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空间的相交线

　　题记：有人说平行线最可怕，但我认为最可怕的是相交线——明明他们有过交集，却总会在以后某个时刻相互远离，而且越走越远。

　　1.那一年，他们离交点很远，素未相识
　　十六岁的杨幕是个白衣灰色少年。他打架斗殴，他逃学旷课，他是老师眼中的坏学生。可是，杨幕总是穿着一身白衣，白色的T恤，白色的衬衣，白色的球鞋，白的让少男嫉妒让少女疯狂。
　　这个白衣灰色少年常说：请叫我杨大侠。
　　只是不知，这“杨大侠”该是杨过还是杨康？
　　很多人都说，杨幕那么坏，他玩弄女生感情，他挑拨离间和兄弟反目，他拉人下水败坏学校名声，怎么可能是大侠杨过。他一定是杨康，那个坏得透顶的杨康。
　　十六岁的郭晓也这样觉得，至少在十六岁的前半年。
　　十六岁的郭晓是那么的惹人怜爱，她聪明伶俐，活泼开朗，更重要的是，有着一副不逊色于任何一位电影明星的花容月貌。她的美好让女生羡慕让男生羞愧。天之骄女，说的大抵就是她吧。

　　杨幕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黑暗地带，郭晓坐在教室第一排离老师视线最近的地方。
　　杨幕的家在城东，出了校门左转一直向前走；郭晓的家在城西，出了校门右转再也不需要转弯。
　　杨幕想混个高中毕业证便天高任鸟飞了，郭晓的目标是北上清华圆了多年大学梦。
　　杨幕交往过的女生可以组成一支篮球队了，郭晓还傻傻地做着王子公主梦。
　　两条平行线——说的就是他和她吧。

　　有人说平行线最可怕，但我认为最可怕的是相交线——明明他们有过交集，却总会在以后某个时刻相互远离，而且越走越远。

　　笔者接下来要讲的就是一个可怕的相交线故事。

　　2.那一年，他们站在同一个交点，短暂停留
　　如果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重复地过去，或许就不会有接下来的故事了。可是，人都说世事无常，明天醒来指不定就到了另一个世界。
　　世事无常，管你是少年中年还是老年。
　　杨幕闯大祸了，谁也想不到一起每天都会上演的少年群架竟有那么惨烈的结局：一死五重伤。
　　16岁的杨幕成了少年犯，判处一年有期徒刑。
　　有人遗憾有人欢喜，有人耿耿于怀有人一叹而过，这个白衣灰色少年即将走向更加灰色的世界。白衣——还能再看到吗？
　　杨幕坐上开往城郊少管所的警车时，郭晓正吃着妈妈做的水晶蒸饺，一边说好吃一边感慨，替这个同学一场却从未说过话的男生感慨。叫什么名字来着，只记得别人都叫他杨大侠。
　　蒸饺很好吃，所以郭晓很快便放弃了这个无关紧要的疑问。

　　少管所里的杨大侠学会了沉默。16岁的他已经懂得，这将是他一生的耻辱。这里的一切和以往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也要每日学习劳动，只是，头顶的天空永远都只有巴掌大。他的心里住进了一个木偶。

　　一个月后，或者两个月？郭晓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吃过饭后，妈妈叫住她，问她认识杨幕吗。
　　她想了想，点头。终于想起那个住进少管所的杨大侠原来叫杨幕。
　　他现在情绪不稳定，不愿意见任何人，也听不进任何话。晓晓，他和你同岁，也许你可以帮他。
　　妈妈是心理咨询师，负责少年犯的心理教育，每周都会去少管所给他们上课。

　　听妈妈讲了杨幕的故事，郭晓决定帮助这个少年。
　　原来，杨大侠有着这么一个不堪的家庭。
　　丈夫有了外遇，凭着当医生的便利从医院里偷出药剂配成慢性毒药，下在妻子每日必喝的咖啡中。终于有一天，妻子死在家里的床上，而丈夫也因下毒之事败露被判处死刑，留下只有六岁的小儿子成了孤儿。小儿子被亲戚家收养，从此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这件惊世骇俗的事并没有太多人知道，郭晓妈妈也是在一次调查中无意发现。

