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以泪聚

　　到晚上的时候我还在房间里无聊地试着日记本的密码，苏施琼敲了下门然后探头进来。“千纸你睡了吗？”
　　我百无聊赖地看了眼她。
　　她跻身进门来，走到我身旁对我说：“要不要出去玩？”
　　我说：“去哪？”
　　苏施琼说：“好地方。”
　　在蔓华都有三件不可能不知道的事情，第一件事是灵圣和魔域正在争夺的现在不知在何地的五件圣物，第二

　　件事是帝女花即将觉醒，这第三件也就是最后一件便是——‘堕落凡间’。你要是不知道第一件，只能说明你孤陋寡闻不

　　思进取，不知道第二件只能说明你脱离凡尘遗世独立，要是你连第三件都不知道，那就只能说明你从来没活

　　过。
　　恰巧，第一件事我不知道。第二件我刚刚知道，第三件我现在才知道。

　　那是一座气势恢宏的高大阁楼，别致风雅。它的占地面积极大，高楼后还有一排排美轮美奂的别苑，规
　　模惊人，那大门高处悬挂着字迹灵秀的牌匾——堕落凡间。
　　在这种月明星稀的夜晚，此时此地的灯火通明灯红酒绿显得尤为格格不入。喧嚣繁华的都市情节让所有的

　　魔域居民乐不思蜀。这里是蔓华都最大的娱乐会所，有很多上层社会甚至以来过这里为豪。

　　我抬头看着暗黑夜色中高挂在空中招牌微微发光的招牌惊叹，俞肖肖已经一路向我们招手跑来，“你们

　　怎么才来，多不好意思啊让水神殿下等这么久。”
　　我惊讶：“水神殿下也来了？”
　　肖肖问苏施琼：“你没告诉她？”
　　苏施琼摇摇头，俞肖肖有所领悟，倾身附在我的耳边说：“千纸，水神殿下可是我特地请来的。可别说姐妹

　　没帮你，你自己也要把握着点。”
　　我几欲解释都被俞肖肖一个‘我懂得’的眼神驳回，只能任凭她半推半拉地把我拉了进去。
　　‘堕落凡间’外表设计的很恢宏典雅，里面却是另一番境况。里面分好几个大厅，有专门的歌舞厅餐厅还有

　　地下赌城，我们跟着领路人七弯八拐终于走到一个略显昏暗的大厅中。
　　这个大厅是个酒吧式的小餐馆，没有光线照亮，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亮光，只是所有的光线都是在幻象笼罩

　　之下产生的暗光，像极了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朦胧飘渺。幻象是靠陨石发的光，所以站在这里，会发现身边附着着许多星星点点的发光

　　陨石，大小和肉眼看星星的效果差不多。
　　所以，很是漂亮。
　　水神那时候正坐在一张木制的四人桌子前，周遭浮着懵懂的光亮，他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
　　肖肖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殿下，让你久等了。”
　　水神抬起头，略微轻笑。
　　苏施琼拉我过去，她在肖肖对面坐下，这样一桌就剩下一个位子，我坐到水神的对面。
　　俞肖肖叫过侍者点了一扎啤酒，然后要了一些开胃的小菜。她将菜单递给水神：“殿下，你要点什么？”
　　水神接过菜单却没有看，“一杯血腥玛丽。”
　　苏施琼也说：“我要一杯柳橙汁，”她问我：“你喝点什么？”
　　我摆摆手说不用。
　　水神说：“你可以试试看这里的朗姆可乐，味道很不错。”我说好。
　　侍者一一记下来。
　　俞肖肖说：“殿下似乎对这里很熟悉，经常来吗？”
　　水神说：“偶尔。”
　　俞肖肖说：“那真是太好了，这样我们来这里就可以经常碰到殿下了。”说完她朝我挤挤眼。
　　我将视线别开。
　　这时候侍者上了菜，除了我们点的食物外还有一份盛满冰块的水晶半碗。俞肖肖打开一瓶啤酒，瓶内的水汽

　　一下子冲了上来，我下意识看向水神，却正好与他望过来的目光相对，我立刻别开眼拿起桌上的朗姆可乐喝。
　　等我放下的时候水神拿着夹子夹了些冰块放到我的杯子里，冰块‘扑通’一声以最快的速度沉没。他对我微

　　微哂笑：“这样会爽口一些，比较不容易醉。”
　　我再拿起来喝，果然觉得味道清淡了些。
　　我说：“我之前听说，殿下的名字是叫错扼？”
　　他说：“恩。已经很久没听人这么叫了。”
　　我说：“大概大家都以为水神就是您的名字。”
　　“怎么会。”俞肖肖说：“水神不过是尊称罢了，大家都很尊敬殿下，所以才用尊称。”
　　我说：“原来是这样，我原本以为只有灵圣的神族才会用‘神’的后缀作为尊称。”
　　苏施琼说：“其实也可以这样说，我记得水神殿下原来也是灵圣的神族，只不过后来跟着陛下堕天了。但是

