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94 章
五月中旬,周姨娘过世,死前唯一的遗憾便是她心爱的孩子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代儒除了简单的给她办了场丧礼,也做不到其他。
六月初的时候,宝玉便回了家,他是被从江南赶回来完婚的卫若兰带回来的。没人知道这位他在外头经历了什么,只是从他枯瘦的身躯,和干涩的毛发就能看出,一定是糟了大罪了。
然后到了六月底,为防万一的王夫人便为宝玉和宝钗提前完了婚。
宝玉成婚的那日,贾环彻底的醒了过来,得知宝玉答应迎娶宝钗的消息,他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那个人已经不是他的哥哥了,他就是个叛徒!
贾环醒来之后,第一件是便是到供奉周姨娘的屋子里上了炷香。他觉得必须为这个他一直亏欠的女人尽一份人子的心意,就是生前做不到,她死后该有点礼数也绝不能少。
再这之后,他又回了院子换了一身白孝,陪着他那已经痴傻了的母亲。
看着面前这个不管他努力纠正几次,都一定要坐在地上的赵姨娘,贾环是恍惚的。
他睡了快三个月了,这三个月他的一切记忆都是模糊的,两辈子的事情都给搅在了一起。他想起了他接下来是要去会星堂总部找王文聪算账的,然后一个不小心,等他再次有记忆,就变成这个女人的儿子了。
从小到大,卑微地想要得到她的关爱,而后又因为她的那个谎言对他一直想得到的关爱不屑一顾,直到如今,这个女人变成了他无法抛弃的一个责任。
过去的十几年,都像是一场梦。不过这场梦太过真实了,生生将他的心肝给抽得畸形的长大。
或许在周朝的日子才是现实,自己在现代的日子才是一场梦?
贾环摇头失笑,他坐在地上,看着赵姨娘为他编花环,脑子里静静地思索着。
他心里是极其疑惑的,周朝,这是华国百年屈辱之前的最后一个朝代。在那场灭国战争之前,所有遗留下来的文史资料都被抹灭的朝代。在国家经历了百年战乱,有能力再次去寻找自己的根基的时候,竟然都无法找寻回来的朝代。尤其是它的前中期。
这个朝代以及再往前的历史,就好像被一双大手人为的捏碎了一般,叫后来的子孙连自己的根都找不着了。只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是有根的,自己是身家厚重的,可是证据呢?比如那些关于政治,经济,民俗,技术的根基的东西呢?没有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舶来品,守着一些不知所谓地古董,守着那些什么高雅的琴棋书画,自诩大家,可真正的精髓呢,找不到了!
唯一有迹可循的,反而是那些遗留在民间的小说话本,野史传记,倒是能比较真实的反映出那个缺失的时代。因为被当时的人禁止传阅,反倒能藏得很深很深。比如说其中顶顶有名的《红楼梦》就是记载着关于他贾家在他这一代兴衰地故事。
贾环读过这本书,当初国内为了跟H国的历史剧对抗,还筹拍过这部书。
他当时收到的角色是贾宝玉,可是那因为对比着原著使了韵味,那剧本他看一半便扔了。
后来那部剧拍出来,果然不伦不类,宝玉那角色一夜之间成了臭鸡蛋,专门用来破坏大众心中神圣经典的典型。
因为有着这档子事,所以贾环对这本书记得倒是挺牢。
那部书虽然和他现在的生活有些许出路,可大致还是相同的。不同的地方也只是一些细小的差别,像是贾母是死在林黛玉后头的,宝玉是丢了玉,不是丢了人,探春是远嫁给了那边的一个高官人家的孩子,不是远嫁海外。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部书最后的结局都不算太差。宝玉和宝钗结婚了,元春死了,贾府被抄了,然后贾政又被官复原职,接下来宝玉再次离家出走,给宝钗留下了个孩子,再然后贾家又开始繁荣了,贾府那些如同蛇虫鼠蚁一般的人又可以耀武扬威了。
想到这里,贾环累了,他只闭着眼睛自嘲地撇了撇嘴:那我呢?——我要不要赶紧回去紧紧扒着他们的大腿?跪下来恳求他们的原谅?
贾环正茫无边际的想着,却听代儒从外头走了进来,贾环往从地上站了起来,顺便也将赵姨娘拉起了,叫人带了她进去。
代儒见了他这一声白衣,不禁皱眉道:“真得决定了要守孝三年吗?你已经离了贾府,今年的童子试也该下场了,穿着这身白衣,你得......”
贾环听了,只摆摆手,笑道:“我会去的,太爷别再唠叨了。只是这衣服是我对姨娘的一点心意,不穿我心里过不去。”
代儒听他如此说倒还罢了,只又说起了另一件事:“紫鹃那丫头昨日来找了我,求我准她到庙里修行。她本想来问你的,可又以为你身子没好,就一直不敢来找你。”
贾环听了,皱着眉沉吟了一会儿,方点点头道:“迟些时候我再去问她。”
说着便跟着代儒去了书房温书。
晚上的时候,贾环特地把紫鹃叫出来,将黛玉留给他的信交给了她。紫鹃看了信之后便狠哭了一场。清醒过后,依旧执意要到庙里出家。贾环见了,也不再强求,只亲自帮她择了一个正经的庵堂,送了她过去。
处理好了,也就不再对她多花心力,毕竟不是他的丫鬟。
只是贾环转身回去的时候,却听到后头紫鹃轻声地对他说了句:“对不起。”
他如今倒是真能说不放在心上了,这样想着,便只朝后头挥了挥手,就不再停留,下山离去。
宝玉成亲没多久,也不知是老天爷保佑还是老天爷诅咒,他的亲娘舅竟然在他定亲之后几日便死在了回京的路上。
一个月前,王子腾刚升了内阁大学士,奉旨回京,众人想着这舅太爷昼夜趱行,半个月也就会到了,皆是欢喜异常。
王夫人尤其更甚,自从贾母过世之后,不,应该说是更早之前开始,她便一直心神不宁,后来家里接二连三地出事,连贾环都跟她造反离家了,那一颗心更是被堵得难受。这时候忽听兄弟拜相回京,王家荣耀,将来宝玉都有倚靠,便把宝玉走失的事又略放开了些。舅舅都封阁拜相了,做外甥的还能找不到不成?故天天专望兄弟来京。
不想王子腾还未进京,宝玉就自己回了家,真真是双喜临门,王夫人生怕他临时变卦,再要出走,也是怕节外生枝,便忙忙地把他的亲事办了。
正好上个月老太太仙去满了一年,这几日又是好日子,想来竟是天意如此了,竟是一切顺利。
谁知她还没高兴两天。到了月底的时候便听到贾琏哭着进来回报说:“我们家大舅老爷赶着进京,离城只二百多里地,在路上没了。”
此时薛姨妈也在旁边,姐妹俩人怔了半天,那眼泪早流下来了,因拭泪说道:“这话怎么说?好好的怎会没了,你舅老爷是领兵出身的,又不比那些文弱书生,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王夫人等大喜之后又大悲,那里搁得住,便有些心口疼痛起来。
贾琏听了,也悲伤道:“这又有什么可说的,舅老爷到底有些年纪了,不比以前。一路赶路劳乏,偶然感冒风寒,到了十里屯地方,延医调治。无奈这个地方没有名医,误用了药,一剂就死了。如今还不知家眷到了那里没有?”
