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日记

作者:虎头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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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八蛋


      不等我开口说话,左依依用力甩开我的右手,再次黑着脸、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对于她三番五次的突然离开,我的耐心早已经被磨了个精光。看着左依依的背影,我在心里不满地控诉着自己的委屈:左依依,中午的时候你突然出现,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早说的话我就不会让陈杰在那时候出现了么!打了你一整天的电话,你接都不接,就算接了也才说那么两句就挂我电话,我现在这么晚还跑来找你,甚至连你大腿都抱了,结果却只是让自己的热脸贴上你的冷屁股!哼,你不是我的谁,我同样也不是你的谁!越想越气,回过神来再看向对面的那条街,疑似孟一湾的男人早已不知所踪。火气因此变得更大,我干脆不去理会左依依,咬了咬牙后一个人慢慢往前走。
      喜欢我?喜欢我还整天动不动就给我冷板凳坐?还表白呢,这世界上有谁向别人表白是冷着脸的啊?没花、没音乐、没酒就算了,你还点什么冬菇滑鸡饭!让我请客?还滑鸡呢,我看你是滑稽!我越想越气愤,甚至忘记了现在面临的难题不是左依依的冷淡态度,而是自己和左依依都是女人的事实——或许,爱情真的会让人忘记很多事,比如说性别。
      截下路过的计程车往家里赶,我一边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路灯,一边在心里念个不停,火气依旧在自己的肚子里燃烧着。到家后我用钥匙打开门,发现客厅里的灯开着却又不见人影,只看到鞋架上摆着一双高得能吓死人的高跟鞋以及沙发上的一个黑色皮袋。再细听,卫生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估计是左依依在里面洗澡,这么想着我便故意冷冷地“哼”了一声。即使左依依不在我面前,但我还是忍不住用这些无用的感叹音来发泄自己的怒气。不过同时地,我竟然也有另外一种感觉,尽管我很想忽略它,但却骗不了自己——一种莫名的安定感。那种,确定某种东西没有丢失的安定感。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扔下包、脱掉外衣后,无力地瘫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心里的怒气渐渐被疲惫感淹没,却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冒出刚刚在街道上左依依跟我说的那句话——“梵,先抛开其它所有的一切,我只要你亲口告诉我,你的感觉。”
      “抛开其它所有的一切”?抛开什么?抛开我和左依依都是女人这件事吗?我想根本不用抛开这件事就已经能明确另一件事:我喜欢左依依,不是单纯的那种喜欢——除非真的如左依依所说,我喜欢和好朋友亲嘴。但不知为什么,当我看着左依依的眼睛,想要把话说出来的时候却又如鲠在喉。别说结巴了,说一个字都痛苦得像要我的命。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猝不及防地,一张脸突然闪入了我的脑袋:昏黄的灯光下,戴着一副滑稽的黑色圆框眼镜……是那个长得像孟一湾的男人。他真的是孟一湾?左依依说他和自己在同一家电台公司工作,要真的是他也是很平常的事……我到底在干嘛啊?一会儿是左依依,一会儿是孟一湾……我无奈地转过身面向沙发里边,把自己埋在黑暗中不再胡思乱想。
      不一会儿,顶着一晚上的疲惫,我就这样睡着了。什么左依依、孟一湾,此时全都敌不过周公的魅力。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我从沙发上坐起来,发现自己的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盖了一张薄薄的被子。愣了大概两秒的神,才想起睡前发生了什么事。转过头去看了看卧室,门紧闭着,又看了看墙上的钟,七点四十分。幸好今天是星期六,并且有三天的五一假期,不然我肯定要被炒鱿鱼了,这次就算来十个陈杰也救不了我。
