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日记

作者:虎头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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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指紧扣


      “你总算记起来了!”任方一边激动地嚷着,一边朝我伸出手来,“我叫任方,‘任我行’的‘任’……”还没等他说完,左依依突然插嘴道:“‘方便面’的‘方’。”
      任方愣住,他一脸懵懂地看向左依依,右手仍尴尬地横在桌子上方。我见气氛不太对劲,于是赶紧倾过身子随便握了握他的手:“你好,我叫乐梵,她叫左依依。”
      “两位都是美女啊,”任方的脸上笑容依旧,似乎并不介意左依依的调侃,“看来,你小子最近走桃花运?”他说着,一脸坏笑地用手肘撞了撞陈杰的肩膀。
      陈杰不怀好意地看向左依依,却又对任方笑道:“你是说你自己吧?这都让你给碰上了。”
      “什么是‘桃花晕’?”一直没吭声的阿明突然问道。
      “不是‘晕’,”陈杰又忙不迭地指正道,“是‘运’,四声……”还没等他解释完,左依依便把话接了过来:“阿明,‘桃花运’的意思很容易理解,哪天我带几个台里的帅哥出来,让你和他们交流交流,你自然就知道什么叫‘桃花运’了。”
      阿明一脸天真地点点头:“好,那我们约哪一天出来?”
      “哪天都不行,”陈杰翻了个白眼,“最近你才刚到公司上班,哪有那么多时间让你随便挥霍?”
      “什么叫‘挥霍’?”阿明的表情可爱得让我想凑上去捏两把他的脸。
      “没事儿,我不急,”左依依拿起桌上还在冒着烟的热茶,悠哉地呷了一口,“等哪天阿明有空了,咱们再约出来,让你和那几个帅哥好好研究‘桃花运’的词义。”
      “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呀,”任方突然插话道,“阿明是个男的,你应该叫几个美女出来嘛。”他显然是在状况外。
      陈杰瞪了任方一眼:“就你话多。”
      我拼命忍着笑,顺便侧过脸看向左依依,对方恰巧也没好气地睨了我一眼。
      “我怎么就话多了,”任方一脸的不知所以然,只瞪大了他那双细长的眼睛辩驳道,“‘桃花运’这词多好理解啊,就像……”他说着,转过头看了看我,“就像我今天闲来无事,想起要到这儿来逛逛,恰好撞上了乐小姐,这叫缘分,也叫‘桃花运’。”
      “得了,”陈杰干笑一声,“任兄,你眼前的桃花早就被人给摘啦。”他终于肯屈服在左依依的淫威之下。
      任方还是搞不清楚状况,他愣了半天,只憋出两个字:“摘了?”
      陈杰抬手捻了捻自己的衣襟:“是的,两朵都被摘了。”
      终于忍不住,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觉得不好意思,便赶紧转移话题:“任方,在你来之前,我正好看到你写的一篇报道……”
      他好像有点反应不过来:“报道?”
      我把报纸挪到他身前,然后用食指按在那篇报道的题目上:“就是这篇,你还记得吗?”
      “这篇?”任方低头看了一眼,对我道,“记得,上个月的月初发生的事儿……”
      “听Jack说,你后来还调查了一下,”我有点迫不及待地问,“那个救了孩子的女人,是不是叫‘林奏’?”
      任方皱着眉看了看陈杰,随后又回过头来:“……到底怎么了?”
      “你就跟人家说一下呗,”陈杰翻了个白眼,“又不是什么机密。”
      “我的确有特地去跟过这单新闻,”任方挑起眉,耐心地解释道,“还打算要把它搞大,可是死者的家人怎么都不肯接受我们的采访,甚至还有点反感,所以查来查去,就只知道了一些基本的信息,比如说死者的名字和年龄什么的……再后来,又有别的新闻要跟,我就先把它给搁下了。”
      我又追问:“她叫‘林奏’?”
      “嗯,”任方点点头,“今年二十六岁,在城里租住了一套比较好的公寓,而且她好像……”说到这里,任方下意识地看向了左依依。
      我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发现身旁的人也是一脸茫然:“你们看着我干嘛?”
