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间

　　Chap.1 一陌，我终于离你近了一点吗？

　　“顾念小姐，请给我一个你选择我们公司的理由。”HR经理张迁鹭冷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安静淡然的女孩儿，眼神没有一丝温度。眼前这个女子，简历并不是所有求职者中最出彩的，在前面几轮筛选中的表现也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唯一可圈可点的只有她的待人接物，不尖锐也不退缩，但也实在是太安静了些，少了点活泼。张迁鹭虽然有点纳闷为什么这个女孩儿一直撑到了最后一轮到她这里，但是她心里也有了些计较，这个女孩儿，好运怕是要到此为止了。
　　“……”眼前的女子似乎有点犹豫，眼神闪烁。然后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静静开口，“为了一句话。”
　　没有听到预料中的回答，张迁鹭倒是有点惊讶，不过毕竟打滚了这么多年，她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说：“哦，是吗？介意告诉我吗？”其实张迁鹭并不是很好奇，心想着大概也无非是什么父母或者很重要的人的话吧。
　　“三年前，有个人跟我说，等我们毕业，一起去SENIMO。从那以后，我一直把贵公司当做自己的目标，所以，”顾念略略停顿，“所以我并没有在选择，而是从来只有这一个。”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
　　“是的，”顾念语气坚定，“非常重要。”
　　张迁鹭有点怔住了，她并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那个自己，也曾经为了一个人，直到现在，都不肯放弃。哪怕，那个人并不属于自己。从来都不属于自己。她欣赏这个女子，她也相信有这样勇气的女子，无论什么样的事情，只要她决定了去做，就一定会完成得很好。因为她自己，就是这样的。
　　“那么，顾小姐，请在三个月内证明给我看，你的决心。”
　　“谢谢你，”顾念站起身，伸出手与张迁鹭轻轻握了握，“张经理。”
　　“或者，你可以叫我Luca，……”张迁鹭看了眼手中的简历，“Memory。”

　　一陌，我终于，离你近了一点了吗？
　　可是，你又在哪里？

　　顾念一个人坐在大厦顶楼。天阴阴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没有雨，多云转阴。可是只看到了灰灰的天，一片云都没有。顶楼的风很大，把顾念的头发吹成一绺一绺的，缠绕出妖娆的弧度。顾念突然就觉得很累很累，好像是张了很久的弓，突然松掉了，可是箭却不知道飞到哪里了。
　　左边口袋里突然开始剧烈的振动，顾念过了好久才醒悟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她只是坐着，不想动，不想接，不想说话。手机停了又开始振，顾念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慢慢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茉莉”，莫程菲，闺蜜，疯癫，哪一年的某一天又喝了一杯立顿的茉莉绿茶之后突然宣布自己从今以后就叫茉莉了，原因呢，就是这个小女子当年最喜欢喝的就是茉莉花茶跟菊花茶，不过她觉得菊花是一种很黄很暴力的植物，所以还是茉莉好听一点，从那以后就一直叫到了现在。
　　“念念，在哪儿呢，面试还行吧，今天vivi回来，晚上7点Mystery，不准不来啊，挂啦，今天大洋打折，老娘血拼去了，bye bye,love u!”顾念有点哭笑不得，这家伙，她还没说话呢。顾念又枯坐了很久，那个在心里盘旋了很久的名字，还是不肯散去，避不得，逃不脱，在心里密密地扎着刺，碰一下，疼很久。
　　今天很没有出息啊，顾念。顾念自己跟自己说着，连vivi回来了这样的好消息都没能驱散她周遭包裹着的低气压。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是每天的必须要做的事情，就像刷牙洗脸吃饭睡觉。刚分开的时候想念伴着恨，毁了在一起的证据，仿佛都不能消解，独独留下那条她织给他的围巾，跟自己说只是舍不得那些线；到了后来，却只剩下想念，在冬天里一直围着那条围巾，幸好是百搭的黑色，幸好是顾念最爱的黑色，幸好，是他最爱的黑色。所以，那么温暖，那么合称。
　　就像茉莉曾经说过的，操，你们俩真是我见过的最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了。
　　可是，你们怎么就分了呢？

　　是啊，沈一陌，你怎么就走了呢？

　　“一陌。”
　　“嗯。”
　　“为什么一定要去SENIMO？”
　　“因为，因为它名字洋气，不像别的什么公司要么就是xx氏，要么就是荣华富贵的词儿乱取。”

