嘻嘻的说，刺眼。我立刻转身。

　　「苏煜！」郭悬在后面大叫。

　　我飞快的冲下楼梯，却不小心和端着餐点的郑皞撞个正着。
　　「喂！你是有病…」郑皞本来抬头要骂人，但他愣住了。
　　我默默坐在地上。
　　「你…」郑皞有点慌。
　　「没事。」我胡乱的抹抹脸，把脏掉的汉堡捡起来放进口袋里。
　　「没事？」他挑了挑眉。
　　「嗯。」我拉住他的衣角，「走吧，楼上有拍咪呀（坏东西），不要在这边吃。」
　　郑皞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楼上，点点头。

　　我们出了麦当劳，找到一个路边那种凉椅，坐下来开始吃汉堡。

　　「吶。」郑皞停下咀嚼的动作，安静的看着我。
　　「双性恋不好吗？」

　　郑皞拍了拍我的头。
　　「没有不好。」
　　他轻声说。

　　「嗯。」我把吃完的满福堡纸揉成一个团，用力的扔了出去。
　　郑皞为了这个不环保的行为很狠的捏了我的大腿肉。

　　回到咖啡店，刚好差不多要彩排，我从包包抽出鼓棒，偷袭了背对着我拿贝斯的郑皞的屁股，他回头怒视着我。

　　「加油～啦！」我学着沈轩的语调，嘻皮笑脸。
　　他指是哼了哼，然后偷偷笑了笑。

　　我们一共表演三首歌，第一首歌是the cardigans的carnival，第二首是陈绮贞的还是会寂寞，第三首是洛克班的我想你的快乐是因为我。

　　「大家早安！」我们乐团的临时主唱，佩柔一头乱发的冲上来。「抱歉我晚到了！！」
　　「没关系。」孟强笑了笑。「才正要开始呢。」
　　「快点。」郑皞背着贝斯，不耐烦的抖着脚。

　　就位，开始。

　　今天的鼓有点不太顺，稍微心不在焉，啪的，鼓棒断了。
　　孟强和佩柔呆呆的看着我。

　　「嘿嘿…」我傻笑，「我…和沈轩借，先去…洗个脸，休息一下吧…」
　　「练的也差不多了。」孟强神色古怪的说。「那…就轮下一团吧…」
　　「嗯。」我点点头。放下断掉的鼓棒，我叹了口气，转身走入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我把眼镜放在洗手台旁，把水重重的泼在自己脸上。

　　镜子里的自己模糊不清的，手也是模糊不清的，四周全是模糊不清的。
　　郭悬的表情也是。

　　但那是自己刻意调乱的焦距。

　　我坐在马桶盖上，眼镜没有戴上。
　　模糊的，我听见纪柔唱着「活该应了谁说的不知检点。」

　　活该应了谁说的不知检点，
　　总知那几年，你们两个没有缘…

　　模糊的一道人影走了进来，向我伸出一只手。
　　然后，摸了摸我的头。

　　「没事了。」还是那么冷冰冰的声音，可是，却异常清晰。
　　「嗯。」我闷闷的说，戴上了眼镜。

　　我出来时，纪柔刚好唱到的是「耳边想起的究竟是序曲，或完结篇。」
　　我抬头看着郑皞面无表情的脸，他的脸好像比我还臭。

　　序曲？完结篇？

　　吶，郭悬？
　　究竟是序曲或完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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