      “其实,”任方轻咳了一声,“新闻登出去之后,曾经有个女人心急火燎地跑来找我打听林奏的事儿,期间还哭个不停,她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很要好……”他又别扭地咳了一下,“我觉得,她们应该是……情侣关系。”
      情侣关系?我又看了看左依依,随即猛地想起在第一次碰到任方的那个晚上,他正好看到左依依和Betty相拥而舞的画面——他竟然是第一个把“左依依是同性恋”这件事告诉我的人。任方大概是想到了这个,所以才会如此尴尬的吧。可他似乎没料到,在这个隔间里,并不只有左依依的性取向和他不一样。
      “别误会,”不等我们回应,任方又急切地补充道,“我绝对不是歧视,只是没想到而已,你说好好的一个女孩儿,这不可惜了么……你们为什么都这样盯着我?”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他尴尬地笑道,“我没说错话吧?那个,”任方又有点心虚地看向左依依,“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是……”
      “就是好好的一个女孩儿,跟你就不可惜了,是不是?”左依依那充满磁性的嗓音像某种无形的担子,压得任方的脸都红了,他急切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杰笑着出来打圆场:“任兄写字比较厉害,反倒是说话不太利索,这说着说着就跑题了不是?”他又朝我挤了挤眼睛,“小乐,你不是还有问题要问嘛?”
      我马上便接过话茬:“之前那个找你打听林奏的女人,她长得怎么样?”
      “长得怎么样?”任方愣了一下,随即道,“长得很娇小,挺漂亮的,一进来就问我是不是写那篇车祸报道的记者。”
      我试探性地问道:“你知道她的名字吗?是不是姓花?”
      “姓花?”与我所想的相悖,他摇了摇头,“那女的怎么也不肯相信林奏被车撞死了,哭得特别厉害,所以我到现在连她哭的样子都记得很清楚……她不姓花,姓安。”
      姓安——我马上便条件反射地想起了那个名字:安妍!
      任方却又继续道:“这个姓安的女人是你的朋友?还是说那个救人的……”
      “不是,”我笑了笑,心虚地看了眼左依依,“只是听说过她们的名字,算不上朋友。”
      “其实对于这个车祸,我真的觉得很无奈,”任方叹了口气,“原本是很感人的事迹,但因为死者家属的强烈反对,所以我们才没有进行详细报道。反倒是被救的那一方比较积极,他们还想通过各种媒体把这么感人的一件事传出去,但林奏的亲属却认为很‘丢脸’,非常干脆地拒绝了。”
      左依依轻嗤一声:“很丢脸?”
      “林奏的父母好像没有出现在医院,来的那几个亲属……他们的态度都挺恶劣的,”任方似乎有点害怕左依依,他小心翼翼地道,“对于林奏的死,他们好像并不怎么在意,甚至还威胁记者和被救女孩的妈妈不要把事情搞大,尤其是不能提到林奏的性取向。后来,他们拿了赔偿金就马上离开了,什么联系方式都没留下,我们想查也查不下去。”
      一阵静默之后,阿明突然低声道:“她是英雄。”
      陈杰叹了口气。
      “关于林奏这方面,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任方看着我说,“不过,我还有被她救了的小女孩的联系方式,资料都在我家里,如果你想了解,咱们可以再选个时间约出来……”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左依依突然站起身。
      我抬头看向她的脸,平静得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于是心虚地跟着站了起来:“依依,我和你一起去。”
      可没想到的是,身后的任方竟也迅速跟着走过来:“等等,我也想上厕所。”
      相当滑稽的场面就这样出现了:左依依快步走在前头,我和任方像保镖一样紧跟在她的身后。路上,任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我说着话,我则心不在焉地盯着左依依的后脑勺。从很久之前我就知道,左依依是个相当倔的女人。她的性格就像有着金刚石般硬度的辣椒,让人嚼不动,更吞不下。有时候我会被她身上的刺戳得千疮百孔,但她一旦对我温柔如水,再难受的心情都会被一扫而光——我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爱上这样的一个女人的?
