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玲珑

　　只听那人说了一声“你放心”，长叹几声，竟不再说话，只盯着林夫人瞧个不住。又说道：“是我不好，这几年让你受苦了。”

　　原来那在梦园中弹奏“烟波十九洲”的人正是张太守，而他那日所寻的那个被大街小巷闲谈甚久的琳儿，就是数月前才来了洛阳的林夫人，究竟不知这两人有何瓜葛。

　　这琳儿也觉得心酸无比，轻叹几声，忽然开口问道：“师兄可知道我大哥那日之后去了何处？”张太守听了这话，眼眸间不由得变得水汽氤氲起来，他别开脸去，说道：“那日之后他便没了音讯，我曾暗地里遣人寻找，几年来总没个消息。想是、想是不详已久。”琳儿听了，脸颊上早多了两道泪痕，犹自强忍着，问道：“算来有六七年没拜见过师傅了，他老人家身体可好，精神可好。”

　　张太守听了，更忍不住，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道：“父亲他，他五年前便忧愤成疾，故去了。”琳儿原自强忍着泪，听了这话，一时忘情，竟抱着张太守大哭起来。张太守心中悲痛，却只好忍了痛，强自劝解琳儿。又怕她悲痛过度伤了肺腑，只好说些“父亲只道你已经不在了，心里好不悲痛。如果他泉下有知，知道你还活着，高兴也来不及。只记得他临去时还唤着你和大哥的名字，说他对你们不住，现在你活着再好不过，你可切莫辜负了父亲的期望。”的话来，琳儿只在张太守怀中抽泣不止。

　　张太守只觉得怀中声息渐悄，只道自己劝解有效，虽然心内悲痛，但一想到已经先他们一步找到了琳儿，从此之后必要护她周全，虽然有无限艰难，竟觉得心里像灌进了了蜜糖，惹得千千万万蚂蚁爬来爬去的样子，只愿琳儿在他怀中多待得一刻，便可解得多年来蚀魂磨骨的相思之苦，更不愿放手。过得片刻，惊觉怀中人物已没了声息，才连忙松手，蹲在地上将她抱在怀里查看。且喜他见识甚广，识得她不过是一时悲痛，心结郁结于胸臆气血不济昏倒，并无大碍。想要掐她人中让她醒来，又怕她过于悲痛，醒来后神智不清，一时促醒反而于自身不利，其实心里也隐隐怀了要多抱她一刻的心思。

　　他自沉迷在心事之中，突然被一个五六岁大的娃娃拍了脊背一掌，转头看去，却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娃娃，这娃娃长得极是可爱，白白嫩嫩，浓眉大眼，头角峥嵘，此刻正眼光灼灼，瞪着他喊道：“你是什么人，快放开我娘亲。”他心中一沉，显见的这便是琳儿的孩儿，竟想不到琳儿终究是生了那人的孩子，酸痛之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这小娃娃见他看过来，竟不畏惧，反看了回去，叫道：“我娘亲怎么了，快放开我娘亲，不然我叫喊起来，让人抓住你送去官府。”言语之中颇不畏惧。张太守不由一笑，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官府的人怎敢抓我，这是你的娘亲？你可有什么凭据没有。”那娃娃转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想了想，反口回击道：“她不是我娘亲，还是你的不成？”张太守亦回道：“她若真是你娘亲，那你便该叫我一声伯父，如何这般无礼。若不是你娘亲，你这般胡闹也好生无礼。”

　　那小娃娃正是禹儿，他从厕所出来，不见了娘亲，四处寻找，误打误撞找到的这里。他听了张太守的话，回击道：“我的娘亲我怎么会不认得，我娘亲可从没有说过有你这么个伯父，你说你是我伯父，可有什么凭据？”张太守道：“这个倒容易，等你娘亲醒来你自己去问她便是。”禹儿虽然聪敏，毕竟年纪幼小，阅历不丰，听了这话觉得有理。又听他说道：“你娘亲晕倒了，须要修养些时日，我看你年纪幼弱，又无仆童跟随，想是家中没有服侍的人罢。不如你随了我家去，待你娘亲病好了再作打算，如何？”