　　原来的尊称还是保留了下来。”
　　俞肖肖这时候举起杯子道：“为小纸鹤阿琼找到工作干杯！”
　　我们拿起杯子与她碰杯。
　　肖肖喝的是啤酒，她一杯下去很快就见了底。水神殿下点的血腥玛丽我是第一次见，红色的液体像是要漫出

　　来一般，水晶高脚杯的杯沿上别了片精致的柠檬。他细细地品啜，动作极为优雅。朗姆可乐味道有些淡淡的

　　甜，我大口大口地喝。
　　肖肖说：“殿下，听说你和陛下的关系很好？”
　　水神微微垂眼轻晃了晃酒杯淡淡笑：“还不错。”
　　肖肖说：“那您见过帝女花吗？真的像传说中那么漂亮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黑暗之中水神似有似无地看了我一眼。他嘴角微扬：“恩，见过几次。很漂亮。

　　”
　　苏施琼也加入话题：“那今年的祈福祭祀正好在帝女花苏醒前夕，会不会有所冲突？”
　　“不必担心。”
　　祈福祭祀是指每百年魔域的子民向怨灵献祭祈福的最高祭祀。祈福期间会施洗所有魔界子民的肉身与灵魂，

　　延伸他们的寿命，并会预示魔界此后一百年将会发生的灾难与痛苦。也就是千年前的祈福祭祀怨灵有了一次

　　大的动荡，将现在还在沉睡的帝女花送到了蔓华都。

　　我对他们的谈话内容实在不感兴趣，只好在位子上拿着钳子夹冰块往自己杯子里扔着玩。
　　人其实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一旦有视线热切地注视着你，即使那段视线隔得很远或者根本就在你的背后，

　　你也会感觉得到。
　　此时，我就有这样的感觉。我扭过头，果然看到远处有一个男子正坐在不远处看向我这边，修长的食指在半

　　空中朝我勾啊勾的。我看了看两边，确定他叫的不是别人是我后找了个借口跳下凳子走向他。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我却像走了许久似的。直到两旁的空气变得稀薄，场景慢慢开始不真实，我才发现我已经站在那人的面前。
　　原本隔得远，灯光又暗我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如今一走近才看清他的长相。
　　他坐在黑天鹅绒的榻上，两条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青丝散乱地撒在身上仿佛融入了黑天鹅绒的榻中

　　，显得格外艳丽。
　　我正视他的脸，然后呆愣住。
　　发丝如光束般披泻而下，又似云层般袅袅萦绕，那人身穿白衣，斜坐在榻中，神色中带着挑衅戏谑，只一个眼神万物瞬间失去光彩。浅笑顾盼间，且看身后一座座城池轰然沦陷。

　　这一刻，脑中浮现出几个字来——风华绝代，恍若天人。
　　看到我走近他露出很大度的微笑，细长的眼睛斜睨向我，眉目流转，冰凉

　　妩媚：“怎么这么看人？”

　　我收回视线，在他对面的小榻上坐下：“找我有什么事？”
　　他晃了晃手中的水晶高脚杯，晶莹剔透的红色液体随着晃动轻起涟漪，他似笑非笑的眼眸因为手中液体反射出妖异的酒红色光芒。“千纸你好生狠心，真的决定就这么离开了么？”
　　我自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我记得紫染对我说的话，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我看着他的眼睛不说话。

　　良久他才像是放弃了般叹气说：“那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我希望你答应我，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回来

　　找我。‘堕落凡间’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你也知道，这里的客人都很喜欢你。我也可以保证，如果你回来

　　我绝对会实现之前的承诺给你涨工资。”
　　我挑了挑眉看他。
　　他扔出来一个小钱袋到桌上：“喏~这是你上个月的工资。”
　　我踌躇着要不要拿，我看了眼桌上的钱袋，再看了眼他。
　　他像是被看的有些心虚，半晌从一旁又掏出一小袋钱币扔给我：“这总行了吧。”
　　我其实根本没有这个意思，我希望他从我眼神里看出我想表达的内容，所以我更加卖力地盯着他看。但是显

　　然，他辜负了我的期待。
　　他看着我然后把脚从桌子上拿下来：“小纸鹤你别太过分！”
　　我依旧老神在在地看着他，他一发狠咬了咬牙，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又扔出一袋钱币到我的面前：“这总够了

　　吧？！这都抵得上别人干三个月的工资了，就算我平时克扣你你的工资你也挣回本了。”
　　我想了想说：“这些我都可以拿走？那我不客气了。”我捞过桌上那三袋钱币在怀里。
　　世界变得安静，良久他才从怔忪的神色中走出，呆愣愣地看着我：“你又失忆了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开始数钱袋里的钱币。
　　许久，他才重新开口，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千纸，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想告诉你。其实你上个月向我借了一