王夫人听了,一阵心酸,便心口疼得坐不住,叫玉钏儿等扶了上炕,还扎挣着叫贾琏去回了贾政,“即速收拾行装迎到那里,帮着料理完毕,既刻回来告诉我们,好叫你媳妇儿放心。”贾琏不敢违拗,只得辞了贾政起身。
几日之后贾琏从十里屯回了贾家跟众人报信,只听他道:“二爷从十里屯回来,先把怎样料理舅老爷丧事的话说了一糟,后又道‘有恩旨赏了大舅老爷内阁的职衔,谥了文勤公,命本宗扶柩回籍,着沿途地方官员照料。昨日起身,连家眷回南去了。
舅太太叫我回来请安问好,说如今想不到不能进京,有多少话不能说。听见我大舅子要进京,若是路上遇见了,便叫他来到咱们这里细细的说。”
王夫人听毕,其悲痛自不必言。
凤姐劝慰了一番,“请太太略歇一歇,晚上来再商量宝玉的事罢。”
说毕,同了贾琏回到自己房中,告诉了贾琏,叫他派人收拾新房不题。
这年七月初的时候,代儒给贾环做了保,让他去参加了童子试,只这一试便过了。代儒得了消息喜不自禁,只在自己家里庆贺了一回,倒也没有外传。
一家人正用着饭,却见外头突然回报:“元妃娘娘去了。”
贾环和代儒听得这话只沉默了一会儿,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代儒是早知道元春死了,贾环也早就在书里知道元春死了。
知道归知道,二人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去换了衣服,准备过贾府去。
元春是在昨天晚上去的,当天晚上的椒房殿外,任凭王夫人等断肠伤心也无忌于事,真真是万事撒手了。
皇宫女子,除了最后站在顶端的那些,其余的注定是悲哀的,不只是她们自身,还有她们的家人。
元妃死后,便有宫人来道。椒房姻戚未便久羁,请在外宫伺候。
王夫人等怎忍便离,无奈国家制度,只得下来,又不敢啼哭,惟有心内悲感,各种伤心也只有往肚子里吞罢了。
一路悲戚到家,等到李纨,凤姐,宝玉等出厅分东西迎着贾政、王夫人请了安,才敢大家放声哭泣。
哭过之后还是得照常筹备丧礼。贾政又是工部,虽按照仪注办理,未免堂上又要周旋他些,同事又要请教他,所以两头更忙,非比从前太妃的丧事。但元妃并无所出,惟谥曰“贤淑贵妃”。此是王家制度,不必多赘。
只讲贾府中男女天天进宫,忙的了不得。幸喜凤姐儿近日身子好些,还得出来照应家事。王夫人看见凤姐照旧办事,又把担子卸了一半,宝玉自从成婚之后也懂事了,知道用功念书,诸事放心,倒觉安静些。
贾环搀着代儒到的时候,贾家这边,凡有品级的,按贵妃丧礼,皆已进内请安哭灵。
贾环跟着代儒进去哭了一场,原本是计划要在贾府呆一天的,谁想后来凤姐儿出来了一趟,两拨人撞上那根本就是冤家路窄。
凤姐儿那个下三滥的嘴,真心想骂人,那是什么都说得的,把太爷气得够呛。贾环倒是想回嘴,却被太爷拦住了。
祖孙俩个气鼓鼓地,没到晌午便回来了。贾环还好,早料到了,也早习惯了。可代儒不一样,对代儒来说,凤姐儿不给人参救命的事是他心里一个大疙瘩。如今是气上加气,回去就病了。
贾环心中恼怒,索性跟荣府那边报了信,留在家里照顾太爷,剩下的几日也不过去了。
转眼到了十一月,这几日刚好是童子试,正是考取生员资格的时候。
贾环始终牢记小时候代儒跟他说过的话,一甲和二甲从来都是一个天一个地。虽然他的心并不是冲着那最高目标去的,他的理想只是能为官,至于什么品级倒是无所谓。窝在个旮旯角都能自得其乐。可代儒那句话从很小的时候就刻在他骨子里了,所以他即使无心,也依旧全力以赴。
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贾环这几日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只将所有的心思都花费在考试的准备上。把一些早在他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全部刻进脑子的书本再来来回回地念了又念,直至闭上眼睛,觉得那些东西在他脑子里转得他都要吐了才罢手。
索性最后他还是安全的完成了考试,没有横生枝节。
看着贾环满脸带笑的回来,旁人才跟着松了口气。
话说贾政正在那里与诸友相聚,忽见赖大急忙走上荣禧堂来回贾政道:“有锦衣府堂官赵老爷带领好几位司官说来拜望。奴才要取职名来回,赵老爷说:‘我们至好,不用的。’一面就下车来走进来了。请老爷同爷们快接去。”
贾政听了,心想:“赵老爷并无来往,怎么也来?现在有客,留他不便,不留又不好。”
正自思想,贾琏说:“叔叔快去罢,再想一回,人都进来了。”
正说着,只见二门上家人又报进来说:“赵老爷已进二门了。”
贾政等抢步接去,只见赵堂官满脸笑容,并不说什么,一径走上厅来。后面跟着五六位司官,也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但是总不答话。贾政等心里不得主意,只得跟了上来让坐。
众亲友也有认得赵堂官的,见他仰着脸不大理人,只拉着贾政的手,笑着说了几句寒温的话。众人看见来头不好,也有躲进里间屋里的,也有垂手侍立的。
贾政正要带笑叙话,只见家人慌张报道:“忠顺王爷到了。”
贾政慌忙去接,已见王爷进来。
赵堂官抢上去请了安,便说:“王爷已到,随来各位老爷就该带领府役把守前后门。”
众官应了出去。
贾政等知事不好,连忙跪接。
忠顺王用两手扶起,笑嘻嘻的说道:“无事不敢轻造,有奉旨交办事件,要赦老接旨。如今满堂中筵席未散,想有亲友在此未便,且请众位府上亲友各散,独留本宅的人听候。”
赵堂官回说:“王爷虽是恩典,但东边的事,那位王爷办事认真,想是早已封门。”
众人知是两府干系,恨不能脱身。
只见忠顺王笑道:“众位只管就请,叫人来给我送出去,告诉锦衣府的官员说,这都是亲友,不必盘查,快快放出。”
那些亲友听见,就一溜烟如飞的出去了。独有贾赦贾政一干人唬得面如土色,满身发颤。
不多一回,只见进来无数番役,各门把守。本宅上下人等,一步不能乱走。
赵堂官便转过一付脸来回王爷道:“请爷宣旨意,就好动手。”这些番役却撩衣勒臂,专等旨意。
忠顺王慢慢的说道:“小王奉旨带领锦衣府赵全来查看贾赦家产。”
贾赦等听见,俱俯伏在地。
王爷便站在上头说:“有旨意:‘贾赦交通外官,依势凌弱,贾政为官不捡,纵容仆从,贪墨不尽,有忝祖德,辜负朕恩。今着贾赦革去世职,贾政革职查办,钦此。”
赵堂官一叠声叫:“拿下贾赦、贾政,其余皆看守。”
维时贾赦,贾政,贾琏,贾蔷,贾芝俱在。宝玉假说有病,要在院内养病。贾兰在冯家住着养伤。贾环不用说了,还在考试。所以也就堂上所在的这些人被看住了。
