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日记

作者:虎头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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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愚人节


      左依依身上的酒气浓得让我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很累?……你怎么了?”我一边扶住她那摇摇欲坠的身子,一边伸出手去想把铁门关上。却不料,侧过头后竟发现门外还站着一个人,我顿时愣在原地。
      对方先开了口:“你是……乐梵?”
      我回过神来,反问道:“……你是?”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站在门前的人,她长相姣好,齐刘海,穿着一件灰色长裙,给人一种很文静的感觉。但奇怪的是,我竟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虽然我不认识她,但那张脸却熟悉得很……是她把左依依送回来的吗?
      似乎发现我打量的目光,她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依依跟我提起过你,我是她的同事。”她的声音很好听。
      “同事?”我飞快地搜索着自己大脑里的记忆储存,却依旧想不出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她。这时,倒在我怀里的左依依又开始喃喃自语,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叹气,明显是醉得厉害。
      站在门口的女人看到左依依的醉相,又轻声说:“依依今晚喝了很多酒。”
      “谢谢你把她送回来,”我一边搂紧左依依的腰不让她那软绵绵的身体滑落,一边对这自称是左依依同事的女人笑着道,“你进来坐一下吧?”
      “不了,”她却摇摇头,“我要赶回家。”说完,只笑着朝我摆了摆手,随即转身离开。
      我赶忙又道了声谢,然后一边搂着醉醺醺的左依依,一边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把门关上。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才想起,刚刚把左依依送回来的女人不就是我昨晚在他们电台官网上看到的那个“美女主播”么?她就是那照片里的美女?怪不得我觉得自己见过她……原来左依依今晚是和她在一起?
      “梵,我很累……”不等我细想,左依依又无力地把脑袋搁在我肩膀上,她不停地嘟囔着说,“真的很累、很累、很累……”像在故意强调着什么一样,她非常缓慢地把“很累”这两个字不断地重复着,语气非常委屈。
      “嗯,躺在床上就不累了。”我一边随便应和着,一边把左依依往卧房里扶去。看她这副疲惫的样子,我不由得有点心疼。只不过是半天的时间而已,她原本的神采飞扬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左依依这么累?
      我把喝醉了的左依依扶到床上,她也软着身子任由我动作,只是嘴里仍在迷迷糊糊地说着些什么,大概又是“很累”之类的话吧。坐在床边,我伸手去捋了捋左依依有些许凌乱的长发,她的两颊因为喝了酒的关系而变得通红。拿来热毛巾给她擦脸,大概是太累,左依依只是皱了皱眉,随后便乖乖地任由我在她脸上动作,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就如往常一般,我耐心地帮她脱掉高跟,换上睡裙,盖好被子。完成这一切工作后,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左依依,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有一股闷气悄悄地憋着,不知为何而产生,不知如何把它发泄出来。到最后,也只能再长叹一口气,象征性地把那闷气吐出体外。
      我刚刚,竟然会为左依依感到心疼——而且不是从友谊出发的那种心疼。我想,我越来越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和陈杰吃晚饭的时候心不在焉,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左依依今晚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会如此气恼左依依欺骗了我。她昨晚那一长篇关于“爱一个人的心情”的演讲,轻易便把我这头蠢驴牵入了死胡同,待蠢驴终于醒悟过来时,牵驴人却早就远去,而我也已经迷路了。
      不知左依依睡着了没有,尽管她不再喃喃自语,却又突然皱起了眉。我不由得伸出食指去轻轻抚在她的眉间,可是那些皱痕却倔强地呆在原处,让我无可奈何。就在此时,我又听到左依依小声地说了一句话。可她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小,我无法听清楚,唯有坐近,俯下身去侧耳细听。奈何左依依似故意和我作对,她说话的声音不仅小,而且还支支吾吾,好半天我只听得出一、两个字。最后,又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因为靠得太近,她身上的香水味和酒味缠在一起裹住了我,但不知为何,一向讨厌喝酒的自己,此刻竟对那气味没有丝毫的厌恶。不经意地侧过脸去,却几乎与躺在床上的这人鼻尖相碰,左依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正静静地看着我,而我则吓得僵住了身子。从左依依的眼神看来,她似乎很清醒,但从那微张开的双唇里轻吐出的酒气又提醒着我,身下的这人刚才分明还神志不清。