      站起身,却一阵头晕。该死的生物钟,就算是凌晨两点多才睡的觉,却依然起着作用。我把被子叠好,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往卧室走去。开门走进房,床上果然躺着睡得正香的左依依。看到她此时恬静的睡脸,脑海中又蹦出她说的那句话——“我只要你亲口告诉我,你的感觉。”
      叹了一口气,我把手中的被子放回床边,然后赶去厨房做早餐。左依依大概十点多才会醒来,我像往常一样把生米倒到电饭煲里熬粥,然后坐在餐桌旁发呆。感觉自己仍然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好像有很多东西等着我去想,但我却又什么东西都不想去想。视线在房子里乱瞟,我看到昨晚被自己随便扔在沙发上的包已经掉落到了地上,那本日记也从包里滑了出来,现在正大摇大摆地躺在一旁。我走过去把它捡起来,然后又想起了那个长得像孟一湾的男人。这日记里写的人物,好像都是真实存在着的,无论是名字还是样子。我坐回沙发上,抬头看了看仍然紧闭着的卧室门,然后又低下头,再次翻开了这本让我对它的真实性充满了怀疑的日记。

      「2011年4月8日天气阴
      今天过得非常、非常混乱,就连活着的时候都没那么混乱过。
      我看,我还是从头写起吧。
      昨晚从舞蹈教室回来后,我并没有把程老师的事告诉花羡落,因为总觉得没什么必要。我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既然这样,也就没必要做那么多事去扰乱本来不该有我存在的世界。今天是星期五,花羡落一大早便像往常那样赶去花店,我也跟着去了。小宁还是没有出现,看来她的确是被我吓得不轻。对此,花羡落一点都不介意,她一进店门就开始扫地、收拾花束、查看账单,有条不紊地做着她的花店老板兼花店女工。
      在没有客人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花羡落昨天晚上在舞蹈教室里说的话。出于好奇,我忍不住问她:“你是什么时候看到你母亲的……那个……呃……”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我现在的这种状态,灵魂?阿飘?鬼?好像这几种叫法都太粗鲁。此时的花羡落正坐在柜台后面,柜台上放着一束花,而她手上则拿着一把蓝色小剪刀,想用它把花束里的枯叶一一剪去。听到我的问话后,花羡落抬起头,若有所思地与我四目相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就在我为自己如此鲁莽的发问而感到内疚时,她却说:“十八岁的时候。”
      “她是在我十岁的时候死的,”花羡落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去继续修剪手中的花束,“在我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晚上,我又看到了她。”她说话的语气非常平淡,平淡得好像是在告诉我她的母亲只是在她十岁的时候去了某个地方旅游,然后又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回来了而已。我不由得觉得,这样的花羡落有点冷酷。
      “当时我们只是看着对方,什么话都没说,”花羡落剪去半片枯黄的叶子后又抬起头来看着我,她脸上的神情有点恍惚,似乎在回忆些什么,“大概有两、三分钟吧,然后……她就消失了。”
      我一愣,然后立即问道:“就这么消失了?”
      花羡落没答话,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她今天把长发盘了起来,露出细长白皙的脖子,这让我不由得想起花羡落在学生面前跳芭蕾时,她那伸直了脖子、把下巴高高昂起的傲人模样。意识到自己开始走神,我赶忙拉回擅自乱飘的思绪,仔细对花羡落说的话再三咀嚼:她和她的母亲只是互相看着对方、什么话都不说,两、三分钟后她的母亲就这么凭空消失了?真是太诡异了,看到自己的女儿,至少也要说几句话吧?花羡落看到自己的母亲,难道就不想交流交流感情吗?……那至少也要被吓到吧?对方可是已经死了八年的人啊!