      果不其然,女厕所排起了长龙,男厕所倒是没几个人,在和任方道别之后,我把脑袋凑到左依依的耳边:“咱们去旁边说会儿话。”
      “我要上厕所。”左依依皱了皱眉。
      “要上厕所的人那么多,还得等上十几分钟呢!”我看了看四周,随即不管不顾地把她拉到角落的屏风后面。
      左依依故作生气地挣扎了两下,接着却又往墙角挪了两步,然后才把脊背贴靠在墙上,两手极其傲娇地环在胸前,一脸漠然地看着我。
      我仗着这里谁也看不着,放肆地把身体贴近左依依,哀怨地喊了声:“依依……”
      “乐梵,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难搞?”左依依眯起眼睛。
      “难搞?”我皱了皱眉,随即凑近让俩人的鼻尖磨了磨,“怎么会难搞,我觉得咱们搞得很融洽啊?”说完,忍不住坏笑了一声。
      左依依却没笑,只直直地看着我,眼里的情绪似乎已经恢复平静。她突然侧了侧脸,缓缓地把脑袋探过来,吻住我。于是,我就势伸出双手环上她的腰,闭上眼、张开双唇,加深了彼此的亲密。左依依终于愿意松开那环抱在胸前的手,转而搂上我的脖子,温柔地用指尖摩挲着我的后脑勺。这个吻并不热烈,就像是轻和的溪水在缓缓流动,我和左依依则悄悄地站在水中用柔绵无比的问候来交换心情。半晌后,她用贝齿轻轻咬住我的下唇,含糊着声音问:“我刚才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
      “没有,”我抚了抚她的背,“你只是心情有点躁,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嘛,我能理解。”可任方能不能理解,我就管不了了。
      “还没到呢。”左依依翻了个白眼。
      我忍不住笑道:“我看到你在日历上做的标记,后天就是。”
      她没好气地瞪了我一下,随即又问:“那个姓安的女人,你觉得她是谁?”
      “你觉得呢?”我挑了挑眉。
      “如果按照你的思路来判断,”左依依撇了撇嘴,“那个人是安妍,对吧?”
      我老实地点点头。
      “咱们的小梵梵就是那么可爱,”左依依一边无奈地用手指捏了捏我的耳垂,一边喃喃自语,“所以才会那么容易就被我拐跑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被别的人给骗了去。”
      “反正不会被洗发水拐跑,也不会被方便面骗走,”我笑着凑近去用力地吻了吻她的唇,“放心吧,我的小依依。”
      左依依又眯起了双眼:“乐梵,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的魅力特别大?”
      我又一次老实地点点头:“有点。”
      “得瑟!”左依依用力地拧了拧我的耳廓。
      “但我的魅力却引不来帅哥,只引来一瓶洗发水和一包方便面,”我识相地补充道,随即又问,“依依,你觉得任方说的林奏和安妍,会是日记里写的林奏和安妍吗?”
      左依依皱起眉,想了几秒,随后又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只是……梵,就算任方说的林奏和安妍就是日记里写的林奏和安妍,那又怎样呢?那只是某个人用现实中的人名编的故事罢了,”说着,她竟撅起了嘴,似是哀求地说,“梵,我不想你太过于专注在那本东西上面,好像着了魔似的。”
      “我不会的,”我解释道,“只是觉得挺有意思而已,你只看了前面的内容,后面的……”
      左依依沉声打断了我的话:“我恨那本东西,要不是它,你不会答应和任方约出去见面。”
      “我没有答应。”我无奈地笑了笑。
      “你会答应的,”她固执地说,“我太了解你了。”
      我叹了口气:“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拒绝。”
      “我更不喜欢看到你对那本日记牵肠挂肚的样子,所以你不用多此一举地拒绝了,”左依依笑了笑,随后又故作严肃地叮嘱,“乐梵,你要是敢和任方聊别的事情,就死定了。”或许我该称之为“威胁”。
      我用力地把怀里的人抱紧:“依依,我就喜欢你这样宠我。”
      “好了,”左依依用手轻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快放开我,那么久都不回去,他们该怀疑了。”
      “怕什么,他们只会以为你便秘而已。”
      “你才便秘。”

      「花羡落挺着脊背站在原地,半晌后才缓缓地转过头望向孟一湾。我想趁机甩开她的手,但晃了几晃后才发现那样做根本就是徒劳,因为花羡落实在是把我的手攥得太紧,像是不知在什么时候偷偷用胶水将我们相触的皮肤黏住了似的,导致我完全无法挣脱开来。
      “那个,”孟一湾有点无奈地问,“你不觉得应该和我打声招呼么,这是基本的礼貌吧?”
      可站在我身前的花羡落却仍旧一动不动,也没听到她张嘴说一个字。
      “好吧,”孟一湾翻了个白眼,“我早该想到你是李莉的女儿,都是那么古怪!”