赵堂官即叫他的家人:“传齐司员,带同番役,分头按房抄查登帐。”
这一言不打紧,唬得贾政上下人等面面相看,喜得番役家人摩拳擦掌,就要往各处动手。
赵堂官站起来说:“回王爷:贾赦贾政并未分家,闻得他侄儿贾琏现在承总管家,不能不尽行查抄。”
忠顺王听了,也不言语。
赵堂官便说:“贾琏贾赦两处须得奴才带领去查抄才好。”
忠顺王便说:“不必忙,先传信后宅,且请内眷回避,再查不迟。”
一言未了,老赵家奴番役已经拉着本宅家人领路,分头查抄去了。
王爷喝命:“不许罗唣!待本爵自行查看。”说着,便慢慢的站起来要走,又吩咐说:“跟我的人一个不许动,都给我站在这里候着,回来一齐瞧着登数。”
正说着,只见锦衣司官跪禀说:“在内查出御用衣裙并多少禁用之物,不敢擅动,回来请示王爷。”
一回儿又有一起人来拦住王爷,就回说:“东跨所抄出两箱房地契又一箱借票,却都是违例取利的。”
老赵便说:“好个重利盘剥!很该全抄!请王爷就此坐下,叫奴才去全抄来再候定夺罢。”说着,只见王府长史来禀说:“守门军传进来说,主上特命北静王到这里宣旨,请爷接去。”
赵堂官听了心里不喜说:“好晦气啊!跟这位爷唱黑白脸,还没收场呢,眼看这肥肉要到嘴了,又来了那一个。如今那位一过来,我哪里还好施威?”一面想着,也迎出来。
只见北静王已到大厅,就向外站着,说:“有旨意,锦衣府赵全听宣。”说:“奉旨意:着锦衣官惟提贾赦质审,荣国府一系皆圈地看守并交忠顺王遵旨查办,钦此。”
插入书签
忠顺王领了旨,好不喜欢,便与北静王坐下,着赵堂官提取贾赦回衙。里头那些查抄的人听得北静王到,俱一齐出来,及闻赵堂官走了,大家没趣,只得侍立听候。北静王便挑选两个诚实司官并十来个老年番役,余者一概逐出。
忠顺王便说:“我正与老赵生气,幸得你过来降旨,不然这里很吃大亏。”
北静王听了,心内怒火腾腾,口里只道:“我在朝内听见王爷奉旨查办贾宅,我甚放心,谅这里不致荼毒,不料老赵这样混帐。荣府到底是娘娘幼时长成之地。如今圣上还未下旨抄家,只另查办,他就先动上手了。但不知现在政老及宝玉在那里,里面也不知闹到怎么样了。”
众人回禀:“贾政等在下房看守着,里面已抄得乱腾腾的了。”
北静王便吩咐司员:“快将贾政带来问话。”众人命带了上来。
谁知贾政自被人绑缚下去,便已道贾家生机尽毁,回天无力了。他思及自己年老无德,无力守住祖业,愧对祖先,一时回转不过,便脸色灰败的昏死了过去。
忠顺王听此回报忙命人快请太医,北静王想到圣上还未下达旨意言明贾政该如何处理,毕竟是皇妃之父,若是陛下开恩,贾政又出了事反倒不美,故也没开口打断忠顺王。由着他向人展示他那无所不在的贤明仁德,不去干涉他那自以为高明的拉拢手段。说到底不就是冲着贾家的富贵名声来的,贪婪的老鬼,人家都到这副田地了,还惦记着别人家的家产富贵,跟那赵老货又有何不同?到底名声过大也不是福气,贾家的名声太盛,由不得人家不眼馋。不过,我可不管他到底想要什么,他这样在乎名声对我来说反倒是好事。至少贾府的人不会有危险。我只要保住这贾家需要保住的人,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其他的由他折腾吧。
这样想着,北静王便先告辞离去了。
北静王一走,留下来的忠顺往便在心中冷笑道:“清祕那个傻小子,宁荣两府,摆明了荣府富贵更甚。那个傻皇帝先给了他选择的权力,可他偏偏不选荣府,选了宁府,也是够傻的。
宁府虽已定罪,可毕竟不比荣府。贾妃是如何死的,瞒得了别人,瞒不了自己人。荣府彻底定罪也不过就是迟早的事情了。如今先将一切财物人等控制起来,到时候彻底定了罪,在账册里头勾画两笔,皇位上坐着的那个还能多加计较不成?两个蠢兄蠢弟,正好便宜了我。
让你们看看我的手段,面上软和比什么都管用,至于私底下如何,又有谁能管得了我?这种百年大族,传承的时间也不短了,富贵又怎能局限在表面,一定有些人所不知的好宝贝在。况且江南第一大族甄家的家产据说也尽数都送到了荣府,这回合该是要让我占便宜,看我这么一点一点地把东西抠出来。
你们凭死拼活地赚名声,不也就唬唬那些三岁小孩。坐拥天下的人,对一个女人情深不悔,这种戏也演得出来,有谁会信?等荣府也定了罪,你们的戏壳子也该脱了。朝堂上那些铁笔杆子是那么好应付的吗?白年之后,注定该落得个抄家皇帝的名头,遗臭万年。
不,那位等不到百年之后了,再过几年,皇位就该由我来坐了。如今老大留下的那个小崽子彻底归天了,那些小小崽子也被处理干净了。你和老大的种斗得火热,‘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有军队在手,若是在加上无匹的财富,下一次这个皇位便我的囊中之物。老爷子也活不了几年了,这回可不会再有变数了。我会把本该属于我的一切都夺回了!”
只是想着,忠顺王李清祻的脸色都会不自觉的变得狰狞。可没一会儿功夫,他便又恢复了常态。气定神闲地吩咐司员等依命行去,不许胡混乱动,家产抄没以后,便将所有人员聚在内院看守,等候皇上旨意。
众人听此,皆领命而去。
且说王夫人那边的女眷也在摆家宴,王夫人正在那边说:“宝玉如今才好了,让他老子高兴了几日。如今外头家宴,正是他显能耐的时候。这会子又病了,不能到外头去,恐他老子生气。”
凤姐带病哼哼唧唧的说:“这有什么的,外头都是家里人,宝玉在外头受了那么大得罪,想起来我就心酸。如今他病了,正是该多歇歇的时候。再有,我看宝玉也不是怕人的,他见前头陪客的人也不少了,所以在这里照应也是有的。倘或老爷想起里头少个人在那里照应,太太便把宝兄弟献出去,可不是好?”
王夫人听了,笑道:“凤丫头病到这地位,这张嘴还是那么尖巧。感情是你病了要歇些,把你兄弟推出来顶缸呢!”
正说笑着,只听见邢夫人那边的人一直声的嚷进来说:“太太,不……不好了!多多少少的穿靴带帽的官……官兵来了,翻箱倒笼的来拿东西。”
王夫人等听着发呆,又见平儿披头散发拉着巧姐哭啼啼的来说:“不好了,我正与姐儿吃饭,只见来旺被人拴着进来说:‘姑娘快快传进去,请太太们回避,外面王爷就进来查抄家产。’我听了着忙,正要进房拿要紧东西,被一伙人浑推浑赶出来的。咱们这里该穿该带的快快收拾。”
邢夫人早已听得魂飞天外,不知怎样才好。
王夫人没有听完,便吓得涕泪交流,连话也说不出来。
独见凤姐先前圆睁两眼听着,后来便一仰身栽到地下昏死了过去。
那时一屋子人拉那个,扯那个,正闹得翻天覆地,又听见一叠声嚷说:“叫里面女眷们回避,王爷进来了!”
