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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太拥挤
BGM:http://www.mtvtop.net/music/509/509082.htm Younha— My Song and...
李东海承认,冷战是从自己这里开始的,连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与其说,一直钉在墙上的那本本子,前面的那些页面他很尊重李赫在的没有翻阅,而那天却按捺不住好奇飞快的掠过,是那些内容刺伤了自己,倒不如说,李赫在最近的那段自说自话,比起从前他写过的字,还要伤人。
好像一个傻瓜,明明知道打开潘多拉的盒子里面注定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却还是在失望之后有些赌气了摔了它。
李赫在是一个心底明亮地人。如镜的那种直白。他给人的感觉永远是憨厚的迟钝,而其实他只是不愿意去看穿,别人或者是自己,都宁愿彼此隔着一层雾气,这样才能心安理得,互相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李东海的沉默只是比从前漫长寂静了一些,李赫在在另一张床躺下的时候瞄了一眼熟睡的人儿,也看到了那本黑皮本静静卧在床头的书柜上。他不去想李东海有没有打开,他也不去想李东海为什么突然这般,他想的却是,明天还要赶回家,不知道东海的身体能不能经得住。
而至于那辆小火车,李赫在彻底入眠之前想起来,微微笑了笑:“真好,我们东海啊,算是救了我一命啊。”
回去的一路上,东海一直在昏睡,偶尔醒来一两次,赫在便体贴地给他端水喂药。消炎用的阿司匹林,红白的胶囊倒在白色的掌心,却显得娇娇嫩嫩,好似现在面色潮红眼角迷离(误)的倚在怀里的李东海。李赫在没来由心中一动,还是摇摇东海的肩膀:“起来起来,是时间吃药了。”
李东海这次是真的病high了,赫在看着他久居不下的体温有些自责的想。自己是半个月前染过感冒的,好了之后自然会有抗体。关西一路上的事情都是李东海默默张罗,自己做了次游手好闲的大少爷,快活的忘记了看看身边人的情况。好不容易回到了家,赫在架着东海放在床上,稍稍愣愣,就帮他解开衣扣。
东海皮肤上湿濡着,高烧迟迟没有退去,李赫在想了想,决定帮他洗个澡。去浴室放好了水,用手试了试水温,有些烫,赫在先关上浴室门。走过去低声的唤:“东海,东海,要起来洗澡吗?”
东海没回答。却因为感冒而变得烦躁的扯开衣衫,赫在有些犹豫,却还是动了手。
上衣被褪去,东海瘦削白皙的身板透出薄薄红意。赫在的手下移到腰,轻手轻脚的解开东海紧紧扣好的裤带。金属盒皮质摩擦的声音莫名让李赫在有些烦躁,他拉下拉链的手有些颤抖,下腹有股浑浊的燥热悄悄涌上头顶。不知道事情再走下去会怎样,李赫在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忍耐力。
他“豁”的一声退后几步。东海猛然睁开眼。他环视了一下自己,倒没多说话。自顾自的起身来,问赫在:“水放好了?”赫在点点头。东海苍白的脸上扯起一抹笑:“恩,谢谢我们赫在了,我进去浴室好好的泡一泡。”
勉强站立行走的东海,赫在很担心他在湿滑的浴室地板上摔倒了,却怎么也找不出勇气,让自己靠近一步,扶助他。
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赫在独自一人,在没开灯的客厅站了良久。
好寂寞。赫在伸手拢了拢被水汽沾湿的头发,对着空气喃喃的说。
真的好寂寞。
闹钟铃声是金希澈指定的。
“希澈大人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希澈大人万古长青永垂不朽!希澈大人童颜万年举世无双!”如此一分钟循环三遍的聒噪声,谁都会醒来的,何苦要捏着嗓子扮公鸭状。
希澈哥真是,杀鸡焉用牛刀,当我李赫在啊。东海一脸无奈揉乱了头发,起身伸手摁掉闹钟。