      霎时间,我一动都不能动,又或者是一动都不愿意动。从来没和左依依贴得这么近地对视过,似乎只要再往下倾俯一点,就可以让我们的眼睫毛相触。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逐渐加快——可跳得越快我就越心虚,越心虚我就越动不了。身下的人依旧没说话,只与我平静地对视着。她身上那魅惑的酒香似乎越来越浓,又好像悄悄地形成了一只手,擅自伸到了我的体内把那跳得飞快的心紧紧攥住。就在这时,左依依突然动了动,她慢慢抬起了右手,然后朝我靠近。我呆愣着不敢动,任由她把手掌贴在了我的左脸颊上,轻轻地。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那掌心热得很,但与我脸颊的热度比较起来,大概不相上下。和我刚刚抚她的眉间一样,那掌心轻轻地抚了抚我的脸。左依依的视线也温柔地在我的脸上流动着,随后,她突然轻声笑了一下。在我为那一声莫名其妙的笑声疑惑时,唇上却一热,左依依竟昂起头来吻住了我。
      没有动作,只是唇与唇之间静静地相贴。我顿时屏住了呼吸,只因完全料不到身下的人突然会有此举动。这不是我第一次和他人接吻,但这绝对是我第一次因为接吻而有种心跳快要停止的感觉。然后,我看到左依依闭上了眼。她抚在我脸上的手慢慢地移到我的颈后,与我相贴的唇也渐渐张开,一切动作都是那么地缓慢,又是那么地漫长。左依依闭着眼,一点一点地、小心翼翼地吻着我的唇,而我,依旧不敢有任何的动作。或许我应该立即转过脸去,或许我应该立即抬起身来——可是,我却怎么也动不了。
      她醉了,我敢肯定。
      我爱上她了,我敢肯定。
      左依依再次张开了嘴,下一刻便伸出温热的舌来想要撬开我的唇。但无论她如何蛊惑,我仍旧一动都不敢动,只把她锁在唇外徘徊。不知过了多久,左依依终于停下动作,躺回了床上。她轻轻地喘着气,半睁开眼来看着我,那搂住我脖子的手又慢慢地移到我的脸颊上,轻轻地抚了抚。此时的她,很美。
      左依依醉了吗?肯定是醉了吧,只有这样,她才会吻我。
      如果她没醉,该多好。如果那不是一个玩笑,该多好。如果她爱的是我,该多好。这么想着,我发觉刚刚那股闷气又从心里涌了出来,随后竟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去,有点赌气地主动吻上了她的唇。既然左依依醉了,那她就一定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等她明天醒来后便会忘掉这一切的,这样的错误她是不会记着的。大概左依依醉得太厉害,她竟抬起双手搂住了我的脖子,开始回应我这放肆的吻。嘴里因为左依依那滑入的舌而尝到了自己一直避讳的酒味,但我并不在意,只任由着自己放纵地去吻她,也像她一样闭上了眼。到底左依依是错把我当成了谁来吻呢?Becky吗?还是另外的某个人?似乎连我自己也跟着左依依醉了,或许,从昨晚开始,我就已经醉了。
      空气在变热,体温在升高,闹剧在持续。
      当我不由自主地吻向左依依的下颚时,她嘴里突然发出的一声轻吟让我猛然惊醒。马上停下自己越来越离谱的举动,立即挣脱开左依依的怀抱,我一边喘着气站起身子,一边惊慌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左依依。只见她的脸颊通红,正半睁开眼疑惑地看着我。
      左依依仍然醉着,而我却已经醒了。
      不发一语地把她丢下,我转身离开。刚刚……我竟然有种想要把左依依的衣服脱下的冲动。跑进浴室,打开花洒,让冰冷的水把自己淋个彻底。心里分明涌起的欲望让我心虚不已,明明都是女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出现?!左依依又不爱我,却还趁人之危,原来我乐梵也只不过是个无赖而已。要是左依依发现自己吻错了人,我们大概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只要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切终究会过去的。刚刚那些都只是一场闹剧、一个错误而已。我并没有爱上左依依,只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等今晚过去,一切又都会恢复原样。
      我不断地催眠着自己,不断地安慰着自己,然后故作镇定地关上花洒,离开浴室。左依依安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好像已经睡着了。我悄悄地把湿透的睡衣换下,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张小被单回到客厅,躺在沙发上。心虚的我,已经没有办法和左依依同床共枕。一切都会过去的——临睡前,我这么对自己说道。
      说是“临睡前”,实际上我根本就睡不着。不等天亮,我便又起身跑进厨房去准备早餐。我知道自己在逃避,逃避昨晚发生的一切,逃避心里不该出现的感情。待弄好一切,我走进卧房,看到左依依正窝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睡得很熟。赶紧轻手轻脚地换上工服,我把为左依依准备的早餐放回锅里,和以前一样写好字条放在床头,然后像逃离什么地方似地离开了自己的家。坐在公车上,看着车窗外不停向后倒退的楼房,竟然又想起了昨晚的那个吻。余温好像还停留在我的唇上,只是不再烫得那么心悸。偷来的吻而已,忘了吧。
      突然,手机响了,是左依依打来的电话。深吸了一口气,我接起来后用极其轻松地语气道:“起那么早,太阳从西边升起了么?”
