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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宝玉那日被元春带回房后,也不知道元春与他说了什么。第二天他便不再为元春要进宫的事儿闹腾了,看着跟往常一般无二的。可是一到了课堂上,宝玉就像失了魂魄一样,神思不属的。先生提醒了他几回都没有用,差点儿要动戒尺打了。贾环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的,昨天的事儿他也知道了,如今也不晓得该跟他哥哥说点啥,才能让他高兴点儿。眼见着先生要生气了,贾环赶忙趁着小休的时候过去跟先生把昨天的事儿添油加醋的说了。先生听了,叹了口气,再瞧瞧宝玉那副目光无距的样子,摇了摇头也不多说什么了。
先生看他们俩个都精神不济的,也就提前让他们回去了,叫他们下午也不用来了,先好好缓缓吧!
今儿个下学的早,他们兄弟俩身边伺候的人还没回来,两人也就把东西放在外院里,自己先回去了。回内院的路上有一片小小的树丛,矮矮的,最高的也只有一米来高。贾环有时候懒得那么早回内院,就把身边的小厮们都打发了,自己往小树丛里一钻,呆上一会子再回去。他这习惯宝玉也是知道的,往常都是贾环喜欢钻树丛躲山洞的,今日路过这儿,他自己也鬼使神差地往树丛里一钻,没影了!
贾环正在他身旁一边慢慢走着,一边搜索枯肠的想话好安慰他哥哥。不想一转身,他傻眼了——哥哥没了!朝前头看了一眼,那丛树的叶子在晃动,他很自觉的跟着钻了进去。
一进了树丛,只见宝玉哑着嗓音到:“环儿,这儿挺不错的!”
贾环没想到宝玉会跟他说这个,脑子没反应过来,只“嗯“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宝玉也没真想让他说出什么来,随手摘了一片叶子,宝玉又突然道:“你说,姐姐走了后还会回来吗?”
“……”
“你说,咱们一家子,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守在一块儿过日子,非得要把姐姐送到那金丝笼子里去!”
“……”
贾环心里一片纠结,脸上也皱成了一团,拿双眼无限无言地看着他。没曾想宝玉说着说着那眼泪便掉下来了,也没个响动,就怎么无声的落着泪。
贾环这会子更不知该说些啥了,心内哀叹到:老哥啊!不是我不想安慰你来着,我已经很努力了,甚至把前年听到的中听的话儿都刨了一边,真没合适的!说起来,我完全没法和你感同身受啊!元春姐姐,我一年撑死了和她也见不上一面。她在我心目中那就是个神话呀!偶尔见上一面,我都觉得像是看见身披五彩霞光,目下无尘的观音娘娘一样,只可远观不可近玩!见得太少了,实在对她产生不了对人类的感情。我总不能骗你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其实我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我和你一样也难过着——扯蛋!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的!
贾环正想着,宝玉忽然把脸埋在膝上,一边压低声音哭着,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元春姐姐的事儿。
贾环在一旁,嘴巴张了又张,到了没蹦出一个字来。干脆过来搬起他的脑袋,搁在自己的小肩膀上,让他整个人刚好靠着自己,把耳朵对着他道:“哥,你说吧!小声点就不怕别人听见,我听着呢!”