众人听了,不管抢着什么了,只管往怀里揣,便拿便跑,躲之不及。
此时屋内箱开柜破,物件被抢得半空。一伙人冲将进来,哪里见得什么王爷,皆是一群凶神恶煞的官人。众人何曾见过这些人物,早唬得抖衣而颤。
这些人一进屋子,便是翻箱倒柜的,见柜门皆开,便将除几位夫人外的众人皆拖将出来,拉衣扯带,种种恶状,不可言说。
邢王二夫人早先便急得两眼直竖,淌泪发呆。如今见了这般不堪情景,一仰脖子,齐齐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也无人理会。
她们晕过去不久,那些贼人就又退了出去。此时北静王已请出旨意。前一拨赵全的人只好眼馋着柜子里的宝贝退了出去,临走前当然不免偷偷拿上一两件。
众人以为没事了,谁知转眼又进来一拨,索性这拨比上一拨要更好一些。一群人分工有序,倒是没有为难那些下人们,还让人将两位夫人抬了下去。
外头也有司员在登记物件,一人报说:“赤金首饰共一百二十三件,珠宝俱全。珍珠十三挂,淡金盘二件,金碗二对,金抢碗二个,金匙四十把,银大碗八十个,银盘二十个,三镶金象牙筋二把,镀金执壶四把,镀金折盂三对,茶托二件,银碟七十六件,银酒杯三十六个。黑狐皮十八张,青狐六张,貂皮三十六张,黄狐三十张,猞猁狲皮十二张,麻叶皮三张,洋灰皮六十张,灰狐腿皮四十张,酱色羊皮二十张,猢狸皮二张,黄狐腿二把,小白狐皮二十块,洋呢三十度,毕叽二十三度,姑绒十二度,香鼠筒子十件,豆鼠皮四方,天鹅绒一卷,梅鹿皮一方,云狐筒子二件,貉崽皮一卷,鸭皮七把,灰鼠一百六十张,獾子皮八张,虎皮六张,海豹三张,海龙十六张,灰色羊四十把,黑色羊皮六十三张,元狐帽沿十副,倭刀帽沿十二副,貂帽沿二副,小狐皮十六张,江貉皮二张,獭子皮二张,猫皮三十五张,倭股十二度,绸缎一百三十卷,纱绫一百八一卷,羽线绉三十二卷,氆氇三十卷,妆蟒缎八卷,葛布三捆,各色布三捆,各色皮衣一百三十二件,棉夹单纱绢衣三百四十件。玉玩三十二件,带头九副,铜锡等物五百余件,钟表十八件,朝珠九挂,各色妆蟒三十四件,上用蟒缎迎手靠背三分,宫妆衣裙八套,脂玉圈带一条,黄缎十二卷。潮银五千二百两,赤金五十两,钱七千吊。”
一切动用家伙攒钉登记,以及荣国赐第,俱一一开列,其房地契纸,家人文书,亦俱封裹。
贾琏在旁边窃听,见大房以被抄了,却不见报他的东西,心里正在疑惑。此时只闻王爷问道:“所抄家资内有借券,实系盘剥,究是谁行的?”
贾琏听了,忙走上前跪下,禀说:“这一箱文书既在奴才屋内抄出来的,敢说不知道么。只求王爷开恩,奴才父叔们并不知道的。”
忠顺王听了,道:“你父已经获罪,只可并案办理。你今认了也是正理,如此叫人将贾琏看守,余俱散收宅内,外头官役看守,不得走脱一个。”说着,便上轿出门,也不听内院里的动静。
光是听得贾府外院查抄出来的东西,忠顺王心中有几番怒火,不得而知。不过,这个男人是绝对不会罢休的。既是他认定了贾府有大批的财物,如今眼错不见,那一定是被人藏起来了,至少甄家的那一份一定是给藏起来了,就是挖透荣府的每一片地砖,他也一定要将宝贝统统挖出来!
忠顺王走后,众人魂魄方定,却犹是发怔。贾蔷便说:“请诸位管事先见叔爷爷抬进里头去吧!”
众人听了,才回过神来。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把人抬入王夫人院里。
此时王夫人等具已醒来,宝玉等人在一旁小声劝慰着。听闻贾政未被刑拘,好不容易略安几分心,又见到他奄奄一息地被抬进来,当下又哭得死去活来,良久方止。
如今出了事,众人俱不敢走散,独邢夫人回至自己那边,见门总封锁,丫头婆子亦锁在几间屋内。邢夫人无处可走,放声大哭起来,只得往凤姐那边去。见二门旁舍亦上封条,惟有屋门开着,里头呜咽不绝。
邢夫人进去,见凤姐面如纸灰,合眼躺着,平儿在旁暗哭。邢夫人打谅凤姐死了,又哭起来。
平儿迎上来说:“太太不要哭,奶奶抬回来觉着象是死的了,幸得歇息一回苏过来,哭了几声,如今痰息气定,略安一安神。太太也请定定神罢,但不知二太太怎样了?”
邢夫人也不答言,仍走到王夫人那边,见眼前俱是贾政的人,自己夫子被拘,媳妇病危,女儿已亡,现在身无所归,那里禁得住。
众人劝慰,李纨等令人收拾房屋请邢夫人暂住,王夫人只得另拨人服侍。
这里王夫人见贾政这般,只好自己出来料理诸事。到了外头,不由地心惊肉跳,只听见外面看守军人乱嚷道:“你到底是那一边的?既碰在我们这里,就记在这里册上。拴着他,交给里头锦衣府的爷们!”
王夫人叫林之孝出去看看,林之孝见是焦大,便说:“怎么跑到这里来?”
焦大见问,便号天蹈地的哭道:“我天天劝,这些不长进的爷们,倒拿我当作冤家!连爷还不知道焦大跟着太爷受的苦!今朝弄到这个田地!珍大爷蓉哥儿都叫什么王爷拿了去了,里头女主儿们都被什么府里衙役抢得披头散发圈在一处空房里,那些不成材料的狗男女却象猪狗似的拦起来了。所有的都抄出来搁着,木器钉得破烂,磁器打得粉碎。他们还要把我拴起来,我活了八九十岁,只有跟着太爷捆人的,那里倒叫人捆起来!我便说我是西府里,就跑出来。那些人不依,押到这里,不想这里也是那么着。我如今也不要命了,和那些人拚了罢!”说着撞头。
众役见他年老,又是忠顺王吩咐的,不得发狠,便说:“你老人家安静些,这是奉旨的事。你且这里歇歇,听个信儿再说。”
王夫人在里头听明,虽不理他,但是心里刀绞似的,暗道:“完了,完了!不料我们家一败涂地如此!”
正想着,只见薛蟠气嘘嘘的跑进来说:“好容易进来了!姨父在哪里?”
原来自从宝钗和宝玉成了亲,薛家就搬回老宅去了,未被圈在府内。
今日他也在家请客,听得贾府出了事儿,他便如锅上的蚂蚁一般,赶紧跑了出来。
王夫人见他来了,急忙道:“你姨夫已经昏死过去了。你来得正好,但是外头怎么放进来的?”