      对方却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好一会儿后,我才听到左依依疲惫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我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太好了,她好像完全忘记了昨晚发生过什么事。
      “你忘了?”我笑道,“你十一点多才回来的,喝得一塌糊涂,我一把你扔床上你就立刻睡着了,像猪一样……”
      左依依打断我的话,淡淡地问:“你又给我做了早餐?我不是说了不用么?”
      我愣了两秒,随即又尴尬地笑道:“你昨晚醉得那么厉害,今天喝些粥来清清肠胃……”
      “乐梵,”她再次打断我的话,自顾自地低声说,“我昨晚……没有和Becky去吃晚饭。”左依依突然的坦白让我再次愣神,本想听她继续说下去,但对方却又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着我的回答。
      “哦……这样,”我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那……那你和谁去吃饭了?”刚问出口我就后悔了,她和谁吃饭与我何干?我又有什么资格这样地追根究底?
      “我和Becky分手了。”左依依说的话完全不合逻辑,也不想想大清早地打电话来告诉我“她已经和Becky分手了”是一件多么诡异的事。
      “分手了?”我除了重复她说的话,其他什么都说不出口,心却好像因为什么而渐渐悬了起来。
      左依依似乎故意把话一节一节地分开来说,这让我听得非常辛苦:“乐梵,我爱的不是她。”
      “你爱的不是Becky?”我皱了皱眉,“……那你爱谁?”再次问了一个脑残的问题,我不由得闭上眼,倾过身子把脑袋重重地撞在了车窗上。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不等左依依回答,我故意又笑着问:“你爱的,不会是昨晚把你送回来的那位美女吧?……很不错啊,要不要我帮帮你?”说完,电话那头的人却沉默了。我不由得坐直身子,难道……我就这么随便一说就说中了?左依依爱的是昨晚把她送回来的那个人?
      突然又听到左依依轻笑了一声:“昨晚送我回来的人……你说麦彤?”麦彤?那个女人叫麦彤?还是麦同?或者麦童?不等我发问,左依依又笑着问:“乐梵,你要怎么帮我?”听她这么问,我顿时明白。果然,她爱的就是这个叫麦彤或者麦同又或者麦童的人。像是确定了什么,我的心虽然仍旧空空地,但也终于落下。左依依爱的人,的确不可能是我。
      “表白么?你想让我怎么帮,我就怎么帮,”我也跟着她笑了笑,然后再不经意地补了一句,“还是说……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大脑里突然出现了昨晚那个女人站在门口的画面,她和左依依吗?……的确挺般配的。又想起我曾经说过Becky和左依依很般配——大概在我心中,左依依和所有人都般配吧,除了我乐梵。
      “她还不知道我爱她。”左依依却说。
      我一愣,然后顺着她的话继续问:“那……你觉得她喜欢你么?”压抑着心里传来的酸涩感,我这个人还真是喜欢问这些脑残的问题来折磨自己。好半天,我才听到左依依轻轻地“嗯”了一声——真是让人羡慕的两情相悦。我故意轻松地调侃她:“那你怎么还不出手,这么个美女,你一不留神就会被别人抢去的。”