　　笔钱一直没还，这些钱币的数量...恰好够。”
　　我一把拍开他那双慢慢腾到我怀里钱袋上的手，拿着钱袋转身准备离开。我走到一半才想起来问他叫什么名字，再回头时发现已经没了人影。连那把高贵奢华至极的天鹅绒榻都不见了踪影。我揉了揉眼睛，难道是见鬼了不成？

　　我坐回到位子上，肖肖似乎有些醉了正拉着水神殿下在说什么。苏施琼看到我回来也有些醉眼迷蒙地问：“你

　　去哪里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水神也抬起头来看向我。
　　我把其中比较小的钱袋扔到桌上，顿时发出了金属撞击木板的沉重的撞响。我顿时虚荣见长，财大气粗地说

　　：“今天我请客。”
　　苏施琼的酒一下子醒了不少，瞪着桌上的钱袋说：“你哪来的钱？”
　　我耸了耸肩说：“不知道，大概是我以前的积蓄吧。”
　　苏施琼说：“你哪来什么积蓄？你那些钱不是全都拿去付学费了吗？”
　　我正想该怎么回答，水神突然问：“你还在上学？”
　　我应了一声，他问：“你读什么学校？”
　　苏施琼说：“千纸很有天赋，上次一年级联考的时候她就考了第一。她一直很想上魔灵学院，不过因为她是

　　精灵族魔灵学院不肯收，所以最后报了精灵学院。”
　　水神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帮你。”
　　我忙摆手说：“不麻烦殿下，魔法学院这种贵族学院我可读不起。”我挠了挠头发说：“其实在精灵学院读

　　也不错，旁边有很多同族的朋友。而且我也不想读下去了。”
　　水神没再说话，他抿着唇，像是在想什么。

　　后来的聊天内容又引到了即将到来的祈福祭奠上，我兴致缺缺。想想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报道

　　，便说：“我有点困了，要不散了吧。”
　　苏施琼准备起身被肖肖伸过来的手按住：“我们还想再玩会儿。殿下，麻烦您送千纸回去好吗？”
　　我说：“不用麻烦殿下，我自己可以...”
　　水神说：“好。”

　　*****

　　回去的一路两旁都有居住的人家，透过纸窗发出或明或暗的光亮，一明一灭的灯像级了忽明忽暗的世界。我

　　和水神殿下并肩走在回去的小道上，一路的沉默让气氛有些尴尬。我犹豫着没话找话说。
　　“殿下祈福祭祀那天会去么？”
　　水神说：“恩。那天所有的神祗都要到场。”
　　我说：“那真是值得期待。对了殿下，选拔的事情一直没来得及谢谢您。如果不是您我可能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这份工作。”
　　水神说：“如果真心谢我的话就答应我一件事。”
　　我说：“什么？”
　　水神停下来，看着我：“千纸，我希望你可以一直读书读下去。”
　　我抬头看他：“殿下...”
　　“如果是资金的问题的话，我可以帮你。”
　　我忙说：“不用，我可以勤工俭学。”
　　“千纸，”他突然有些犹豫：“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要...”
　　他没说下去，我问他：“什么？”
　　他微微笑，说：“没什么，到了。”
　　我转身，果然看到了那栋纸鸢小楼。
　　水神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早点睡，明天别迟到。”
　　“恩。殿下也是。”
　　水神转身离开。他刚没走几步我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脱口叫住他，我说：“殿下。”
　　他转身看我。
　　我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好和他挥挥手说：“殿下，路上小心。”
　　他轻柔地看着我。眼底是满盛的笑意。
　　我呆呆地看着，他招手离开。
　　水神殿下的背影很快就变成了小小的水蓝色圆点，我站在小苑门口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发呆。像是有什么郁结

　　堵在心口憋地喘不过气来。直到我转身，看到站在门口的人影。
　　我快步走到他的面前：“紫染，你怎么在这里？”
　　他想也没想就回答：“自然是为了欣赏风景。”
　　我抬头望天，月亮细细一弯，悬在墨色的夜空里，月光如纱。
　　紫染低笑道：“好看么？”
　　“恩。好看。”我的目光继而落在他的身上。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华美的青丝散落在肩头，月光落在

　　他的身上，那凄冷的月色，仿佛融入了他的视线中，再也抹不去化不开。
　　他的衣服有些褶皱，显然是在床上睡过的痕迹，看风景在房间也可以看。
　　我问他：“你...一直在等我？”
　　他微愣，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良久才解释说：“一直没看你回来，有些担心罢了。”
　　我低下头。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发丝：“既然回来了就早点休息，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
　　“好。”
　　他微微笑，转身进了房门。月光从他站地地方慢慢退开，独留下一片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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