      “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花羡落却突然开口问道。
      一直在激花羡落说话的孟一湾竟霎时愣在了原地,半晌后才略有些受宠若惊地说:“啊?我……我说我早该想到你是李莉的……”
      “你刚才说‘不要把她带到墓地里来’,那是什么意思?”花羡落非常干脆地打断对方,明确地问道。
      “原来是说那个……”我又看到孟一湾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他有点无赖地回答,“就是字面的意思呗——你不该把她带到这儿来。”
      花羡落倒是难得地好脾气:“为什么?”这两个人竟然还聊起天来了,我烦躁地站在她身后,压抑着肚子里的一股气。刚才还觉得自己身心舒畅,此刻却越来越不耐烦,像是被什么东西包住了身体,忍不住想要拼命地挣扎开来。
      “拜托,”孟一湾无奈地反问,“你把一个孤魂野鬼带到墓地里来,就相当于把迷路的孩子带回了家,这不就是想让她留在这里吗?难道你只是带她来参观的?”
      什么迷路的孩子?什么家?我觉得自己越来越急躁,此时此刻,无论是硬要带我离开的花羡落,还是口水多过茶的孟一湾,都让我感到无比厌烦。似是本能般,我又想用力地甩开花羡落的手,可却仍被对方攥得死死地:我为什么从来都没发现花羡落的力气竟然有那么大?
      “放开我。”我忍不住低声道。
      花羡落却毫无反应,她只背对着我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孟一湾,手上的力度一点都不见退减。
      孟一湾抿了抿嘴:“或许,你确实应该放开她。”对,你说得没错。
      “为什么她不想离开这里?”花羡落又问。
      “好不容易回到家的孩子,会想要离开吗?”孟一湾理所当然地反问。
      我听到花羡落淡淡地说:“可这里不是她的家。”
      对,这里不是我的家,但我就想呆在这里,不为什么!
      “我只是打个比喻而已,”孟一湾说着,从口袋里抽出一包烟,然后朝花羡落走近了几步,“呃,你不介意我抽根烟吧?”他挑起眉看向花羡落,不到两秒便自觉地把烟放回口袋里,“OK,你不想吸二手烟就直说,别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看着我。”
      “她不可以留在这里。”花羡落的语气非常平静,我听不出里面的情绪,但却能感觉到她那让我一起离开的决心非常坚定,于是我便暂时压下了心里的燥气,打算先听听他们俩人会聊些什么,待会儿再趁机开溜。
      孟一湾笑了笑:“为什么?”这也是我想问的。
      “你是不是有办法能让她愿意跟我离开这里?”花羡落又一次答非所问。
      “和你聊天真是吃力,”孟一湾吐了口气,然后指了指旁边的墓碑,“那是李莉的墓吗?”他竟也学花羡落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花羡落没回应。
      “这里的风水好到爆,想埋在这里肯定要花不少钱,”孟一湾开始自言自语,“可现在甚至有人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很好笑是吧,死人竟然和活人抢位置。”
      “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花羡落却突然道
      孟一湾似乎没想到花羡落会这么直接,他呆滞了好一会儿,随即有点无奈地笑道:“真是够爽快,”说着,他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递给花羡落,“先自我介绍——我叫孟一湾,电台DJ。”
      可花羡落却完全没有要接过那张名片的意思,她只执拗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张纸叫‘名片’,上面有我的工作单位和电话,能收起来么?”孟一湾扯了扯嘴角。
      他的话像是被扔到大海里的一根针,有去无回。
      “好吧,”孟一湾翻了个白眼,“这是我要求你做的第一件事。”他又朝花羡落晃了晃手里的名片。
      几秒过后,花羡落终于肯伸出手,她小心翼翼地用拇指和食指捻起了那张名片的一角,随后便嫌弃地垂下手臂,似乎并不打算把它放进包里。
      “你这人肯定没什么朋友吧?”孟一湾揶揄道。
      “废话说完了么,”花羡落平静地反问,“可以帮我把她带走了?”她抓着我的手突然又紧了紧。
      孟一湾挑起眉:“我的要求还没说完呢,别那么急,”他转过头看向李莉的墓碑,“昨天晚上,我本来想为自己的下一期节目找点素材,可却被你给搅黄了,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竟然恰好就是李莉的女儿,”孟一湾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所以,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帮助。”
      “具体内容是?”花羡落好像有点不耐烦。
      “你愿意提供帮助就好,具体内容等稍晚些再说……”孟一湾笑着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沉声问,“为什么不愿意走?”
      他的语气转变得太快,我竟被吓得条件反射般地往后倒退,却又被花羡落硬生生给拉住了。
      “不要妄想要留在这里,”孟一湾并没有看我,但他说的每句话都冲着我来,“你连个坟都没有,这相当于非法居留,懂吗?”