      “你还真替我着想。”左依依又笑了笑。
      “当然啦,”我把自己的难受死死地压在心底,继续胡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嘛……不跟你说了,电话费很贵的,晚上咱们再详谈。”然后,不等她回答就挂了电话。转过头,看着窗外仍然在倒退着的楼房,我暗暗叹了口气。刚才说的那几句话,还真是恶心死我自己了。我竟然因为她找到一个喜欢自己的人而感到难受,真是扭曲到极致的变态心理。
      回到公司,一进电梯我就看到了陈杰,当他亲昵地伸出手来搂住我肩膀的时候,电梯里另外的几个同事都用异样地眼光看向我们。刚想侧过身体避开陈杰的手,却突然想起昨天他请求我假扮他女友的事。但尽管如此,心里还是别扭得很:“陈大哥,早上好。”打了个招呼,我向前半步,只为了让自己不和他靠得太近。可陈杰却毫不顾忌,他俯下身来在我耳边轻声道:“叫我小杰就好。”语调极其温柔,并且恰到好处地让电梯里所有人都听得见他在说什么。我感觉自己如芒在背,电梯门一开,我便慌忙地走出电梯,只想赶紧摆脱这别扭的局面。
      中午的时候,我拒绝了陈杰邀我一起用餐的请求:“对不起,我今天……想一个人吃饭。”说完,又对陈杰抱歉地笑了笑后才转身离开。
      假扮女友的请求我可以答应,唯独经历了昨晚的今天不可以,很抱歉。陈杰也没有再为难我,他似乎知道我今天的心情不怎么好。像前几天一样,我一个人来到了餐厅,随便点了一份餐,然后坐在窗边的桌旁,看书。不再追究内容的真假,我现在只用一种消遣的心态去阅读这本日记——又或者是,逃避?反正,我现在一闲下来就忍不住想起昨晚的吻,今天整个上午都是在憋屈中度过的。

      「……黑暗里,我费劲地尝试着在琴键上弹出一首需要左右手同时弹奏的曲子。但可笑的是,我总是没办法集中精神。尽管已经练了一个多钟,但琴音却仍然散乱,曲子始终不能成调。最后实在没办法,我只能决定先回去,下次再来练习。做鬼也要练琴,我还真是上进。
      当我回到花羡落的家,发现客厅的灯正开着,却不见人影。据我这几天的观察,花羡落每天都早睡早起,生活作息规律得很。这个时间,她应该要准备睡觉了才是,可为什么却没有关灯呢?难道忘记了?不会啊,花羡落绝对不是一个这么没有手尾的人。这么想着,我突然听到微弱但却极其有节奏的“唰、唰”声从浴室那边传来,带着满肚子的疑惑,我不确定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飘去。
      果然,浴室门大开,只见花羡落正戴着口罩,跪趴在地上拼命地刷着满是白色泡沫的地板。
      都要十一点了,还打扫卫生?!我不可置信地站在一旁,看着正埋头专心刷地的花羡落,一时哑口无言。地板上泡沫横飞,我猜花羡落已经刷了那块地至少有二十分钟。就在这时,花羡落突然抬起头,把视线落在我身上。她的眼神里没有意外、没有笑意,只是淡淡地没什么情绪。
      我呆滞地举起手朝她招了招,轻声道:“……嗨。”晚上好。
      对方却没有反应,过了一、两秒后花羡落又低下头,继续用力地刷地。继昨晚开始,花羡落的洁癖症似乎一发不可收拾,还是说从来都是如此?我这个外人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如此怪异的花羡落,不知该如何是好。大概又过了三、四分钟,花羡落突然站起身,可能是起得太快而导致头晕,她的身子晃了晃。我赶忙上前想要扶住她,却又马上意识到这根本就不可能,唯有站在一旁担心地问她:“你没事吧?”