      这时,一位男客人走进门来,打断了我和花羡落的对话。花羡落不慌不忙地站起身,非常有礼貌地说道:“欢迎光临。”不会太热情也不会太冷淡,声音恬静、舒服。男客人戴着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长得还算帅气……我记得这个人,他昨天也来过。想当然耳,这位回头客之所以回头,为的不是花,而是花羡落。不知道花羡落有没有认出他来,但我知道无论如何,花羡落都会秉着“顾客至上”的原则去招待对方。
      “你好,”斯文男来到柜台前,对花老板露出一个还算帅气的笑容,“我想买一束康乃馨。”不拖泥带水、目的明显,今天的斯文男好像还真是来买花的,和刚刚才走了不久的那位别有用心的大腹便便男截然不同。
      “是送给您母亲的吗?”花羡落细心地问。
      斯文男点点头,他环视了一下花店,推了推眼睛后说道:“我想要红色的康乃馨,但你这店里好像只有白色的……”
      花羡落依然保持着她那无可挑剔的亲切招牌笑容:“我到里面去看看还有没有红色的康乃馨,请您稍等。”她说完,转身朝身后的一道小门走去,那是专门用来存货的房间。本该是小宁负责的工作,现在却要花羡落亲力亲为,我又开始后悔那天玩得太过火了。斯文男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花羡落走入小门后便又转过头去,似乎在观察这店里有多少种花。不一会儿,花羡落走出门来,她对斯文男说:“很抱歉,红色的康乃馨已经没货了,必须要打电话让人送来,但如果您急需的话,可能要麻烦您到别的花店去……”
      “没关系,”斯文男打断了花羡落的话,说,“我也不是现在就要……如果让人送来的话,要多久?”
      “大概下午才能送来,”花羡落回到柜台后面,拿出账单看了看,又补充道,“要不这样吧,您可以先把地址写下来,我到时候给您送过去……”
      “我自己来拿就可以了,”斯文男忙摆摆手,“到时候你打我电话吧。”说着,自顾自地拿起柜台上的一支蓝色水笔,然后又用眼神示意花羡落给他一张纸。
      待写下电话号码后,斯文男并没有立即离开,他不慌不忙地和花羡落聊起了关于花的话题,什么薰衣草的话语、玫瑰支数代表的意思……我无所事事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看到花羡落脸上那永远不变的恬静笑容,不禁又想起我们刚才聊的关于她母亲凭空消失的事来。
      如果真如花羡落所说,在她十八岁生日晚上出现的是她母亲的灵魂,并且没多久便消失了——这是不是代表,我不久后也会这样子离开这个世界?凭空消失……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是整个身体突然消失,还是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从脚开始渐变地消失呢?还是说先从头部开始?或者是从中间的腰部开始?消失的时候,我会毫无感觉吗?还是会很痛苦?难道会感到很爽?消失了之后,是真的消失了吗?还是只是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而已?这样的话,那个地方又是哪里?天堂?地狱?
      真是不敢相信,我都已经死了却还要思考那么心烦的事情。
      等斯文男终于离开花店,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的事。康乃馨会在下午三点半的时候送来,斯文男非常高兴地告诉花羡落他会在那个时候准时来拿花,花羡落则点点头,带着万年不变的亲切笑容送客。
      “你刚刚在想什么呢?”客人离开后,花羡落突然转过头来问我,“你看起来好像很心烦。”
      “什么?”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刚刚我和客人聊天的时候,你一直皱着眉,”花羡落坐回柜台后面,她用右手撑着下巴,挑起右眉看向我,“你好像在想什么不开心的事。”
      我刚刚一直皱着眉?想不到,心里在纠结“自己将怎样消失”的同时,我的表情也随之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来我是一个那么容易被他人读懂心情的人。可更让我奇怪的是,花羡落刚才并没有专心和顾客聊天,她竟然会去注意正无所事事的、站在一旁瞎想东西的我?大概是老天爷不想让我和花羡落这两位阴阳相隔的人士有过多的交流,还没等我回答,又有两位客人走进门来。这回不是斯文男也不是大腹便便男,而是两个女人。而且,这两个女人我都认识。
      不知是该怪缘分让我这么无奈,还是该怪这座城市的面积太小——当安妍踏进花店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懵了。如果我没有真正地爱过,但我至少是喜欢过安妍。不知这个“过”字是不是应该加上去,因为当我看到站在她身边与她手牵着手的唐靖时,心里涌出了一种非常别扭的感觉。很想很想很想立刻藏起来,即使知道她们根本就看不到我。花羡落像往常一样站起身欢迎她们的光临,没有过多的交谈,唐靖牵着安妍的手走入店内自行闲逛。看着她们的背影,多天来逐渐平复的心情又开始掀起了波澜。我的心里突然蹦出了几个疑问:如果我没死,我会和安妍复合吗?如果我没死,现在站在安妍身边的会是我吗?我立刻就给了自己这两个白痴问题一个很明确的答案——不会。因为我又想起了她们两人在我家门前的那个吻,还有我看到那个吻时心里的感觉,大概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证明了我和安妍之间的感情早已一去不复返了吧。既然如此,我那种别扭的感觉又是来自哪里?