薛蟠道:“我再三央说,又许他们钱,所以我才能够出入的。”
王夫人便将抄去之事告诉了他,便烦去打听打听,“就有好亲,在火头上也不便送信,是你就好通信了。”
薛蟠听了跺脚道:“这里的事我倒想不到,那边东府的事我已听见说,完了,完了!”
王夫人道:“究竟犯什么事?”
薛蟠道:“我先去了宁府,见出事了,左右问不出来,就又跑了一趟今府衙。在衙内打听得,有两位御史风闻得珍大爷引诱世家子弟赌博,这款还轻,还有一大款是强占良民妻女为妾,因其女不从,凌逼致死。那御史恐怕不准,还将咱们家的鲍二拿去,又还拉出一个姓张的来。只怕连都察院都有不是,为的是姓张的曾告过的。”
王夫人尚未听完,便哭着道:“了不得!罢了,罢了!”
薛蟠宽慰了几句,即便又出来打听去了。隔了半日,仍旧进来说:“事情不好,我在刑科打听,倒没有听见两王复旨的信,但听得说李御史今早参奏平安州奉承京官,迎合上司,虐害百姓,好几大款。”
王夫人慌道:“那管他人的事,到底打听我们的怎么样?”
薛蟠跌足道:“奶奶的,说是平安州就有我们,那参的京官就是那府里的赦老爷。说的是包揽词讼,所以火上浇油。就是同朝这些官府,俱藏躲不迭,谁肯送信。就即如才散的这些亲友,有的竟回家去了,也有远远儿的歇下打听的。可恨那些贵本家便在路上说,祖宗掷下的功业,弄出事来了,不知道飞到那个头上,大家也好施威。”
王夫人没有听完,复又拭泪道:“都是我们大爷忒糊涂,东府也忒不成事体。如今老太太去了,你姨夫和琏儿媳妇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你再打听去,我到你姨夫那边瞧瞧。若有信,能够早一步才好。”
正说着,却见贾政走了出来,此时他已缓过神来,只是身子发虚,脚下有些不稳。
王夫人见他无事出来了,霎时间便哭做了一团。
贾政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背,让她先回去。自己便站在外头,也不言语,只安静地站在外头等候着内廷旨意。
正等着,见北静王府长史走了进来,一见面便说“无事。政老不必忧心!我们王爷和忠顺王爷先后进内复奏,忠顺王爷还将府里所抄财物的单子一并呈上了,两位王爷帮着贾家,将大人的惧怕的心,感激天恩之话都代奏了。主上甚是悯恤,并念及贵妃溘逝未久,不忍加罪政老,如今只是革去职位,所封家产,惟将贾赦的入官,余俱不动。
因政老上回外放还有官司未清,那一干贪墨人等带累了政老,现是御史台咬死了政老是幕后主使。故如今还需将府内封锁,此事交由忠顺王爷首尾。政老为人,人所共见,诬告毕竟不实,待一切查明,证实政老无罪,便能将家产还回。
贵府大房那边,系由我们王爷查办,今日抄出借券令我们王爷查核,如有违禁重利的一概照例入官,其在定例生息的同房地文书尽行给还。贾琏着革去职衔,免罪释放。”
贾政听毕即起身叩谢天恩,又拜谢王爷恩典,道:“先请长史大人代为禀谢,贾政如今身负罪责,家下众人不得出去。若是他日脱罪,逼得亲去府上叩头谢恩!”
那长史去了。少停,传出旨来。承办官遵旨一一查清,入官者入官,给还者给还,圈守的圈守,将贾琏放出,所有贾赦名下男妇人等造册入官。
可怜贾琏屋内东西除将按例放出的文书发给外,其余虽未尽入官的,早被查抄的人尽行抢去,所存者只有家伙物件。
贾琏始则惧罪,后蒙释放已是大幸,及想起历年积聚的东西并凤姐的体己不下七八万金,一朝而尽,怎得不痛。
且他父亲现禁在锦衣府,一时悲痛。深恨凤姐,却又见她病在垂危,此时不欲多加计较。又见贾政含泪叫他,问道:“我因官事在身,不大理家,故叫你们夫妇总理家事。你父亲所为固难劝谏,那重利盘剥究竟是谁干的?况且非咱们这样人家所为。如今入了官,在银钱是不打紧的,这种声名出去还了得吗!”
贾琏跪下说道:“侄儿办家事,并不敢存一点私心。所有出入的帐目,自有赖大,吴新登,戴良等登记,老爷只管叫他们来查问。现在这几年,库内的银子出多入少,虽没贴补在内,已在各处做了好些空头,求老爷问太太就知道了。这些放出去的帐,连侄儿也不知道那里的银子,要问周瑞旺儿才知道。”
贾政道:“据你说来,连你自己屋里的事还不知道,那些家中上下的事更不知道了。我这回也不来查问你,现今你无事的人,还不将家里的事收拢收拢?”
贾琏一心委屈,含着眼泪答应了出去。
贾政叹气连连的想道:“我祖父勤劳王事,立下功勋,得了两个世职,如今两房犯事都革去了。我瞧这些子侄没一个长进的,老天啊,老天啊!我贾家何至一败如此!我也革职在家,家里还被圈禁了。虽蒙圣恩格外垂慈,给还家产,那两处食用自应归并一处,叫我一人那里支撑的住。
方才琏儿所说更加诧异,说不但库上无银,而且尚有亏空,这几年竟是虚名在外。只恨我自己为什么糊涂若此,倘或我珠儿在世,尚有膀臂,宝玉虽大,如今才知上进,更是无用之物。环儿......不提也罢”
想到那里,不觉泪满衣襟。又想:“老太太再世时怕已是洞察先机了,叫我们都要多加收敛。可惜碰上我们这些愚钝儿孙,不加体谅,如今落得这个下场,怕也是咎由自取。种种罪孽,又能委之何人?”
正独自悲切,薛蟠回来了,只见他一回来就呲牙咧嘴地骂个不停,见了贾政,忙道:“人家闹的也多,也没见御史参奏,怕是珍大哥得罪朋友,以致如此。还有更可气的呢,我听见说是府上的事,是家人同几个泥腿在外头哄嚷出来的。御史恐参奏不实,所以诓了这里的人去才说出来的。
我想府上待下人最宽的,为什么还有这事。那些奴才们是一个养活不得的了,今儿在这里的是姨夫我才敢说,就是姨夫在外任,向来清正廉洁,是不爱钱的,可那外头的风声也不好,都是奴才们闹的,很该提防些。
如今姨夫家虽说是圈起来了。倘或再遇着些事,让上头主上疑心起来,好些不便呢。以前这些我也不懂,跟着环...... ”
贾政听说,只做未闻,岔开话题问道:“我的风声怎样?”