      花羡落摇摇头,抬手把口罩取下,露出了微红的脸颊,她对我笑了笑:“这么早就回来了?”还能笑得出来,我放心了。
      “都快十一点了。”我无奈地告诉她。
      她却不答话,只走到一旁拎起准备好的一桶水,倒到地上,把横飞的泡沫冲洗干净。仔仔细细地拖好地后,花羡落又回到洗手台边,把自己的手洗了好几遍才满意地从浴室里走出来。
      “为什么现在才……洗浴室?”我好奇地问她。
      花羡落看了看我,开口道:“脏。”吐出了这么一个字后,她转过身往客厅走去。我紧跟在后,总觉得今晚的花羡落很不对劲,而且肯定是因为Steven说的那番话而不对劲。又想起在舞蹈教室里,因我再次提到Steven而导致花羡落的心情更加不爽,不由得有点内疚。看着花羡落倒了杯温水,轻抿一口后便窝坐在沙发里疲惫地闭上了眼,我的内疚感便越来越深。大概是因为刚才刷地的时候太用力,花羡落的前额有几缕长发散落下来,配上双颊的微红,还有眼角下的那颗小巧却显眼的黑痣,竟让我觉得她给人一种很妩媚的感觉。
      “琴练得怎样?”花羡落突然轻声问,她仍旧没睁开眼。
      “烂透了,”我没好气地摇摇头,“就像回到了刚学琴的时候,吃力得很。”
      我看到花羡落的嘴角微微翘起,她笑了,却还是没睁开眼,顿了顿后又说:“慢慢来吧,万事开头难。”这句话似乎像是调侃,又像是鼓励,毕竟人死了,听别人说这种话总会有另外一种感觉。
      “其实,”我实在忍不住,便把心里话说出了口,“我的存在会不会打扰到你?”
      花羡落终于愿意睁开眼,她转过头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想了想后,我又说:“你本来一个人住,我却突然出现了,这样……肯定会打扰到你的吧?如果有什么不方便,尽管跟我说……”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打断我的话,花羡落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笑容比刚才浓了些,“一个人住不代表喜欢独处,你肯定也发现我在这里并没有多少朋友了吧……而你的出现也并不是坏事,正好可以陪我聊聊天……就像现在这样。”说完,又对我笑了笑。还以为花羡落仍然在生我的气,看到她这舒心的笑容后,我才又放下心来。
      花羡落放松了身子,再次靠回沙发里,说:“今天那个叫Steven的人……叫你把最后一首歌交给他。”
      没想到花羡落会突然提起这个,我呆愣了一会儿,随后才叹着气道:“……我都死了。”还交什么歌呢?
      “为什么是最后一首?”花羡落把身子斜靠在扶手上,右手撑着脸颊,看着我问。她穿着浅蓝色的休闲短裤,露出了长长的腿,线条仍是完美得让人羡慕却不嫉妒不恨。
      “去年的最后一首歌,”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拖到了现在。”因为Steven的关系,最近钱的问题不再那么紧张了,可能就是因为灵感都来源于困境,而我的灵感也许就在这慢慢提高的生活水平中变得越来越差。
      花羡落挑了挑眉:“我上次在你家捡到的那张谱子……是那首么?”
      “不是,”我摇摇头,胡乱敷衍道,“那首只是闲来无事随便写写的。”但其实,那首歌本来是打算要送给一个人的。
      “对了,”花羡落突然站起身,她走到桌子边,“那个人还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说着,她拿起了桌上摆着的一张被套得很随便的碟朝我晃了晃,也就是Steven今天带来的那张。我突然觉得这样的花羡落很可爱,尽管知道当时我就在旁边,她却仍然很认真地把Steven说的话转述给我听。
      她皱着眉,看了看手中的碟,说:“好像是……什么聚会的录像?”
      我当时听Steven说的话后就知道这是几个月前在酒吧里聚会的录像,当时正好跨年,不能回家过年的人都在那天疯狂了一夜,包括我。记得当晚我喝了很多酒,在大家的哄闹下上台唱了几首歌,除此之外,我完全忘记自己干过什么事了。
      “要看么?”花羡落转过头来,问我。
      “呃……算了,”我有点心虚,总觉得那录像带给我的感觉和“艳照门”有几分相似,“我都死了,就不看了吧?”
      花羡落却似乎在想着什么,随后对我认真地道:“我有点想看。”
      从她嘴里听到这句话绝对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我不由得笑出声来:“为什么想看?”在我死之前花羡落明明不认识我,为什么还想看关于我的录像呢?而且,花羡落这人有着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生活态度,怎么突然八卦起来了?
      “既然你朋友能把这张碟交给我,那里面应该没什么不能看的内容吧?”花羡落仍旧一脸认真地说,“更何况,这是你们在聚会上的录像,好像会蛮有趣的……”说到这,花羡落又顿了顿,然后才用有点低沉的声音缓缓道,“我今天的心情好像不怎么好,也没什么睡意……能不能让我用它来缓解缓解情绪呢?”