　　禹儿听得云里雾里，心里只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就见张太守抱起母亲欲走，他一拍脑袋，抱住那人的小腿，叫道：“不对，一定是你暗中弄昏了我娘亲，你是个大坏蛋，快放开我娘亲。”张太守无法，只得复蹲下来说道：“即便我张庭玉真是坏蛋，也万万不会伤她，再说我若认真要伤你娘亲，岂能等你来到这里把我找到呢？”禹儿听他说的有理，心内又没了主意，只抱了张太守的腿不放手，嘴里嚷嚷着：“大坏蛋，不许走。”张太守也不含糊，不知在禹儿耳边说了些什么，禹儿竟放开手和张太守一齐走了。

　　却说琳儿一觉醒来，天色已昏昏沉沉，举目四顾，发现四下装修华丽，惊觉这里并不是城南的那座小院子，情知张太守带她来了这儿。她虽非自愿，但知道自己处境危险，再回城南那座小院确是大大的不妥。她起身来，见桌上放有几盘点心，也不计较，和些茶水吃了几块。不多时就有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探头探脑的进来，见到琳儿已经醒了，就恭恭敬敬的问她要不要吃些什么，眼里却止不住的偷偷将她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待听得琳儿说吃了些点心不觉得饿，又问她名姓，忙说了自己的名字，叫做小墨，琳儿随便和小墨说了几句话，不过是问些年龄家乡之类。及得知这里是张太守的后衙，禹儿与张太守的公子名唤敬哥儿的一处同几个小厮在花园里玩耍，才微微的放了心。

　　过了不多时候，就听外面有人喊叫道：“这里就是老爷今日带来的那个女人住的地方，夫人要不要进去打她个下马威。”琳儿不知情形如何，不便贸然出去，只得一一问了小墨。小墨年纪虽小，人却机灵，见琳儿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知道隐瞒不得，就问一答十，倒把她知道的说了个清楚。

　　原来这张太守的夫人姓潘，出身大家，小墨说到这里挠了挠脑袋，只说记不清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了，林夫人冷冷一笑，说道：“既是姓潘，自然是大司徒潘家的了。莫说这些没用的，拣正经的说来。”小墨一拍脑袋，道：“是了，我老听人说，就是记不住。”又说起原委，支支吾吾，总说不清楚，只说是下午张太守带了林夫人来了衙内，吩咐她来服侍，不知怎么这事被潘夫人知道了，想是发了醋劲，上门闹事来了。

　　诸位看官，小丫头言语无知，请待我在此补上一笔。

　　原来这潘夫人在闺阁中时就仰慕张庭玉的才名，又在八年前的元宵灯会上无意中邂逅了张庭玉，从此情根深重，就在家中寻死觅活非张庭玉不嫁。说起来两家均是名门，纵使联姻也甚不错。可潘司徒只觉着女方提亲会丢了自己的面子，况且女儿容貌甚美，闺阁中亦有才名，并非嫁不出去，故此不愿先提，只在张老先生周围旁敲侧击，又处处暗示张庭玉，谁知这两父子装聋作哑，只做不知，这却惹恼了潘司徒，不愿再提此事，唯独架不住潘小姐哭闹，挫折了两年究竟不知怎么回事将女儿嫁过了张家。

　　潘小姐待张庭玉一片痴心，嫁来后虽觉得夫婿待自己冷淡，终究顶了个张夫人的名号心内欢喜，况且张庭玉虽待她倒多是有礼冷淡，却并未做出那些留恋烟花之地的事来，更连妾室都没有一个，只道是他生性冷淡，慢慢就不以为异了。四年前潘夫人产下一子，张庭玉待此子倒是亲热，再加上她又有了身孕，自觉心里有了盼头，谁知她怀孕到六个月上丈夫从外面带了个女人来，心内酸意翻滚，没了轻重，也顾不得身子重就要过来，只盼着几句话不合打她一顿，或者逐出府去，给丈夫一个警示，也立下自己当家主母的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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