      不等我把问题想清楚,她们两人便已有说有笑地选了一小盘还没开花的三色堇拿到柜台处,花羡落却没有像对待其他客人一样礼貌地把价格告诉她们,而是突然向安妍发问:“请问,你认识林奏吗?”完全没料到花羡落会问这个问题,我立即转头朝她看去,就连安妍和唐靖也一脸惊讶地愣在了原地。根本不用问,这两个人当然认识我,问题是花羡落怎么……对了,Steven前天送来的DVD——花羡落认出了安妍!
      “……你是谁?”安妍脸上的笑容已经褪去,她疑惑地反问道。
      花羡落脸带笑容,几乎想都没想便答道:“我住在林奏的隔壁,我是她邻居。”听她那置身事外、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语气,我几乎快要气死了。不知花羡落为什么要问安妍这个问题,反正她拖长了我和她们两人共处一室的时间,只是这一点就已经让我很是郁闷。
      “你和林奏关系很好?”唐靖突然发问,她的语气有点不善,就连表情也能让人看出来此时的她带着些许敌意。
      安妍却紧紧盯着花羡落,又问:“小奏她在哪里?”
      “妍妍,那个人这么多天都没找过你,你还管她在哪里干嘛?”唐靖转过头,略带愠气地质问安妍。
      让我意外的是,安妍只是看了一眼唐靖便又再次向花羡落发问:“你知道小奏在哪里吗?”
      我忍不住轻声嘟囔道:“就在你右手边的不远处。”但是很遗憾,她完全听不到。我终于知道刚才那种别扭的感觉从何而来,看着她们快乐地手牵着手,我以为自己已经被彻底地遗忘了。不得不卑鄙地承认,安妍此时对唐靖的无视、向花羡落的询问的确让我的心里有一种暖烘烘的感觉。即使我们已经不再在一起,即使如今站在她身边的是唐靖,但至少她还没完全忘记我。至少,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人惦记着。
      不等花羡落答话,唐靖突然甩开了安妍的手,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语气却显得格外尖酸:“你根本没有忘记她是不是?她这样对你,你还有心情关心她在哪里?”我一直不知道原来唐靖是一个如此压制不住自己怒气的人,看来爱情真的会冲昏人的头脑。
      “你别这样,”安妍说着,不安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花羡落,似乎认为这里并不是和唐靖争执的地方,“这么多天了,我只是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唐靖却冷笑了一声,随后又转过头,对花羡落愤愤地说:“你告诉林奏,妍妍现在已经和我在一起,不要以为全世界都围着她转!她连个电话都不打给妍妍,就算是一条短信都没有发来,她以为她是谁啊?妍妍当初是瞎了眼才会和林奏这个混蛋在一起……”不知什么时候,我在唐靖心中的地位已经沦落到“混蛋”这个级别了。
      “唐靖,你别再说了……”安妍一把拉过唐靖的肩膀,想要制止她说下去。
      唐靖却一点都不听劝:“有什么不能说的?林奏那个混蛋有什么好?!”