      人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我还拒绝那就未免太不识抬举,更何况把她心情弄差的罪魁祸首好像就是我。算了,就当作是赎罪吧。我点点头,同意了她的请求,抑或是威胁。花羡落非常满意地笑了笑,把碟放入机子里后,她非常安适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我突然晃了晃神,这竟然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花羡落看电视。平时的她,不是看书就是练瑜伽或练舞,从来没有坐在电视机前看什么八点档,就连新闻都没看过——我甚至都开始怀疑她把电视放在客厅的目的只是用来作摆设物而已。
      录像开始播放,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站在画面中央看着镜头后面的什么地方,小声问:“可以了么?”似乎得到了什么指示,这个男人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笑嘻嘻地蹦了一下,对着镜头大叫:“新年快乐!!WOW!~”
      我瞟到坐在沙发上的花羡落皱了皱眉,果然,如此白痴的录像实在不适合花羡落这种人观看。
      “今天,我们请来了很多很多买不到车票回家过年以及懒得回家过年的朋友来相聚,大家今晚一起倒数,一起迎接新年,”电视里的男人并没有体谅花羡落的心情,继续兴奋地像主持人一样蹦跶着,“Merry Christ……啊,错了……Happy Birthday!!!”主持男刚说完,紧接着便传来了一句画外音:“白痴!是Happy new year啊!”应该是拿摄像机的人说的吧,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而花羡落则依然皱着眉头,我开始考虑要不要劝她把电视关掉去睡觉算了。
      “少废话,”主持男朝镜头后面瞪了一下,随即又豁达地笑道,“来,拍拍这吧里有多少人,我们现在都是一起过年的亲人了!”
      花羡落突然转过头来,问:“这里是酒吧?”
      我无话可说,只能点点头。
      电视里的主持男突然大吼一声:“Steven!!新年快乐!” 紧接着,Steven出现在镜头前,可是此时的他却神情淡漠,与这个打了鸡血一样的主持男以及过年的热闹气氛非常格格不入。他没有理会主持男,只是想要转身离开镜头的拍摄范围。
      “先别走,Steven,”主持男拦住Steven,说,“我知道,今天Steven又失恋了,所以……”
      “不要玩啦……”Steven一脸不悦,甩开主持男的手后又想离开。
      “别走、别走,”主持男自顾自地把Steven揽回身边,一脸关怀地说道,“今天,我们特地请了个人来,她说要唱几首歌给你排忧解难……”看到这里,我突然汗毛直竖,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花羡落当然没有发现我的异样,她非常专心地盯着屏幕,虽然仍旧面无表情。
      主持男搭着Steven的肩膀,满脸笑容地对着镜头说:“欢迎我们的林奏,给大家带来张震岳的《没人爱俱乐部》!”站在主持男旁边的Steven瞬间面如死灰。镜头突然晃动,对准了不远处的一个小舞台。然后,在一片欢呼声下,穿着白色卫衣、背着木吉他的我……出现了。而镜头外面,让我不敢相信的一幕也出现了——坐在沙发上的花羡落突然轻笑一声,一直摆着扑克脸的她竟然……笑了。
      “呃……”镜头里的我站在了台上,手里搂着木吉他,对着身前的麦克风“喂”了几声,然后开始有点拘谨地说,“我的财神爷Steven又失恋了,第几次来着?好像是第……五次?”
      台下有人喊:“第八次!!”