这么一上午,宝玉就这样靠在贾环身上,说着元春姐姐和他的事儿,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直到了中午,大伙儿发现他们没回来,派人找了来,他们才回去。
贾环不知道哥哥是怎么想的,但那一天的最后,哥哥在他面前擦干了泪水,拖着他的手笑着跑出去的画面他一生都铭记在心。
不管这里宝玉有多么不舍,时间也是会过去的。到了六月初一这天,贾府众人都起了个大早,由贾赦兄弟并族长贾珍一起送元春进宫去。
元春走得时候除了身上穿的衣裳就只带了一个淡色的布包。那双杏眼里一汪泪水几欲喷薄而出,却被主人顽强地压住了。众女眷送到了二门,元春走了几步,猛地回过身来,给贾母、王夫人等磕了三个头,抬起脸来,满面微笑地道:“孙女这一去,若是有幸能被选上,再见也就不知何期了。请老太太、太太们一定要保重身体,等着孙女回来!”说着,站起身,抓着布包,对众人挥挥手,转过身一步不回地向前走了,那决绝挺直地背影看得众人一阵悲凉。
贾环虽与元春姐姐相处不多,可近几日从宝玉的话里,也算是重新认识了她一回。想不到,才刚对她产生亲近之感,她就要走了,就像她说的再见不知何期。与其这样,贾环倒愿意从一开始就没觉得元春姐姐亲近,这样他也不会感到心里难受。但这样一位女子,这样一个姐姐,若是真把她当作无干之人,与她失之交臂,那应该更是一件令人倍感遗憾的事吧。
贾环感伤了一会儿,一回头发现宝玉不见了。那次从小树丛里出来,贾环便觉得和他哥哥更加亲近了,这不是他的错觉。若说以前,他和他哥哥之间还隔着层什么,那天过后,好像那隔着的东西就自动剥落了。最明显的证据就是他每天下了学之后,不会再丢下贾环一个人在屋内看书,也会自觉的跟着留下来,拿起本诗经之类的看上一会儿,两人再一起回去。
贾环发现宝玉不见了,也顾不得感伤,忙东张西望地寻找起来。这一幕,恰好被王夫人看到了,一腔悲切立即化为汹涌怒火。这孩子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啊!我好吃好喝的供了你几年,现在我女儿要走了,大家伙儿都是一脸戚切的,老太太和我还在这儿伤心呢!你倒好,居然像个没事人儿一样,还有功夫在那儿看戏!如此想着,又想到这一大家子像这样的白眼狼还不知凡几!她那可怜的女儿,为了贾家,大好年华从此都要葬送在那皇宫大院里了,到底是为得什么呀!心内想着,面上的泪珠更是止不住了,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众人哭了一会儿,凤姐儿见大伙儿这么干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忙上去搀了贾母道:“老祖宗,大姑娘这会儿想必已出了大门了。这大早上的,露气又深重,您和太太们还是先回去吧。若是着了凉,大姑娘临走前的那番话可不白说了。要是老太太觉得不放心,咱们在这儿替您守着也是一样的,您就先回去暖暖吧!”
贾母拿过帕子,擦干了泪,道:“凤丫头说得是,大家伙儿也都回去吧。在这儿干耗着也没用,没个一两日的,元丫头也不会回来的,咱们都回去等着吧!”说着,让众人都散了。
贾环一随众人回来,就到处去找宝玉。找了好一会儿,才在花园子里头的假山上找见他。他偷偷摸摸地走过去,突然一下显出身子道:“哥哥如今是要向我看齐么!不和平日一样在花堆里坐在,专爱往树丛山洞里钻。这可是不对的,我的地盘都被哥哥给占了!”
宝玉见他忽然出现,吓了一跳,听他如此说,只是看着他笑着,也不回话。
贾环立马收起了脸上的笑,往假山边上的石椅一坐,道:“哥哥这是怎么了?往日里跟大姐姐那么亲近,如今她要去了,也不知还回不回的来,哥哥也不去送一送!”
宝玉闻言,沉默了下来,半响才小声的说到:“约好了的……”
这时吹来一阵风,贾环没听清他说的话,又问了一遍:“什么?”
宝玉笑了,春花灿烂的笑着对贾环道:“回来啊!”
贾环见他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只觉得莫名其妙,不禁喃喃道:“这乱七八糟的说些什么呢?”
宝玉笑得更开怀了,携了他道:“走,咱们到太太那儿找迎姐姐她们去!”说着,拉起贾环就走。
王夫人回去越想越气,读经念佛都压不下这股邪火,只好站起来捻着佛珠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冬雪、夏雨几个大丫鬟如今早已被放出去了,几个新补上的大丫头金钏儿玉钏儿姐妹并彩云、绣鸾等见王夫人这样,皆摒声敛气,低下头在地下侍立。
王夫人上房此刻静悄悄地。这时,周瑞家的怀里揣着个小木匣进来了,屋内的丫鬟们顿时松了口气。
这周瑞家的昨儿个夜里从她男人周瑞那儿得知了几个哥儿姐儿的算命结果。今天早上送了大小姐出门,她就回家去拿了装着生辰八字的木匣子回来给王夫人复命来了。
王夫人见了她怀里的木匣子,忙打发丫鬟们出去,让她们在外头守着,自己领了周瑞家的进了里屋。
王夫人一进了里间,等不及坐下,直接开口问:“怎么样!”
周瑞家的捧着木匣子奉于王夫人,只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王夫人见此心下一凉,身子晃了两下,一个没站稳跌坐在绣登上,颤着声音问:“可是大丫头要不好了!”