      看着她们两人这样吵来吵去,心里突然觉得一阵难受。我和安妍都是那种不喜欢大声吵闹的人,所以当初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如此实打实的争执确实一次都没有过。但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摩擦,只是每次都以冷战的形式互相对抗、好几天都不和对方说话,撑到最后看谁先忍不住谁才嬉皮笑脸地向另一个人举白旗。正胡思乱想,一转头却发现花羡落正盯着我看,在唐靖和安妍互相争执的吵闹声中,那眼神显得格外平静。我叹了一口气,对她说:“不要把我死了的事告诉她们。”声音很轻,但我确信花羡落已经听到了。
      于是,她开了口:“二位选的三色堇是八十元一盆,谢谢惠顾。”和我一样,她说话并不大声,但我也确信,唐靖和安妍都听到了。
      吵闹声戛然而止,由花羡落一句简单的问话所引起的喧闹,同样由花羡落亲自伸出手去拉下帷幕。安妍没说话,唐靖却似乎依旧不怎么平静,她看了一眼安妍,冷冷地“哼”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开花店。安妍立即开口喊了她一声,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她皱着眉,想要追出去却又止住了脚步,最终还是回过头对花羡落说:“我……”
      “我是最近才搬到那里住的,”花羡落打断她的话,自顾自地微笑着说,“我和林奏并不是很熟。”和昨晚应付程老师时一样,这个借口也是有着极大的漏洞:既然和我不熟,又怎会知道安妍认识我呢?但安妍似乎已经被刚才的争吵搅得心烦意乱,她听了花羡落的话后只愣了一小会儿,又问:“请问你最近有看到过她么?”
      花羡落没有立即回答,她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还用思考么,快点把她打发走就好。我站在安妍的身后,赶在花羡落说出什么别的话来之前对她道:“快告诉她,我已经搬家了。”我和安妍之间本来再不会也再不应该有任何交集,就让已经死掉的我把事情断得更彻底些吧。
      沉默了一、两秒后,花羡落淡淡地说:“她已经搬家了。”
      “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要搬到哪里?”安妍又问。
      花羡落这次没有答话,只是摇了摇头。安妍愣了一会儿后也不再发问,她只是仓促地付了款,拿着那盘三色堇离开了花店。我想,她的确是心烦意乱得很,因为八十元一盆的三色堇我是一定会砍价的。我想的事情还有——这次是真正的结束了。如果我和安妍之间的事是让我滞留在这个世界的其中一个理由,那我距真正离开这个世界又近了一步。
      “你瞒不了多久的。”花羡落突然说。
      我叹了一口气,装作无所谓地答道:“能瞒多久是多久啦。”
      今天的事让我对花羡落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虽然她的样貌和言行都看似不食人间烟火,刚刚的表现却让我觉得她还是有那么几分想要“扫走别家门前雪”的劲头。又有几位客人走进店来,话题因此而没有再继续下去,突然的小插曲也终于到此结束。可即使如此,我的心也难以再次平复下来。我是想把自己的死继续瞒下去,但其实只要安妍或者某个人仔细地去查一查,便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因为其实我的死,也并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比如说上次我就听到有两位清洁阿姨在楼梯间聊八卦,八卦的对象就是我。她们的聊天内容不外乎是那些三姑六婆的闲言碎语,总结起来就是“住在18层B号房的那女人死了”。
      再次听到自己死去的话题被人当做闲话来谈,心里已经没什么大的起伏,就像我虽然知道有空气包围着自己,但并没觉得它有多大的存在感——我的死对于我来说,好像已经没有了存在感。房子里的东西已经被人清空、我的工作并不是稳定的,也就是说,一旦不接电话或者不开家门迎客,我便如同消失了一般:这座城市里,不会有人能联系得上我。至于存款……我的确是有一个和安妍共同开的银行账户,户头用的是她的名字。里面有我和她这几年共同积攒下来的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现在我死了,那些钱都归安妍用也是合情合理。这么想来,我在这个世界的确是“来也空空,去也空空”,那这到底是值得庆幸还是让人悲哀呢?