薛蟠听了,忙道:“我虽没听见实据,只闻外面人说姨夫你在粮道任上怎么叫门上家人要钱。”
贾政听了,便说道:“我是对得天的,从不敢起这要钱的念头。只是奴才在外招摇撞骗,闹出事来我就吃不住了。”
薛蟠顿足道:“如今怕也无益,只好将现在的管家们都严严的查一查,若有抗主的奴才,查出来严严的办一办。”
贾政听了苦笑摇头,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薛蟠没注意到他的脸色,只顾着自己生气,继续道:“还有一件事,说起来真是气煞了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见到孙姑爷那边打发人来,说是自己有事不能来,着人来瞧瞧。说大老爷该他一种银子,要在二老爷身上还的。我听了怒得不行,立马叫人给他打了出去。”
贾政心内忧闷,又兼薛蟠性情过于鲁莽,便更是忧心了,忙说:“他是什么样了,我早就看透了,只是你不该在这时候招惹他,倘若得罪于他,打将起来,如今还有谁可保你?人说这孙绍祖混帐,那是真有些。如今且不必说他,那头亲事原是你大伯那里配错的,我的侄女儿的罪已经受够了,如今又招我来,这又能这么样呢?”
薛蟠原本想说,打他个半死,又有什么怎么样不怎么样的。可又想到贾政说得又的确有几分理,贾家正遭难呢,姨夫还有心情顾他,倒是让他压下了些邪火,不再说这个。
正说着,只见薛蝌进来说道:“我打听锦衣府赵堂官必要照御史参的办去,只怕大老爷和珍大爷吃不住。”
贾政听了,也别无他法,他深知如今这田地,相交人家有能耐的也倒的差不多了,没能耐的也指望不上,只得等待天恩罢了。
且说贾琏从衙内放回,便知道父兄之事不很妥,自己又出不去,无法可施,只得呆在家中。
平儿守着凤姐哭泣,秋桐在耳房中抱怨凤姐。贾琏走近旁边,见凤姐奄奄一息,就有多少怨言,一时也说不出来。
平儿哭道:“如今事已如此,东西已去不能复来。奶奶这样,还得再请个大夫调治调治才好。”
贾琏啐道:“我的性命还不保,我还管他么!”
凤姐听见,睁眼一瞧,虽不言语,那眼泪流个不尽,见贾琏出去,便与平儿道:“你别不达事务了,到了这样田地,你还顾我做什么.我巴不得今儿就死才好。只要你能够眼里有我,我死之后,你扶养大了巧姐儿,我在阴司里也感激你的。”
平儿听了,放声大哭。
凤姐道:“你也是聪明人,他们虽没有来说我,他必抱怨我。虽说事是外头闹的,我若不贪财,如今也没有我的事,不但是枉费心计,挣了一辈子的强,如今落在人后头。我只恨用人不当,恍惚听得那边珍大爷的事说是强占良民妻子为妾,不从逼死,有个姓张的在里头,你想想还有谁,若是这件事审出来,咱们二爷是脱不了的,我那时怎样见人。我要即时就死,又耽不起吞金服毒的。你到还要请大夫,可不是你为顾我反倒害了我了么。”
平儿愈听愈惨,想来实在难处,恐凤姐自寻短见,只得紧紧守着,极尽所能,小心服侍。
贾府被抄家时,贾环正在参加取得生员资格的考试。待他晚上回家时方才知道消息。
贾环听了来人说得可怖,心下却是不以为然。抄了就抄了,反正最后也没什么事。这样想着,贾环只转回院子,去换衣服准备用晚饭。
代儒见此,只欲言又止。
一时饭毕,代儒到底心下不忍,遂板着一张脸极其严肃地对贾环命令道:“去见你父亲,今晚便去!”
贾环嘴里正叼这一枚果子细致地啃着,见代儒态度如此强硬,心中也不由诧异,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待到夜深,贾环果然悄悄地潜进了贾府。
此时贾府内,所有人都被集中在内院看管。贾政夫妇住在王夫人的院子里,其余人便围着那院子住着。
大观园已经给封了,大房的所有丫鬟仆妇全给就地关押了起来。唯有二房还好些,丫鬟们跟主子还住在原先的地方,那些看管的人也不曾为难。
只是如今已是深夜了,里头看管的人都不免朦胧睡去,荣府的人还是毫无睡意。这些人刚经了白天那场噩梦,哪里还有睡觉的心思,一个个睁着眼睛对着发抖罢了。
王夫人房里的灯还亮着,贾环在府里饶了一圈,最终落在了王夫人院里的屋顶上。
趴在这屋顶上,贾环的感觉竟说不出的复杂。当初他第一次趴在这里,是想找机会跟王夫人摊牌,好把姨娘救出来。当时他弱王夫人强。如今他母亲傻了,他也离家出走了,倒是没人来找他,成了个自由身。可至少比她们现在这样被看守起来的好。相比之下这回,竟是变成了他强王夫人弱。人生真是世事无常!
贾环在屋顶上趴了好一会儿,也知道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朝四周看了看,灯火都熄得差不多了,便如一条蛇一样,刺溜滑下了屋子。
他从另一头没关好的窗户里爬了进去。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只见贾政躺在床上,额上的白发更加的明显,额上贴着浸过凉水的白布,看上前好像病了,而他身边如今就只有王夫人在悉心照顾他。
贾环看了这个场景,便觉得心下一阵恍惚,分不清过去未来。只觉得好似回到了现代,他父亲病了,他和哥哥陪着母亲守着父亲的时候。
因为高烧而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的贾政,此刻竟是醒了过来。一转头便看到贾环在屋子里专注地看着他,他见了他,以为是梦,只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贾政这个动作,惊动了王夫人。她一转身,便见贾环站在她身后,吓得差点喊叫出声。不过也就是差点儿,到底没叫出声。
王夫人看清站在她身后的人,反应过来后,一瞬间怒得几乎从眼里喷出火来。可见贾政对他招手,到底没做什么,只是她也不肯挪开,始终坐在贾政身前,不让贾环过于靠近。
贾环迟疑地走近了几步,本要和说说话。可是话还未出口,便愕然地听道贾政骂他:“孽子,你还敢回来!为了出人头地竟然连生身母亲都敢谋害。如今你母亲给你弄得傻了,太太揭发了你,给你一条生路,没将你打死,只是让你滚出贾家,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也不跟你多做计较了,你要去祸害人就去,别带累了我荣府的百年名声。我都不追究了,你还不自足?还回来干什么?要把我也弄死才甘心吗?我贾政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畜生?”
贾环听了他的话,只觉得难以置信,又看了看王夫人。谁知王夫人反应比他更快地多,趁着他愣神地功夫,扯开了嗓子大喊道:“快来人,有贼啊!”
王夫人话音刚落,贾环便听到外头响动渐渐大起来。火光点起,贾环情知事情不好,连忙从窗外又溜出去,运起轻功跑了。
一路飞奔出贾府,贾环还觉得不可思议。他突然觉得可气又可笑,不管前世今生,那个叫贾政的男人从来就只有被那个叫王子娴的女人吃得死死的份儿!
一时间兴意阑珊,徒然后悔听太爷的话来这一趟。想到这个,他便径直回了代儒家,再没起过去见贾政的心思。
他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贾政的意识便立即又陷入了模糊,刚刚对他的那番责骂耗费了他太大的精神,只是陷入沉迷之前,他不放心地问了王夫人一句:“走了吧?”
王夫人听了,当下便泪水连珠,只哽咽地答道:“嗯,走了!”