周瑞家的正低着头想着该怎么跟王夫人说这件事儿,但没想到自己还未开口,就把王夫人吓着了,她慌忙过去拍着王夫人的后背,口不择言的道:“小姐您别慌,别慌啊!奴婢还没说呢。这不是大小姐要不好了,先生说大小姐的八字儿是个好的,将来必是会一飞冲天,贵不可言的!”
王夫人听了,缓了口气,道:“既是这样,你又有什么不好说的?难道……难道是宝玉有什么事儿?”说着,才放下的心又紧绷了,死命的抓着周瑞家的手臂。
王夫人胡乱猜测着,周瑞家的急得不晓得这么说话,只得告诉她:“太太!您别瞎想了!大小姐、宝少爷都好好的。那算命的先生说了,大小姐将来是要做人上人的,还能不好吗?还有二爷,先生也说了,二爷的命格清奇,他是算不出来的。奴婢是不晓得该怎么跟您说环哥儿的事儿,才没立马开口啊!”
王夫人听其所言才彻底的放下心来,拍了拍胸口,对着周瑞家的道:“作死啊你!不早点说,把我唬的够呛!”说着,打开木匣子,拿起孩子们的八字儿看了一会儿,又问道:“环儿怎么了?让你躲躲闪闪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周瑞家的想起周瑞跟她转述的先生说的原话,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一下,咽着吐沫,嘴里发干的道:“那先生也没给环哥儿算,我家那个刚报了环哥儿的生辰八字儿,这先生就让他把八字拿回来了,先生说不用算了,这是个帝王将相的命格,将来自有造化,没什么好算的!”说完,周瑞家的忙低下头,看都不敢看王夫人。
只听得“哐当”一声,那原来装着八字的小木匣子被摔在了地上,裂成两半,有一半还飞出老远。王夫人双手撑在桌上,口内直喘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一点点撑着坐回凳子上对着周瑞家的道:“你还说这算命先生有多灵验!我看这也是个不着调的,专门算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糊弄人,就凭他,还能算出什么好的来不成。环儿是帝王将相的命儿?也不瞧瞧他是谁的肚子里出来的,有可能吗?”说着,笑着打开桌上放着的蜜饯盒子,拣出一块来,放进嘴里细细的嚼着。
周瑞家的听了,忙开口道:“太太说得是!可不是这么个说法吗?算命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的。人这一辈子还不是自己活出来的,那还能由别人算出来不成。奴婢小时候,娘家的姥爷也让人给我算过,还说我活不过三十呢!如今,我不是还活蹦乱跳地站在太太跟前嘛!可见,那个算命的是扯谎了……”
周瑞家的在那里自顾自的说着,王夫人突然问了她一句:“教宝玉、环儿念书的张先生今日过来吗?”
周瑞家的正想着下面该说些什么,不想王夫人突然问起张先生,一时脑子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开口道:“今儿送大下姐出门,老太太怕哥儿心里难受,上不了学,就让两个哥儿停一天的课,所以叫先生今儿个不用来了。先生昨日走得时候说今日要到王府去,让咱们家若有要事要找,就到王府找去。”
王夫人听了,想了一会儿,指着地上的东西道:“把这些都收拾了,过会儿你到外头去,让外头把车马备好了。我去跟老太太说说,一会儿回王府一趟。”
周瑞家的领命下去不提。
到了王府,王夫人急匆匆地到了内院给她母亲请了安,又和嫂子说了几句话,就到外院去找她哥哥去了。王老太太见女儿前几日才回来过,今儿竟又跑了回来,不多说几句话,就忙忙地要去找她哥哥,心里觉得不放心,以为贾家出了什么事儿。于是,让下人们备下饭,叫人去告诉她女儿,让她一会儿留下来用饭,想要好好问上一问。
王夫人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哥哥王子腾院里。进了院子,问了下人知道张老先生与他哥哥正在里头下棋,忙让人进去通传了。
不一会儿,小厮们请了王夫人进去隔壁屋子里等着。没等多久,王子腾就见王子腾摔了帘子进来,满面怒容的压低声音对她道:“王子娴!你疯了?也不提前说一声,这么不顾收尾的跑出来。要是被人撞见,传了出去,你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王夫人听见她哥哥的声音早已红了眼眶,拉着她哥哥的手就像抱着救命的浮木,哀哀地求道:“哥!张先生是在你这儿吧?我有几句话要紧的话要单独问问他,不然我这心实在放不下。哥!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告诉你这事儿关乎宝玉的生死,我一定得亲自问问他!”说着,就差把整个身子的力量都压在王子腾胳膊上了。
王子腾见她这样,沉默了良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下去安排了。
只一会儿功夫,王夫人就隔着一道帘子坐在了张先生对面,王子腾自己亲自守着外间。
这张老先生听闻王夫人急着要见他,也不知何事,进了这屋子坐下后便一言不发地等着王夫人开口。
只听王夫人道:“我心里一直有一疑问,请先生看在家兄面上,务必为我解惑!”