　　记忆真是个有趣的东西。顾念已经忘记了很多很多关于他们的事情，比如那些很少却让她欣喜若狂的甜言蜜语，比如那些让她以为会很难忘记的情人节。偏偏一些小细节，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停留了很久，盘旋了很久。至今。她甚至记得沈一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阳光从他眼镜面上反射的光线的颜色。那样温和深沉的紫，夺目却不刺眼。可是，原来并不是所有的无关痛痒，都那么不痛不痒。即便是那样一个明显敷衍的理由，即便是那样一种实在玩笑的口气，即便是那样一个注定要走的人，还被某些傻瓜记着要去兑现自己的承诺。哪怕，并不知道到哪里，找谁去证明自己真的不是在说谎，去证明自己真的言出必行。

　　看看手表，四点一刻。回家洗个澡收拾收拾再去Mystery还来得及。顾念站起来，轻轻拍拍身上的灰尘，起身从顶楼走进大厦。电梯就停在旁边，可是顾念还是选择了走楼梯。顾念其实并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录用，因为SENIMO毕竟是大企业，竞争那么激烈，自己又没有很出彩的简历，也不像别人那样玲玲珑又圆滑。刚刚被录用，回忆又一股脑地涌上来，让顾念有点难以消化。好在大厦很高，楼梯很长，她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去整理自己。戴上耳机，孙燕姿的清澈的声音闯进她的感官，慢慢涤荡一池被过往的画面吹皱的春水。

　　我多恨自己，就这样让你走。

　　顾念到Mystery的时候时间还早，不是周末也不是节假日，生意并不忙。Mystery是顾念另一个闺蜜开的，丛密，富二代，每天游手好闲，爱好游山玩水，她爹怕她耍得找不着家，给她开了间KTV绑着她。好在丛密这姑娘还有个爱好是荼毒广大人民群众的耳朵，她倒也欣然接受，并且乐此不疲地整天窝在KTV里面，美名其曰实践自己的营销专业知识，其实就是喝茶打屁看美男。不过也给她们这帮狐朋狗友提供了福利，第一唱歌不花钱，第二就是不管旺季淡季，都不用愁找不到地方K歌。人丛密说了，尼玛自家开的这点儿办不到说出去不让人笑出屎来。
　　“哎哟我滴个小念念，你终于来了，老子我快闷死了。”刚走到Mystery门口就看见一个人影扑到了怀里，不用说，当然是丛密那个活宝。这一扑，倒给了顾念心里缠绕了一下午的乱麻一记快刀。虽然是手刀，力道倒也不小。“走走走，到我们的VIP包间去。”
　　“我还没进门呢，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坐定下来之后顾念突然想到。
　　“有摄像头啊，笨。”丛密一脸鄙夷。
　　“切，又问你爸骗了不少钱吧，你个坏孩子。”顾念当然知道这姑娘的如意算盘怎么打的，一点儿情面不留地亏她。
　　“人家也是为了顾客和条子着想嘛，人家客人来了东西丢了说是我们这儿的人偷的怎么办，条子就更麻烦了，要是说我们这儿有□□卖药的我说得清楚吗我。老子我装满他妈的摄像头，谁都别想玩儿阴的，哼。”丛密俨然一副忧国忧民心系百姓的架势。
　　“别介，别跟我整这人民公仆的造型，你脸上就写着奸商俩字儿呢。”顾念摆明了不吃丛密这一套。
　　“小念念，你真是一点儿都不可爱，看以后那个男人敢要你，这么伶牙俐齿，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不是这个样子的，你明明是安静温婉良家妇女倾国倾城笑不露齿含羞带怯的，你变了，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啊，你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出现了！传说中丛美人的机关枪。
　　“打住打住，你可别咒我，以后真要是没人要我的话，我就讹上你，哼。吃喝拉撒赖在你家。”顾念怎么会是省油的灯。
　　“哟，小念念这是要拉拉啊~”莫程菲推开了门，“vivi，你说怎么办才好，这姑娘性取向有问题了。”
　　“没关系，这都好办，就怕她单一取向只要一个人，那我就没有办法了。”vivi，向惜微，高中毕业之后跑到美利坚合众国去“打击洋鬼子”去了，学业一结束铁了心要回来，按她自己的说法就是，打击洋鬼子怎么可以最后沦为洋鬼子再跟洋鬼子生个小洋鬼子呢，于是，把实际上已经跟洋鬼子差不多的自己又托航空公司运回了和谐的社会主义社会。
　　vivi真不是一般的恶毒，刚回来就踩顾念的痛脚，好在顾念今天也用了好长时间来处理自己的状态。
　　“嘿嘿，vivi姐，敢情您跟哪个黄花闺女拉过，连这种情况都处理过？”顾念忍不住要在心里仰望自己了，真是练成了无敌铁金刚了。痛脚果然是被人踩着踩着就不疼了，甚至能亲眼看着自己亲手把它剁了。
　　“黄花大闺女眼前倒有一朵，不过也是剩女级别的奇葩了。怎么着，你想认识认识？”开玩笑，vivi姐在毒舌界的地位岂容撼动。
　　“。。。。。。。= =|||”于是，在丛密跟莫程菲毫不掩饰的奸笑中，顾念终于一脸黑线了。
　　“不过，念念，今天在飞机上我遇到沈一陌了。”
　　“什么？！”刚刚还在奸笑中的丛密跟莫程菲再次非常默契地同时叫出声，又一次证明了彼此良好的默契跟长久的革命友谊。
　　顾念表现反而非常镇定，这倒让其他三个人大感神奇。
　　这丫头是不是吃错药啦？听到这个名字竟然没反应！这是其他三个人心中惊诧的OS。
　　还好今天复习过太多次这个名字了，现在都免疫了。这是顾念心中无耻的OS。
　　“嗯，”顾念虽然心里翻江倒海，表面上倒也淡然，果然跟这帮非人类混久了，自己做表面功夫的水准也快晋升到大神——身边跟班儿的level了，“所以？”
　　“他似乎也看到我了，跟我点了个头。闺女，姐姐我可是誓死捍卫你的，老娘我鸟都没鸟他一下的。”vivi脸上竟然出现了大义凛然的表情。
　　“咳咳，”茉莉淡淡地拆穿她，“honey，你也就上次回来的时候见过他一面，人家跟你点头说不定只觉得这人看着眼熟，人家也没想跟你说什么呢。那么个无情的人，怎么会记得你个跑龙套的。”
　　“……”vivi似乎被打击到了，不过倒也不在意，“念念，他身边……你知道……”
　　顾念微微一怔，没有办法忽略心里一涌而上的委屈，只好跟她们也跟自己说：“这都三年多了，谁身边有了别人不都是正常的嘛，呵，呵呵，呵呵呵。”