贾政放心的晕死了过去,屋内只余王夫人的哭声。
接下来的贾家只能用愁云惨淡来形容。忠顺王用尽手段要把贾家所藏的财宝挖掘出来,凤姐儿因放贷的事情被贾琏休妻。贾府独木难支,最后竟沦落到要放丫鬟的地步,王夫人身边的身边的丫鬟最后就只剩下一个玉钏儿,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景福宫,原本是皇帝下朝之后小憩的地方,此时这里却不只皇帝在这儿,忠仁亲王李清禄也在。
两人正各捧着一碗松茸莲子粥,如同寻常人家的兄弟一般对坐着。
皇帝用了一半,便将勺子搁下取了一旁端放着的方巾擦了擦,便道:“贾家的事处理的怎么样?”
忠仁亲王见皇帝搁盏,也跟着不吃了,只接回道:“已是定好了罪了。江南发生的事得瞒着,毕竟是皇家的丑事,父皇是这个意思。那就不能用谋反的理由给他们定罪了,只好按照御史台原来呈上的罪证下罪,不过那刑罚还是要按照谋反的来定的。”
皇帝听了,点了点头,继续道:“那贾家藏匿的那批财物呢?老二找着了?”
忠仁亲王见问,立马笑了,道:“要我说,二哥还真是能耐,看不出来他还有点儿耗子的本事。甄家托付给贾家的财物还真给他找着了。皇兄猜那些东西藏在何处?竟是在史老太君生前住的院子里,在人家陪嫁柜子下头的暗桩里。这都能给他挖出来,可真是神了!不过二哥他这回也难得沉得住气,在东西找着了之后,他也没急着往外搬,就这么放在里头。我猜他是想等着贾家的事判下来了,那贾府彻底归他管了,他再往外头搬。”
皇帝听了之后也笑道:“何老受了伤,虽说好了,可是父皇就是霸者人家不肯放。等他顶不住了,召了老二进去。我不是又得派一个王爷过去替他,他的算盘珠子还不全散了?”
忠仁亲王听了,眉头都皱在了一块儿,苦着脸道:“皇兄,你说得不会是我吧?......”
皇帝也没理他的喋喋不休,只是但笑不语。
进了十二月,贾家的事也彻底解决,一切尘埃落定了。所有罪名该成立的,都没有了翻案的可能。
宁府国孝家孝期间引诱世家子弟聚众赌博,强占良民妻女为妾,因其女不从,凌逼致死的事情已经盖棺定论,不仅贾珍,连贾蓉都逃不掉。
贾珍被判了斩刑,贾蓉派往海疆效力赎罪。
据御史指出贾赦与平安州互相往来,包揽词讼,倚势强索石呆子古扇,逼勒致死者,要求严鞫贾赦。
自此,他交通外官,恃强凌弱,纵儿聚赌,强占良民妻女不遂逼死的罪名皆已成立,与贾珍一样,也判了斩首。
至于贾政,外任期间,指使下仆,贪墨地方,虽系贵妃亲父,但国法无情,罪不容恕,进发往台站效力赎罪。
宁荣两府所有之产,仆妇人等悉数抄没入官。
贾氏遗孀李氏贞孝仁义,给还财产,携子析府别居。两府之事,着忠仁亲王全权处理。
自此,宁荣两府皆败,无需多缀。
圣旨下达的时候,王夫人眼看着贾政走出了院门,便立即回了房内。
她不用知道圣旨上写了什么,也完全不想知道。她很清楚,宁荣两府是彻底没有明日了。这个结论不是轻易得出的,而是从忠顺王爷进入贾家之后,前后不一的态度中看出来的。
贾府已经不可能再翻身了,王府也已经败了。她做为贾家的当家太太,被逼着供出了甄家家产的所在。那时候她们荣府还仅仅是被圈禁看守。如今罪名一定,谁知还会遭受到什么?贾家早已事败财尽,她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被这些吸血鬼拿走的了。
思及此,王夫人一步步坚定地往内室行去。拿出了她惯常装果脯用的盒子,指腹顺着那盒子底部的花纹轻轻的描绘了一遍,再沿着底层轻轻一推,最后一层薄层便给推了出来。
王夫人看见里头放着的一层薄薄的果脯肉,捻起一片,慢慢地放入口中,细细地咀嚼着,如同平常一样,一片接着一片,毫无异常地吃着。就算身边有人看守着,防止人畏罪自杀又如何?就是一切危险之物都被收走了又怎么样?那怕天王老子也不能阻止我吃我惯常爱吃的东西不是?
谁又会想到,我从嫁入贾家的那刻起,这个陪嫁果盒的最后一层就一直装着浸过毒的果脯,到日子了就会更换。
我是王家的闺女,我王家人从来都是生死由己,连鬼神都奈何不了,人又能把我们怎么样?就是死,我也死得该有王家的骄傲。
只见王夫人的吼间微微一动,咽下了最后一块果肉。吃完之后,趁着神志还清醒的时候,她慢慢地躺会了床上,微笑地喃喃道:“这辈子我欠你的,下辈子,我做牛做马还给你!”说完,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永远地睡着了。
王夫人的死讯连同宁荣两府定罪的消息一同传来,贾环听完,木着脸,看着毫无表情,不哭也不闹,更不说话,好似这些更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大伙儿还来不及为他担心,却见孙磊从一身破烂,满脸乌脏地跑了回来。
贾环还没从贾家败亡的震撼中清醒过来,就听孙磊告诉他:“林大爷知道少爷脱离了本家,怕少爷因此过得不好,故铤而走险,将手边的资产透进了出海的商行里,想大捞一笔。原本上上下下都打通了,船也在今年五月的时候顺顺利利的出了海。可谁知没几个月就传来了坏消息。海上的船只都给海寇抢了,咱们家的船也在里头。当初在商行里牵头的那个南洋商人见了这般,那些合同入股的便只追着发起这次出海的林大爷,要咱们赔钱,连官府都惊动了。
我们这些人都是从贾府里出去的光棍,不像那些趁火打劫的伙计,一听说主家有难,抢了东西就跑了个精光。咱们带着林哥连夜出逃,逃到了邻省的广西避难。谁知逃难的路上,林哥一路寻死。
我实在没了办法,只好让大伙儿把他给绑上,日夜看着。大家凑了点钱,让我回来报信。这一路上我都不敢走大道,躲躲藏藏地好不容易回了京,想找少爷拿主意,可到了荣府......”
孙雷本想说荣府出事了,但是这时候一堆糟心事撞在一块儿,哪里能哪壶不开提哪壶,只好装作不知道,岔开了。
贾环听了,哪里还顾得了这个,直接问出了他关心的:“欠了多少?”