张先生听了,心内更加迷糊,口内却答道:“夫人不必客气,有何事不解,只管提出。老朽若是知道,自会为夫人做答!”
王夫人听了他的话,方缓缓开口道:“请先生老实告诉我!宝玉和他兄弟环儿,到底孰优孰劣?”
张先生听完,手一抖,就揪下几根胡子下来。心下已然明白,这恐怕是涉及到内宅了,有心袒护环儿,但又念及王家对他有恩,沉思半响,才开口道:“夫人的意思老朽知道,可这个问题,老朽也无法给出个确切的答案来,只能说这两个孩子皆有未尽之力!”
王夫人在帘内听的分明,却不甚明白先生何意,忙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张先生摸了摸胡子,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两个孩子都是天资聪颖之辈:宝玉思维巧捷,常有惊人之语;环儿稳扎稳打,也有智慧之言,两子论才力各有千秋。人常到: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如今老夫观来,宝玉性子跳脱,似在功名上无甚心思,故在课业上从不多发心力,只在诗文经注上下功夫。而环儿却与其兄截然相反,这孩子不仅喜好与其兄不同,而且似乎在课业上还有余力。现在是还小,个性还有些浮夸,但若是能得好生教养,长此以往,将来成就必将不在其祖之下!”
王夫人本来心绪混乱,现在听了张先生这一番话,反倒彻底平静下来。此刻她又变回了那万事掌控于手不骄不躁的贾家当家太太,只听她沉声道:“多谢先生今日所言,今后我的两个孩子便拜托给先生了。请先生务必好生教导。至于今日之话,出于先生之口,入于我耳,还请先生不要往外传出一字!”
张先生点头答应下来,随后起身出去了。
王子腾在外头见了他出来,忙问他何事,只见张先生抚着胡子,摇了摇头闭口不答。王子腾只好先亲自送了张先生出去。回来院里,见帘子早已撤下,王夫人老神在在的端着茶盏,面带微笑地端做于内等着他,与刚才的仓皇模样判若两人,不禁把要出口的询问咽了回去。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带着她回了内院。
傍晚时分,王夫人回了贾府,先带了人到贾母处回禀了今日到王府所做之事,又转达了王老夫人对贾母的问候。最后,伺候了贾母用过晚膳,才领着人回来东院。
回到东院,得知贾政今晚又歇着赵姨娘那儿,不会过来了,便自行用了晚饭。
到了晚上,已回去的周瑞家的又突然回来了。一进来就给王夫人使了个眼色,王夫人会意,领着她进了里间,让丫鬟们在外头有事在叫她。
到了里头,周瑞家的悄悄塞了一张纸条给王夫人,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太太,这是今天下午住我家附近的一个孩子送了我家来的,指明要我带给太太。我问了那孩子,也不晓得是谁给他的。”
王夫人听了,就着灯光往纸上看了一眼,只见纸上写了四个字迹潦草的小字“废嫡捧庶”。王夫人看清这纸上的字儿,双腿一软,就欲栽倒在地上。周瑞家的见了忙上去扶住,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太太!”
王夫人对她摆了摆手道:“没事儿!你先扶我过去坐着。”
周瑞家的依言扶她过去坐定。王夫人坐好后,随即也拉了她坐下,对她道:“咱们如今没有退路了,那个孩子必须除了!”
周瑞家的听了失声道:“太太!不能啊!老爷现在正把他放在心尖尖上,多少只眼睛看着呢。就是除了那个大的,也不能动这个小的啊!”