东京的阳光还是很好,东海对着它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左手比了个V字,冲着浴室的镜子抛了个媚眼。看着镜中人满嘴的泡沫,用牙刷上上下下来回几下,东海仰头灌水。
今天轮到李东海做早餐。煎蛋,三文治,正在加热的牛奶,端上桌的时候瞥见大门处的挂历上方,那本黑皮本端端正正的吊在上面,一如从前。李东海的眼皮跳了两下,然后转身回厨房去端赫在爱吃的小菜。
七点半。李东海盯住那人的房门,默默倒数:10,9,8,7,6,…1。果然——没动静。好笑着去敲门。三紧两缓,李东海特有的敲门方式。然后,五分钟之后,某人顶着鸡窝的造型,脸上却是一副鸠占鹊巢的不满。
李东海也不跟这个满脸怨气的人计较。得,您起床气大,我惹不起我躲不起么?完成任务的东海立刻当做此人为透明,自己坐在桌边吃起了早餐。
昨天自己烧的迷迷糊糊的,几乎啥都不记得了。东海笑着自己的间歇性失忆,边担心着自己有没有给赫在带来什么麻烦。至于冷战的事情,那是还在关西的事情了,东海对着东京的清晨,就决定不再是小性子胡闹了。
要是赫在在意的话,就给他道歉吧。被照顾了还锅底脸,做这种事实在有些逊。
李东海耸耸肩,算是自嘲。
李赫在洗漱的速度倒是一阵风。黑脸有些缓和,却也不说话,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下。
两人面对面的吃着饭,却下意识地躲避着彼此的目光。奶香味飘溢在四周的空气里,东海闭起眼深深嗅了下。
却听见“咯吱”一声,对面的人站起身来。“我去上班了,今早麻烦你了。”赫在回房换衣服。出门的时候东海正忙着收拾碗筷,只听见正俯下身来的某人闷闷的问候:“身体,好点没?”
东海怔了下,旋即回答:“恩,谢谢赫在,我好多了。”
赫在含糊的恩了一声。补上一句:“我走了,你路上要小心。”就出门了。
东海洗碗的时候,还在回忆从前起床气超大的某位公子一个早上都当任何人不存在的模样,突然笑出声来。整理停当,擦干手,李东海走去黑皮本上写字。一笔一划。
“李赫在你今天进步好大!”
写这话的时候李东海在打着腹稿。构思的场景是,诲人不倦的李东海老师和蔼可亲的揉乱了赫在小朋友的一头毛,很哈皮的给着很重要的表扬:李赫在小朋友,你今天进步很大哟,以后也要这样,天天向上哦!
然后就是某位猴样小朋友因为被赞扬,露出激动欣喜的牙龈笑:啊,老师,我一定听话,争取多得几朵小红花。
OTZ。
哼着小曲儿来到学校。推开办公室的门的时候看见崔珉豪已经到了。东海神清气爽的走过去,想要拍拍珉豪的头,付诸实施了,才发现客观存在的技术性难度——小孩子好高,够不着。囧。
崔珉豪碰巧回头,就看见伸手却尴尬愣在那里的东海,然后自顾自地露出一个笑脸。小孩的眼角很乖巧的向下撇着,嘴角却弧度好看的上扬,睫毛浓密纤长,好似羽毛,鼻梁是欧化的高挺,眼神明亮:“东海哥,好久不见,你来了啊。”顺便“自然的”抬手,摸摸东海的头。
李东海直接黑线。
东海是这所中学的中文辅导老师。
他在北京的飞机上认识一位老先生,面色和善。东海和他说起话来,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那是一段不足为外人道回忆。老先生这样描述,“觉得自己连谈起的资格都没有,是那种说不出口的痛心。”
当一个人的心,即看不懂别人,更看不清的自我的时候,他最可怕。
人与人,或者是国与国,都一样。迷失的是自我,伤害的却是别人,企图证明自己,所以随意践踏别人。可是血流了那么多,恨积了那么深,却在各自的安定和美好灰飞烟灭之后,才发现,绕一圈,伤的最重的还是自己。
当年他毫无人情,只觉得那片东北平原上的一切都卑贱如草芥。
侵略?不。清除了这些丑恶,大东亚才能有未来。这样的认知从小被灌输进细胞的每个转角,要扫清世间的低等,为我们这些高等人类构图未来。
何来三六九等?封建制度下的等级亦不过只是人为规定的虚无。但是谁能真的明白。
他却在一个回眸的时候,遇上一位从同伴枪口下抢下一群孩子的少女。不安和惊惧写满明亮地眼,却还是固执地把孩子们护在身后。她一定知道自己可能会遇见什么,子弹或者更多的凌辱和折磨。
可是那份坚定却从不动摇。
所以他动摇了,他突然反问自己:“若是我,我是否有这般勇气?如果没有,我又有何指着别人,控诉着他们的病态?”