　　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就都不相信这世界上有谁是非谁不可的，可是他说：“念念，既然选谁都可以，那我希望那个人是你，一直是你。”谁听了不会怦然心动呢？哪怕是顾念这样曾经固执地不相信长久的人。
　　可是，等顾念开始期待开始相信甚至满心欢喜地准备去执行的时候，他却走了。在顾念大三他大四的那个五月。
　　“顾念，我以为，毕业了都是要分手的。还是，你认为我们会不一样？”他站在他面前，语气平静地仿佛在讨论陌生人，“顾念，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做好了一辈子的打算。你没有，不是吗？”
　　顾念不记得自己当时怎么回答，只记得五月的风，竟然还有点凉，直直地钻到心里。

　　“不过，念念，”丛密坐在点歌机前面状似不经意地提道，“你真的准备去SENIMO上班？”
　　“嗯，今天面试刚过，下个星期开始上班。”
　　“你，准备好了？”茉莉担心地看着顾念，表情让顾念觉得SENIMO简直就是地狱了。
　　“嗯，没什么可怕的不是吗？”没什么可怕的，哪怕，这个SENIMO的命名只是因为SEN-I-MO，没错，沈一陌。顾念当年一直以为至少在那三年里，他们是相爱的。可是，他甚至连去SENIMO的真正原因都没有告诉她。他甚至没有告诉她，SENIMO是他的，至少名字是。
　　“可是，念念，”vivi淡淡开口，“你还爱他。”
　　顾念叹了口气，不说话。丛密举着麦克风轻轻唱：“他不爱我，说话的时候不认真，沉默的时候又太用心。”顾念苦笑，这丛密，还真是，用心良苦。
　　“是，我还爱他，非常。”顾念在丛密唱完之后缓缓说道，“可是，这跟我去SENIMO没有关系。更何况，我跟他，见面的机会几乎是零吧。”
　　所以，就算爱，又能怎么样呢。照样是一个人，主动或者被动地，等着这份顽固的爱静静走掉。
　　“好了好了，不说我了，我保证我一定不会亏待自己的行了吧。我们唱歌！”顾念拍拍脸，收拾出一个弧度明显的笑容，假high地说。
　　“念念，装傻并不是可爱的行为好不好~~”茉莉嘟囔着。

　　不管是从前，还是将来，自己在他面前似乎从来都是渺小如尘的。就算她有幸曾经迷过他的眼，也被他和着泪揉掉了。只不过，眼睛是他的，眼泪，却是自己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