      他的话给我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像是要把我那已经死掉的身子给压成纸片,为了躲避这种感觉,我再次试图挣脱开花羡落的手,可站在几步开外的孟一湾又穷追不舍地问道:“你不是很想消失吗?怎么突然又想留在这里了?你不要忘记,你已经死了!死了就该回到你自己的坟头上,占用别人的地方算什么事儿?!”
      “够了!”花羡落突然喝道。
      我和孟一湾都被她吓了一跳,但比起孟一湾,我更显得慌张失措,因为刚才孟一湾的那番话仿佛把我逼到了角落、压得我无地自容,而花羡落的呵斥就像是一根针,把那种紧迫感猛地刺穿,而我便赶紧趁着这个空挡透透气。
      我听到身前的人又沉声问:“这就是你那所谓的办法?”
      孟一湾轻笑一声:“你也太小看我了,刚才那只是开胃小菜而已。”说完,他突然闭上眼,几秒过后又倏地挣开,这次,他的瞳孔直直地朝我看来——我的意识就是在那个时候消失的——直到现在。
      像是猛然从噩梦中惊醒般,我在一片昏暗中呆滞了好半天。有些迟疑地转过头看向周围那些熟悉的摆设,这才意识到自己站在了书房里,不对,应该是站在了花羡落的书房里。低下头,我愣愣地看着摆在书桌上的一本棕色的书,几秒过后才想起那是我的日记本。皱了皱眉,我努力回想着“醒来”前发生的事,可却发现自己的记忆竟出现了断层:从孟一湾突然与我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直到我现在于书房里猛然惊醒的这一秒,我对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竟一无所知。
      “林奏,”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唤,“你醒了?”
      回过头,我有点茫然地看着倚在门边的人,过了好半天才认得出那是花羡落。看到她的脸,我像是终于从茫茫的大海里游到了岸边的人,忍不住对她勾起嘴角,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花羡落挑起眉,轻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忘了……”我想了想,有点不知所措地答道。
      “什么?”
      我皱起眉,想了一会儿后才说:“我什么都忘了,从孟一湾看着我的那一刻起……”
      “在那之前,你说你想留在那里,”花羡落抿了抿唇,“你还记得吗?”
      我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记得。”在那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我都记得。
      花羡落皱了皱眉,她一声不响地看了我半晌后又道:“他突然对着你念了一些我听不懂的……类似咒语的东西,你听了之后,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可却又变得什么反应都没有,那个姓孟的不肯说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只说你很快就会恢复……然后,我就把你带回来了。”
      书房里没开灯,客厅的亮光描出了花羡落倚在门边的身体轮廓,我看着她那埋在黑暗中的脸庞,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累不累?”先开口的竟然是她,语气非常温柔。
      累不累?我依旧茫然地看着花羡落。
      而她却朝我伸出了手:“过来。”
      我懵懂地站在原地,对花羡落突然的“邀请”感到措手不及。
      “林奏?”她又低声喊出我的名字。
      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我不由自主地缓缓向倚在门边的花羡落靠近,待看清了那张恬静的脸,便又不自觉地伸出手,把自己的掌心和她掌心相贴。花羡落轻轻地捏了一下我的手,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半晌后,抿嘴笑了一下,接着便默不作声地拉着我往客厅走去。看着她的侧脸,我忍不住想要找回自己失去的那段记忆,我很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她“带”回来的,难道会是像现在这样,她一步一步地把我拉回书房的吗?
      花羡落牵着我的手来到沙发旁,挑起眉问我:“很久没坐过了吧?”
      不等我回答,她蹲下身坐到了沙发上,随后又用眼神示意我也坐下来。
      我忍不住笑了,听话地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她的身旁。沙发的麻纱质感让我有种久违的感觉,柔软得像是一个宽厚的怀抱,仿佛感到自己的身体终于又再次得到了某种脚踏实地的依靠,我忍不住低声说:“只不过是坐到沙发上而已,我竟然觉得自己幸福得快要哭出来了。”说完,抬起眼看向身旁的人。她也正看着我,却没说话,微笑依然挂在脸上。我这才注意到花羡落不知什么时候把DVD机打开了,客厅里飘荡着张国荣那把温润的歌声:“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天空海阔,要做最坚强的泡沫——”
      豁达得让人心痛的歌词,可讽刺的是,唱出这些词的歌手却在愚人节那天自杀了,而我,也在多年后的同一天被车撞死了。
      我看着花羡落,忍不住道:“对不起。”
      对方没有回应,只轻皱柳眉,等着我说下去。
      “在墓地里,我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我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对不起。”
      “你心里是那样想的吗?”花羡落问道,“你觉得……我是公主病?”