一问一醒。他却来不及阻拦同伴扣下的扳机。
都死了。连着他的心。
到了东京的时候,老先生便把名片递给他,却是郑重而熟悉的语言:“年轻人,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邀请。做一些事情祭奠,这是我的心愿。”口音带着淡淡的东北腔,生硬中夹杂着遥远的时间的尘埃。
李东海握住他颤抖的手,微笑着点了点头。
很久以后,李东海对着崔珉豪说起过这件事,是如镜湖般的平静和深邃:“金殿梁倾,玉瓦蒙灰的曾经,雪上加霜的不仅仅是别人给耻辱,实际根源其实在自己。国仇家恨穿越过的大雪纷飞,酷暑灼炎,是不该被忘记。但我们更该怀念起的,为何不能是初透的宛若春衫的伊豆樱花,或者转浓的如同血泪的长崎红枫?”
崔珉豪孩子气的笑:“东海哥真不愧是中文出身。”说着递给他一杯水。
东海拍了一下他的头:“这句话不准确。我是中国出身。”
崔珉豪还是笑:“谁叫历史太喧嚣。”
东海默契的接:“不怪回忆太拥挤。”
东海的课都在下午的三四节和周末。因为中文在这里是作为副修的课程,根据自己的兴趣自由选择。可是随着中国经济,政治,文化以及国际地位的逐渐提高,众所周知的,中文,正是国际上新兴的一门选修课。
李东海在国内读完高中,就揣着F大中文系的录取通知书浪荡全中国去了。一圈逛下来,本来是决定去T大报道的,可是在飞机上遇见了一位日籍爷爷。于是就好似鬼迷心窍一般,直接飞来日本。
在这里代着课,也函授着日本F大学的课程。日子就这样过去,很静很美好。
世上的童年都是一样的。
这里的孩子们有着大和民族特有的细微谨慎,也有着超乎常人的飞扬思想。李东海笑意盈盈,说话温柔和气,颇受欢迎。讲课的时候,常常穿插着讲一些中国的民间传说,可是,梁祝那种对好学的孩子们来说,六岁就读过了。于是李东海常常很有压力的去备课,因为不想再被哪位宝宝在课堂上指出来说,“东海哥哥,这个故事我们都听过很多次了。”
班里有个叫宫城湖的孩子,课上总是端端正正的笔记,很少笑但眼神温柔。东海又一次经过他身边,翻开他的笔记本之后彻底shock了,这孩子,怎么连笔记都做的旁征博引,连我没讲到的地方都有红笔补充?
东海暴汗,不可思议瞪大两只眼,看着这个孩子。小孩也在打量着他,上上下下,然后微微一笑,露出一颗虎牙。
萌翻了!李东海真想伸手去,狠狠捏捏他的脸。
从此那孩子便跟东海亲近起来。原来是个假斯文的孩子,在校足球比赛上,东海傻傻的看着小湖冲锋陷阵的杀气。小湖常常说起两个一直陪着他的两个哥哥,一只桃子和一只猴子。后来,桃子哥哥不见了,只剩猴子哥哥一个人。东海想了下,便说,也许桃子哥哥有事去了。
每个周六下课的时候,东海都会顺道送小湖去那片绿茵场,只是送到门口,然后就道别。走过栏杆的时候会看到某人熟悉的背影,被高高低低的孩子们围成一堆叽叽喳喳的不知在说啥,然后微笑。
这个周六,东海如常把小湖送到,叮嘱了下安全之后和小湖告别,东海一转身就看见李赫在站在他面前。
他今天很奇怪,身体的四肢是奇异的扭动状态,脸被黄昏的夕阳染得红红的。李东海微微有些诧异,却还是拿住腔调等对面的人开口。
“原来你早就来过这里。额,我是一直听小湖说李老师李老师啦,就是没想到是你。”
李东海耸耸肩,“没事,李老师那么多。你和孩子们好好玩,我先去酒吧了啊。”
欲走却被人抓住手腕,李东海心底一动。
那人只说:“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李东海没回头,却也没说话。只有心里的声音在回响。
一只桃子和一只猴子,这里一定有好多回忆。多了第三个人,只怕更拥挤。
李赫在也不追问到底了,只是拉住他往里走。力气不小,声音却很小:“下次别这样,一起来就是了,我们也不是,也不是,什么外人。”
李东海看着这个人的背影,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他其实只想多问一句,“这样,不嫌挤么?”
却感觉得到那人温热的坚定和心情,从细细的手腕处传来。
黄昏的风,静静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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