      “对,第八次,”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我刚刚喝很多酒,现在可能有点语无伦次……”我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现在要送一首歌给Steven,想告诉他,他并不是孤独的……《没人爱俱乐部》,谢谢。”话音刚落,台下一群人开始鬼吼。
      再次重温这一幕的我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只有白痴才会唱《没人爱俱乐部》来安慰失恋的人——所以,我绝对是醉了。这个所谓的“蛮有趣”的聚会录像,我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但花羡落却非常有兴致地坐直了身子,双眼盯着屏幕,嘴角的微笑越来越浓。电视里的我似乎也不想让花羡落再等待,在一片掌声中开始拨动吉他的琴弦,非常欢快的旋律开始响起——是的,非常欢快。
      “欢迎光临,这里是一群很普通的人~穿得很普通,长相很普通,在本店老少不分……”我面带笑容地唱着一首据说是用来安慰失恋人士的歌,台下也非常有节奏地拍着手,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本店的特色,通常是屡战屡败的家伙~常常被打枪,却一直坚强,是我们的好客人……上辈子欠感情的债,到这一刻如何感化每个人~死去活来,到头来,像个阿呆~没人爱,没有人爱~还有空位,请你进来,坐下来,不要拘束~这里是……没人爱俱乐部~”欢呼声和掌声震耳欲聋,我在台上一边弹着吉他,一边笑得合不拢嘴,分明已经醉得厉害。台下的Steven肯定已经哭了吧……真是,对不起。
      我转过头去看向花羡落,没想到对方也正看着我,她一边憋着笑一边说:“……你唱歌还蛮不错的。”这个笑容绝对是真实的,大概她那难受的心情也已经消退了吧。
      “谢谢。”我扯了扯嘴角,无奈地接受了她的赞美。
      电视里的欢快旋律终于结束,可就在我准备松一口气之际,有个身影突然走上了台,是安妍。突然又看到她,站在电视机前的我不由得感到有点唏嘘。台下的欢呼声不消反涨,鬼吼声也此起彼伏。安妍站在台上,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拿着麦克风温柔地对我说:“小奏,你不是什么‘没人爱俱乐部’的人,因为你有我爱。”话音刚落,全场爆发出各种哄闹声、口哨声。这一幕我依稀记得,但却一直都以为那只是个梦,没想到还真的发生过。可见,我当时的确是醉得不行了。
      等等,既然这不是做梦,那接下来……我看了看仍然紧盯着屏幕的花羡落,刚想把电视机关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在台下“亲一个!亲一个!”的热烈起哄声中,安妍笑着朝我凑近,而我则抱着木吉他,侧过脑袋和安妍相吻。
      电视里那如此无厘头的新年晚会,在此刻似乎达到了……最高潮。」

      所以,林奏也间接向花羡落出柜了吧?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无奈地扒了口饭。最近是怎么了,左依依、陈杰,就连林奏都……无论是现实生活还是书里的故事,我总是和“出柜”这个词打交道,真不知是巧合还是注定。正想继续看下去,手机却响了。我看都没看就接起来:“喂?”
      “你不是要帮我么?”虽然对方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但我也能立即认出这是左依依的声音。
      “依依?”我疑惑地喊了她一声。
      可左依依却又重复道:“你不是要帮我么?”
      帮你什么?刚想这么问,我却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和她在电话里聊的事,心里不由得一窒,却还是装作很轻松地问:“现在?”
      “嗯。”左依依应了一声。
      “那么快就出手了?”我一边笑着,一边用勺子使劲地戳着碗里的饭,“看来你真的……很爱她。”
      “是,我怕她被别人抢走,”左依依毫不含糊地回答,“这是你告诉我的。”
      拼命压抑着心里那慢慢高涨的酸涩感,我装作毫无所谓地问她:“你现在和她在一起?”
      “没有,她不知道我要去找她。”左依依淡淡地说。
      “突袭?”我干笑了两声,“想给她一个惊喜?”
      左依依没有理会我,只自顾自地问:“她在吃午饭,你说我应该现在去找她当面说,还是直接在电话里谈?”
      原来打电话来是让我给她当参谋,心里有点酸酸的感觉,但我还是想了想,告诉她:“这种事,当面讲会比较有诚意。可是如果对方在吃饭,会不会打扰到她?”
      “……不知道,可她是自己一个人吃饭。”左依依有点不肯定地说。
      “那你就去吧,”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她也喜欢你,哪里还介意你打不打扰,肯定会……很高兴的。”
      听我说完,左依依顿了顿,随后又轻轻地“嗯”了一声,这样的回答让我觉得她似乎有要挂电话的苗头,在那一刻到来前我又喊住她:“依依。”
      “嗯?”
      我轻声笑了笑,佯作很有义气地鼓励她:“加油啊,成了之后,一定要请我吃顿饭。”
      有些人,注定不能成为情人,而我和左依依就只能是朋友。这么想着,好像也不再那么纠结了。
      左依依却没有回答,她直接挂了电话。我愣了愣,为那突然的忙音而感到有点心酸,这就是所谓的“重色轻友”了吧。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把手机放回包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个人突然默不作声地走到我对面坐下。我无意识地抬眼一看,脑里顿时一片空白。
      在我开口之前,这个刚刚还跟我通着电话,现在却坐在我面前的人一脸认真地说:“我知道今天不是愚人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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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更得很慢,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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