      在这样混乱的状态下,我浑浑噩噩地过完了一个下午。随着花羡落离开花店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累——原来鬼也经不起精神上的折磨。晚上她照常要去学校教课,这次我并没有跟着一起去,而是选择逗留在她的家中。花羡落好像看出了我的疲惫,她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我想,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死人吧。
      像往常一样,我没有开灯。优雅一点的说法是,我想要固执地把自己困在黑暗中,通俗一点的说法是,我不想费电。可即使如此,我还是能看得清屋里的东西并且借此去做着一些杂七杂八的小家务。时间过得很快,大概在九点多钟的时候,我突然听到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
      花羡落回来了?我正忙着用所谓的“念力”把藏在柜子死角处的灰尘弄出来,突然听到声响也懒得转过头去看向门口那边,只等着听那开锁的声音停止,意识到对方已经走进门后我才说:“你回来了?我今晚可是花很大功夫把藏在这屋子里的灰尘给清理干净了啊。”
      可是却没有得到回应,静得好像刚刚的开门声只是我的幻觉一样。我疑惑地回过头,心里立即一顿。门口处的确站着一个人,但那人并不是花羡落,而是一个男人。黑暗并不能妨碍我看清那人的脸,他戴着黑框眼镜,身穿衬衫西裤。此时他正眯着眼,借着门外透进的灯光打量着屋里,脸上的表情更是沉静得出奇。
      我立即认出他来:今天在店里买红色康乃馨的斯文男。」

      正看得入神,手中的书却突然离我而去。双眼下意识地紧随着逃离的书本抬头一看,只见左依依正站在我面前,她右手执书、左手叉腰、薄唇紧抿、两眼直直地瞪着我。是的,不是看,而是瞪,是那种带着怒气的瞪。
      “你干嘛?”正看得精彩,心思还停留在日记的内容里,我想也不想就不耐烦地对她脱口而出。
      左依依很明显是刚刚才从床上爬起来,她正披头散发,身上穿着吊带蕾丝睡裙,右肩的带子还很诱惑地滑落了一半。样子很性感,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性感:“乐梵你还真是个王八蛋,你的心是不是都放在了这本鬼书上面?!”
      “你……你又怎么了啊?”我莫名其妙地反问左依依,对于自己又被骂“王八蛋”这一点感到很是气愤。亏我昨晚还这么揪心地连夜跑去找这人,换来的只是她的冷言冷语,累个半死却吃力不讨好。更重要的是我睡觉前还忘了脱Bra,冒着患上乳癌的风险在沙发上睡了一整晚,却在大清早上又听到她骂我“王八蛋”,这算是怎么回事?
      “我没怎么,”左依依仍然像吃了火药一样冷冷地说道,她把手中的书甩回我怀里,“继续看吧你!”说完,扭头就往卧室走去。
      我被她搞得莫名其妙,无奈地随着左依依来到卧室门前,只见她正站在床边飞快地把身上那单薄的睡裙脱下,然后又狠狠地把它扔在床上。此时的左依依全身上下就只穿着一件小巧的粉色内裤,看着她,我心里竟有种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意识到这一点后我赶忙转移了视线。很显然,左依依一点都没注意到我这突如其来的窘迫,她看都不看我一眼,只顾着转身拿起小沙发上的衣服闪电般地穿上。左依依这一连窜的动作,让人感觉她就像是在419之后匆匆走人的绝情女,虽然我们昨晚不仅什么都没做,而且还没有睡在同一张床上。
      看左依依好像要立即出门的样子,我问道:“你要去哪里?……我煲了粥。”语气有点生硬,只因心里还为她刚刚的那一声“王八蛋”而气结。
      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穿戴完毕后,越过我走出房外直奔卫生间去洗漱。我无奈地靠在卧室门的门框上,百思不得其解。不一会儿,左依依又回到卧室,她直接走到衣柜前,把自己的衣物一件一件拿出来。她这是要干嘛?我看着她把角落处的行李箱拖出来,一副收拾行囊踏远方的架势,无奈地再次开口发问:“左依依,你到底在做什么?”
      她拉着已经收拾妥当行李箱,来到我面前,一字一句地问我:“我是你的谁?”不等我回答,左依依又补充道,“你要是说我是你的什么好朋友、好姐妹,你就死定了。”
      我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但同时心里也在气她语气的冷淡,便没头没脑地学着她冷冷地答道:“回去也好,不用每天这样跑来跑去。”
      刚说完,左依依便轻声笑了一下,她一反刚才的冷淡态度,用那把带着磁性的温柔嗓音说道:“乐梵,说你王八蛋你还真是王八蛋,你就自己留在这里找你的孟一湾去吧。”说完,扭头就走。
      而我,已经气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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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更了……
    十年后的我:把肉删了,应该可以解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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