孙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得是什么。可是就是反应过来了,他也不好开口,实在是欠得太多了,他想起来都要发抖。过了一会儿,见贾环平静地看着他,他便也定了定神,干涩地开口:“四十多万两白银。”
贾环一听,面上不显,心中早已倒吸了一口凉气,乱作一团。转眼看着代儒,呼吸急促,看着似要昏过去了。贾环忙点了他的穴道,让下人们将他送回了房。又打发了孙磊下去梳洗用饭。
孙磊还待说话,见他已经进了里屋,便不再多言,先下去了。
待到众人皆出去了,贾环才拖着他那颗疲惫的心坐在椅子上。
林觉之所以会想死,无非是过不了自己那道槛,觉得对不起他,好好地事业就这样毁了,再加上这些年顺风顺水惯了,有些个忘乎所以,突然来了个要命的狂风暴雨,难怪他会撑不下去。
其实反过来想想,这年少时期摔个大跟头未必不是好事,疼了,长记性了,也就稳重了。要是等到七老八十再来犯糊涂,那才是要命,坑了自己就算了,子孙后代也得跟着完蛋。
什么样地年纪做什么年纪该做的事,林觉这次捅得篓子虽大,可是贾环却一点儿都不怪他,反倒觉得是好事儿。
看来他也练出来了,都能苦中作乐了。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出事可就不算是什么好事了,要让他清醒,让他想活下去,必须给他一个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
那四十多万的欠债就是他不得不拼命活下去,留着命赚钱的理由,这钱得由他的催命符变成保命伞。那这笔欠款就不能把持在别人手上。可是四十多万两的白银不是小数目啊。而且,这钱不能让孙磊带回广西,怀揣巨款,路上铁定得出事。只能通过银庄用存根。到时候还得给银庄钱,起码要有个几万两的利息。
这样一算,实际上要拿出来的远远不只四十多万,至少要筹够五十万才行。
出了林觉这事儿,贾环满心满眼都扑在了自己奶兄弟身上,一时间,倒是也无法顾及贾府。
如今头疼的就是这钱,他手中能动用的银子,值钱的产物,探春出嫁时已经尽数换成了黄金首饰送出去了。江南和其他地方的产业卖了,也只能筹够五万两。直临那边的铺面不能动,那是给奶姆养老用的,一旦动了,林觉的事便要瞒不住了。
这样想来,还有四十万两银子要到哪里去弄。贾家被抄,王夫人又死了,薛家那边有薛姨妈坐镇,不可能平白无故借我四十万。
再有,她们家也未必有四十万的活钱可借,一来,薛蟠花钱惯是大手大脚的,就是这几年有几分上进,也只是不去外头惹是生非罢了。要靠他守着铺子赚钱是不能够的,他不是做生意的料,该被骗的依旧会被骗,这一来一去就去了不少了。二来,听说太太当初修园子的时候,曾从她们家借了大几十万两的银子,如今贾家倒了,这钱就成了死的了,宝玉又和宝钗凑成了一对,这钱还能去哪里要,只能薛家自己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罢。
现在这种时候,细数认识的人家,才发现,其实能派上用场的真得没有几个。冯家倒是可能借,但冯家不知从何时起便开始闭门不出,任何人都不见,根本求救无门。
想来想去,能借钱的只有一人。他绝不想见,可是如今万难降身,虽不愿往却不得不往。
此时的北静王府,水溶正在跟小豆儿腻来腻去。听外头人回报贾环来了,心中不由的惊诧万分,也不细思他的来意,便叫人请了他进来。
小豆儿早就对他这个名为贾环的人好奇不已,如今有机会,自是要跟着见见,便也不肯走。
贾环挺直着背脊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见了北静王,手不自觉的便是一抖,却被他自己遮掩住了,只低眉顺眼地要跪下磕头行礼。
水溶是对他做过尴尬事的,哪里受得起这个,只忙忙地拉住了他,不叫他行礼,假装无事地问道:“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吗?”
贾环承认自己很卑鄙,没有勇气去找罪魁祸首的秦泌,却只能来找明显对他心怀愧疚的水溶。
其实算起来今生秦泌也没有欠他什么,半点儿便宜也没占过他的,倒是他占过秦泌不少便宜。他们其实什么关系都没有,就是有,那也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哪里怨得了别人。
现在这样,他觉得自己就像现代的离婚夫妻一样,就怕自己吃了亏,损失了青春,所以把扒着有钱有势的一方要赡养费一般。
其实自己潜意识里就是这样想的吧。总觉得是秦泌骗了他,是秦泌该他的,他总是想从秦泌身上讨点什么回来。
想到这里,贾环凄惨地笑了——看,我就是这么无耻。
水溶见了他脸上露出的笑容,只觉得回到了那夜的尴尬,也不好开口,只等着他说话。
“我想要向王爷借四十五万两白银。我身无长物,并没有对等的东西可以和您做抵押,所以,我将我今生的爱情抵押给您。若是你觉得可以,请借我四十五万两!”
北静王听他此言,不由怔在当场,心下惊骇莫名,只皱着眉头说不出话来。
贾环见此,心下一暗,当即重重的跪在了他面前,给北静王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来来去去只有一句话:“请王爷帮我......”
北静王早已被震惊地嘴唇都在哆嗦,后头的小豆儿没有看到,还以为王爷是在对贾环这恬不知耻地狮子大开口生气,即刻便回嘴道:“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就是象姑馆里头的头牌相公也不敢要这么高的价啊。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败家亡族的臭穷酸,长得又不怎么样,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妖术勾引了恭王爷。只看咱们王爷和善,就越发的把自己当个东西了,竟顺着杆子就敢往上爬?......”
他话未说完,便被水溶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小豆儿没想到水溶会这样对他,一时气急,只跺跺脚,便跑了出去。
这里贾环听了他的话,只觉得气血上涌,吼中一片辛甜,忍了又忍,强行给咽了下去。
水溶见了,忙几步过去将他扶了起来,急声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说不帮你。只是这么一大笔钱到底不是小数目,也得给我时间想想哪里能够先挪出来。你别听豆儿那满嘴跑油的混小子胡说八道,快起来吧,啊?”
贾环见说,心里只觉得那是北静王的托词,却也不得不起来,只是那‘谢谢’二字,却无论如何连都说不出来。
水溶强扶了他起来,忙让他坐回原位,便传帐房取银子。
过了许久,果见外头拿了四十万两银票进来。
北静王见了这一匣子银票,眉头都没皱一下,便要交给贾环。
贾环忙拦住了,咬死了要写一张契据。
北静王怮他不过,便叫人拿了纸笔来写了,双方各自用印才罢。
贾环接过那匣子用自己两辈子的自尊换回来的银票,只强笑着对北静王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北静王还想留他,却也料到了留不住,只得由着他去了,自己转身去寻小豆儿。
此时的小豆儿正躲在院子门口哭着,见水溶来了,不由哭得更委屈了,一边哭只一边道:“人家又不是天仙,怎就那样尊贵起来了,也是一般凡夫俗子一个,装装清高,做做风雅,咱们就得哄着捧着不成?还不是来要钱的,一开口就是四十五万,见过贱的,没见过这样贱的,王爷......”
他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不想水溶的脸早已铁青,也不跟他废话,只叫人他身边的人把他压了下去。
当晚,小豆儿便给送到了城外的庄子。
出了北静王府的那一刻,喉间的辛甜再也压制不住,贾环猛地便吐出一口血来。
可也只得强撑着不倒下,上了马车,将银票兑换了,又给存进了银庄,到了晚上才回家。
然后便急急地把孙磊赶回了广西,把银庄的存根交给了他,并让他带了一封信给林觉。信的格式不伦不类,只有三句话:我向仇家下跪磕头,卖了今生的爱情,借了四十五万两白银,倾尽家产存五十万于汇通银庄。记得还钱,钱未偿清,死亦无路。银庄取银之法,是咱们兄弟的游戏,你懂的!”
孙磊走后,他松了一口气,人又寂静了下来。到底气血攻心,受了伤,一松下来,就倒下了,在床上昏迷了整整半个月才好。
这年的年节过的无比寡淡,寡淡得叫人心中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