“就是因为他在老爷心尖子上才要除了他,他要是肯安份,谁又会想得到他?那孩子不是不好,若不是真到了万不得已,你以为我会狠得下心对付他么?你说说这张纸条是谁给你的?难道真得想不到吗?赵姨娘根本不足为虑,再过个几年,等她老了,也没那机会在老爷跟前妖妖娇娇的了。她是环儿的亲娘,如果不明不白的死了,即使我们做得手脚再干净,也难保不会传出一些话头来,让这孩子记在心上。将来这个孩子长大了,成了气候,查将出来,咱们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不如趁他还小,绝了这个后患,赵姨娘一人势单力薄的,也没个证据,就算知道了,又能把咱们怎么样?老爷那儿,自来不屑为内宅事务操心的,不过是个不满四岁的小娃娃,就是没了,也不过伤心那么几日罢了。不管怎么想都绝不能让他安安生生的长大。”
周瑞家的这会子不知怎地突然想起那个算命先生的批语,勉强抖着双唇道:“小姐!咱们不能让他死了,这样目标太大了,咱们承受不起。这内宅死了个哥儿,即使老爷不管,老太太是绝不会坐视不理的。奴婢从小跟在小姐身边,见识虽不如小姐多,但如今小姐您被气昏头了,有些话即使小姐听了觉得奴婢狂妄,奴婢也得说的!以往太太对付那些个姬妾,老太太就是知道了,看着哥儿姐儿们的份上也不会跟小姐计较什么。这不管搁在谁家,弄死个姬妾,和弄死个正经的本家少爷都是不一样的啊。如今凤姐儿虽已进了门,管家的事儿也托于她了,但这内宅的事儿有哪一件不是小姐要过目的。若是内宅出了事儿,首先就会想到小姐头上,再被老太太一查,又有什么是想不到的。再说,这环哥儿也不过就是个庶子,他将来就是真有出息了,那凤冠霞帔也是要落到小姐头上的,轮不到她赵氏,小姐何苦要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不,你不懂!若是环儿是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像是那周氏,我也不会将他怎样。就算环儿是从大嫂子肚子了出来的,我也不会一定要算计他。千不好,万不好,他偏偏要从赵氏那贱人的肚子里出来!我进门一直都过得不错,如今会被老爷薄待统统都是因为她。这么多年,我与这赵氏暗中斗法,她仗着老爷的宠爱和老太太背地里的扶持,每每给我添堵。我不过顶着这正房太太的身份和老太太明面上的支持才略压着她。眼看着再熬几年,等她人老珠黄,失了老爷宠爱,我就彻底胜了。若是将来,她有了个封王封公的儿子做依仗,我即使也有出息儿女做靠山,不比她差什么,那也是输了她一头了。我出生世家大族,她不过是个出身低贱的奴才秧子,看在老爷面上,让她几年那是我的风度,凭什么要我一辈子受她闲气!她那种性子,要是真有一日让她凭着儿子出人头地,那我还活着?不如一头碰死算了!这还都是小事儿,如今像这条子上说得,老爷怕是动了心思了。现在老太太还在,老爷不敢做什么,可老太太也上了年纪了,就连我也是想着过几年等老太太去了,再风风光光的当家作主,才爽快的从当家太太的位置退到幕后的。这情形,若老太太真的去了,老爷那榆木性子,本就不稀罕宝玉,说不定会为了给环儿开路做出些什么来呢!到时候,就是我王家势大,也是鞭长莫及了!”
周瑞家的听了默默无言,她也知道事情确实这么回事儿,只好开口说:“那也不好直接要了他的命,咱们不好给别人留下半点把柄的。即是不能杀了,那就只能把他变成傻子。小孩子嘛!难免有个头疼闹热的,真要发起烧来,谁知道会不会烧成傻子呢?就是真查起来,人也还活着,只不过是傻了,又能怪到谁头上?”
王夫人听了,突然想起来:“你是说……用药?可这也要有能下药的人啊。”
周瑞家的忙道:“太太忘了,大太太身边不是有个她从她家里带来的红香吗?前几年,红香家里出事的时候,她老子娘都去了,只留下她跟她弟弟。当时,太太不是让我好好安排她兄弟吗?为了不让人知道,我给他兄弟荐到了一个相熟的五金店掌柜的那儿去了,她老子娘也是咱们出银子安葬的,大太太何曾拔过一点儿羽毛?这么个天大的人情,咱们也一直没让她还,现在正是让她偿情的时候!况且她再过几日就要放出去了,就算到时候查起来,谁会晓得是她做的,更不会想到太太您头上。等她出去了,给她点银子,让她和她兄弟走得远远的,谁能找得到她?这样,即不伤了人命,又能达到目的,日后想起来,咱们也能安心的。”
王夫人闻言,心下赞同,对她到:“这注意不错!我这都急糊涂了,幸好有你在。如今咱们一块儿合计合计,把那该想的都想齐全了。”周瑞家忙点头应是。
当晚俩人商议了很久才把事情都定下了,等她俩说完,内院早已下锁了。周瑞家的干脆在王夫人屋外的榻上歇了一夜。
第二日早上,周瑞家的早早的起身,回家换了衣裳,自去安排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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