      我抬起头:“当然不是,”看到她怀疑地皱了皱眉,我有点慌乱地补充道,“自从知道你经历过的事之后,我就一直希望你能敞开自己的心去面对这个世界,可我绝对没有认为你是什么‘公主病’,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怎么会……但我现在想通了,你就是你,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你也听到张国荣唱的歌了吧,”我指了指不远处的DVD机,“‘为我喜欢的生活而活’,那样才是不浪费生命的生活方式。”
      “你的态度还转得真快呢,”花羡落把另一只手的手肘支在了沙发的扶手上,她用手背慵懒地撑着下巴,嘴角勾起,“可我还想学着像你说的那样——敞开自己的心,去面对这个世界。”
      我听不懂花羡落想表达什么。
      “张妮的邀请,我答应了。”她轻声说。
      我却仍是反应不过来:“答应了?”张妮的邀请?那个电台节目?
      花羡落缓缓阖上了眼,她那翘起的脚尖随着音乐节奏而微微地轻点着:“再加上那个姓孟的即将要提出的要求,这次,我想我算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决定要答应张妮的邀请?为什么愿意为了我而答应孟一湾那也许会非常无理的要求?
      “多么高兴,在琉璃屋中快乐生活,对世界说,什么是光明和磊落——”
      客厅里只剩下Leslie那越来越高昂的歌声,而我只懂得愣愣地看着花羡落的侧脸,半天都张不开嘴问话。她的眼睛依旧没有睁开,轻柔的笑容仍未褪去,就在我晃神的瞬间,她与我相握的手突然动了动,像是已经做过几千万次似的,花羡落那纤细的手指竟缓缓地撑开了我的手心,随后,像是流水般非常自然地滑入了我的指间,然后贴近,然后握紧。
      “我喜欢我,让蔷薇开出一种结果——孤独的沙漠里,依然盛放得赤裸裸——”
      在这样让人心动的旋律里,花羡落娴静地坐在沙发上,像是睡着般闭着双眼,和我,十指紧扣。」

      “梵,快去洗澡,别捧着你那本宝贝日记不放了。”抬起头,只见左依依正站在桌旁,她一边用毛巾搓着自己的湿发,一边催促我道。
      我把手中的本子阖上,对她笑道:“我帮你吹头发。”
      “不用,”她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快去洗澡,这都几点了?”
      无奈地往墙上的钟看去,现在刚好十二点半。今晚我们从咖啡厅里出来的时候已将近十二点,时间竟在不知不觉中跑得飞快,眨眼就是第二天了。我把那本日记放到了茶几上,缓缓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张开嘴打了个懒懒的哈欠。
      “困了吧?”左依依朝我走近,她把毛巾搭在手臂上,又捏了捏我的脸,“快去洗澡,听话。”
      我笑着轻吻了一下她的唇,然后拿起衣物赶去浴室洗白白。
      半个多小时前,我向任方出柜了。
      当时我们刚从咖啡厅里出来,陈杰和阿明因有急事早已离开,任方约我过几天再出来谈林奏的事情后,又主动提出要把我和左依依送回家,并非常直接地问我——“你有男友吗?”
      由于左依依的家离咖啡厅很近,而且为了避免事情往不必要的方向发展,我礼貌地拒绝了他的好意并无奈地告诉任方: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本打算点到即止,可身旁的左依依却突然凑上来,在一脸错愕的任方面前亲密地揽住了我的腰,紧接着便在我的唇边用力地按了一个Kiss……于是,我成功地向任方出柜。
      算了,出柜就出柜吧,反正任方也不是什么熟人。
      我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微微一怔——这是不是也表示我永远都无法鼓起勇气告诉熟人,我喜欢的人是女人?
      有点烦躁地闭起眼,我任由水流击打在脸上,希望它能顺便把我的烦躁感狠狠地冲走。
      洗完澡,我打开浴室门,却发现客厅里漆黑一片。往左侧看了看,卧室那半掩的门里透出的亮光暗示左依依已经在里面等着我了。刚想往那边走去,脚上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下头,我霎时愣在原地。借着卧室里透出的亮光,我看到有个四方的物体正安静地躺在地上,像是等了我很久似的,那画面和几天前它被我在马路边看到时一模一样。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原本被我放在茶几上的日记,现在却不知为什么,或者说,不知被什么人给放在了浴室的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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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I'm back!!!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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