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碰撞

　　在一个朋友那儿开了半年网店，虽然是很自由的，朋友还是一本正经的说要放满七天假，或者故意提前一天上班，给三倍工资再凑整当红包。大年初三到姑妈家拜年，因为只来了我一个熟得称不上客人的人，姑妈端上几个烧好的菜拉我坐下先吃。
　　小妹正上高三，最近忙碌于艺术高考。从小看着她长大，我也算是她堂表姐妹里最亲近的。可能也有我支持的一份功劳，小妹能从 “乖乖女” 循规蹈矩两点一线的校园生活，到义无反顾的选择喷发心中埋藏已久热情的艺术，真的挺不容易。可几个月没去学校上课，只在家在培训班“玩儿”，和不断流走的金钱，这些事实却使原本一心一意指望小妹考上医大的姑妈越发焦虑。小妹对形势很敏感，她知道在这样的时刻，既然得不到姑妈的全力支持，就要稳住姑妈的心。况且文化课成绩也还是很重要，所以这次我来时，小妹除了在我进门时出来打了招呼，就一直在房里，说趁休息的这几天写写卷子。
　　一个电话打破了平静，小妹拿来递给姑妈后就在厨房里接着忙。看着厨房里小妹娴熟的身影觉得真的有趣，就像我只热衷于吃菜，小妹却是我见到的这一代里喜欢下厨并享受这一过程的极少人之一，这或许就是对食物天生的感情分类。
　　姑妈回来后小妹就靠着厨房的门框，本应当是为寻一种亲近，却不知为何姑妈的声音变大了。我将注意力集中来听，却越听越坐立不安。“谁让你加这个了？看你能干点什么，别瞎折腾了！……人家都是从小学的艺术，你跟人家比？又不是不知道你，干什么都只会半途而废，你以为人家就等你做这个选择啊？别做梦了，不会有出路的！……你不要整天搞得一副深沉样，趁早给我老老实实回学校去，捞好能保个三本，再不行上大专，还有学上。就算你这个学出来，以后还不是当个小文书，阿能糊口饭生存的下去还是个问题呢……”
　　看着小妹的背影，定在那里，没有抽泣，也没有言语。不知道这又是第几次打击，仅在不理解方面的。我能想象她每次的希望和失落、沉默与坚定。她有的是无法捉摸亦是虚无缥缈的才华，眼光、思维、魄力和耐得住寂寞，可这都是拿不出实体，一时半会儿见不到钱的，我真替她感到憋屈。难道生命的意义仅在于生存？
　　我一下感觉站在门口的人是自己。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只针对她唤醒的青春叛逆。忽然闪现另一种思考，听着她固执的言语，又好像所谓的语重心长只是一种无奈的抵抗。在脑子里想好所有回复她的话语，却一句也不会说明。细想想自己的言行，却并没有什么刻意的原因。再有的开不了口，却并不是被愤怒攻心。惭愧，并不为她所说的内容，而为在她的身上看到的自己。自己却是常常以前辈老手的姿态给朋友只言片语，也有没再三斟酌，片面地、套话地、故意偷换概念地、不计后果地，甚至发出去只关注是否收到，却还沾沾自喜于这种“好心”。我习惯的可笑的奇怪着，为什么这些话语没有起作用，落差感来自原先设想的立竿见影。不理会它适用的范围，竟然还指望别人能常常翻看，自动将它摆在需要的位置。不知现在明白是不是太晚，如果知道何时可用，即是明白其中的道理，如若早明白其中的道理而未用，就算送到面前也只是一种重复，又能有何收效呢？这还是我将自己的话定位为正确而言的。又如果像姑妈，对着一个思想观念并不相同的人，说着无法用同一把尺衡量的话呢？孰是孰非，谁对谁错，又无法定论。这本就不是一朝一夕能统一的事。即使是几百年前他族统治汉族时，想要以同化来巩固的权威，经过几世几代的努力却都妥协于求同存异。兴旺发达的年代里总结的治国良方，也不过是吸纳原本好的部分求同，舍其糟粕求异。可就像礼教，孔子尊崇它，认为能安邦治国；鲁迅先生却唾弃它，认为它禁锢了中国人发展的自由。这好坏在不同时期、各人眼里是那样相对，改变不了的还是无法改变，撼动了的，表面也可能风平浪静。即使这样，我为即将出国的朋友准备的“每日一句”的言语，集成厚厚的一本也决不能烧去。因为它不仅仅是衷告，更是一种心意，一股温暖，一片真情，用任何别的什么都无法测量，唯有心，能将它称出力量，变成无数次的微笑，和专属两个人的美好回忆，这些都是用金钱、时间、回报换不来的意义。
　　想到这儿，终于听到了一句“我所知道的所有成功的人都是有计划的，一步步脚踏实地的执行才获得的。”然后是寂静，和小妹若有所思的转身、离开。所以还发现一点，多听他人的言论还是必要，相对的“说”也一样，十分钟的不停歇总还是有一句真理。只要还保持着客观，没有被抵触心理无缝占据。听取，耳朵像眼睛那样犀利。只要有收获，什么不需要接受和尝试呢？我的叛逆其实就在于，听见了一切，却在“小雨，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后才将眼睛从电视移向姑妈，“您说什么？”“……没什么。”的快意。挑起事端不是我的专长，保持沉默才是配合小妹的默契。
　　该说得我会继续说下去，不管有益无益的都听在肚里，总能提炼出点东西。更何况反对的、不一样的声音，不是更能激起思想的碰撞和感悟吗？
　　开饭了，我夹起一块小妹刚刚放进锅的腊肉，笑着对她说：“姑妈你太有创意了，这一加腊肉好吃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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