　　善良的郭晓想起白衣少年朦胧的面容，一阵心痛。
　　她开始给杨幕写信。信中，她是一个有着不幸遭遇的少女，父母重男轻女，对她打骂使唤，唯一的弟弟也是对她百般折磨。出生在心理世家的她，自是知道如何最快地走进一个封闭男孩的心。
　　最初，她陆续寄出的几封信都石沉大海。直到，那次她在信中那么直白地表露出对父母的恨，对人性的恨，对整个世界的恨，才收到那封来自少管所的信。
　　信中寥寥数语，竟然尽是给她的同情和安慰。
　　这个男孩，也许并没有她和母亲想的那么脆弱。郭晓想，也许该改变策略了。
　　之后，信中的那个女孩似受了他的鼓励，开始敞开心胸寻找美好，而男孩也接受女孩字里行间的开导，学会了接受，学会了还笑，学会了在狭窄空间练就宽广心胸。
　　少年之间总是有聊不尽的话题，他开始期待每周四她的来信，她也开始习惯每周五下午放学后到邮局的信箱取出他的回信。
　　时间在这样静悄悄地溜走，一年——不过只有三百六十五个日夜。
　　他重返高中就读高一，去的是一个不知名的学校——没有好学校能容忍曾经少年犯的存在。人都说，那所学校就是全市的差生集中地。
　　她升入市重点高二尖子班，以高一期末考试全校第一名的辉煌成绩。人人都说，郭晓，两年后的高考状元一定要是你。

　　3.那一年，他们走出交点，擦肩而过
　　从此便没了鸿雁传书。他只知道她叫晓，她也只知道他叫杨幕而已。她在那？他又去了哪？他和她都不知道。
　　他每周三都会守在邮局门口的那个信箱，期冀找到她。她应该是瘦瘦小小的，有一张苍白的脸，一双忧郁的大眼睛吧——隔壁家那个和晓有相似遭遇的女生就是那个样子，以前每次见了他都低着头匆匆走过。不过，他熟悉的晓一定很坚强吧，不像隔壁那个女生整日哭哭啼啼。
　　郭晓听妈妈说他出狱了，自是替他高兴。可周五习惯性地打开信箱没有发现他的来信时，才猛然意识到，他不在了，那个她熟悉的杨幕不见了。她想，算了，就把那四十五封信当成人生偶然的一次际遇吧！
　　直到梦里全是那个白衣少年的身影，她才终于承认，她想继续这偶然。旁敲侧击地从妈妈那里打听来了他家的地址，郭晓决定去见他，偷偷看一眼就好。

　　那天，她出了校门左转，一直向前走。飘了一天的雪刚停，路边的积雪还没来得及清理，每一步都很艰难，她却觉得每一步都像走在天堂。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雪，那么轻飘飘的，恍若少女的心事。
　　街角，那个熟悉的白衣少年，就那么轻轻地举起外套，罩在红衣女孩的身上。白衣少年的嘴角浅笑，红衣少女的笑靥如花，刺得她的眼生疼。
　　她奔到他面前，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那么直直地看着他。
　　他犹疑地看了她一会，眉头微皱，然后转头牵起身边女孩的手，一步一步走出了她的视线。
　　她颓然蹲在雪地里，低低地抽泣，继而嚎啕大哭。
　　那个红衣女孩跑回来，同情地问她怎么了。
　　她只是摇头。
　　女孩安慰她，纵然伤心，也不要哭，因为你不知道是谁会爱上你的笑容。然后指着远处伫立的白衣少年说，是他告诉我的。
　　她哭得更加伤心，那句话，在第二十封他的回信中也曾出现过。

　　2005年夏天的那场高考，她发挥失常只考去了一所省城大学。还记得第二十五封信中，她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两年后的她一定要考上清华。

　　2006年夏天，那个熟悉的名字开始家喻户晓——曾经的少年犯杨幕，如今的市高考状元杨幕。他去了清华，而她依然在那所二流学校浑浑噩噩地生活着。曾经的那个开朗少女，如今早已学会习惯了一个人的沉默。

　　杨幕，那个藏在她心里四年的白衣少年，就这么重新勾起了她的魂。她不甘，她要去向他找回回忆。
　　于是，她收起满身的疲惫，开始为三年后的重逢准备。每年的暑假，她总要跑到他家门外等上一个下午，可从来没有见过他，也没有见过那个红衣女孩。她问旁边的住户，他们总是摇头说不知道，只说当年杨幕是和一个女孩一起离开的，后来再也没见过了。

　　4.那一年，他们走向远方，往事如烟
　　就这样，又三年过去了。
　　郭晓研究生考试考进了清华，开始寻找杨幕。
　　其实不难，杨幕那多出色，学校特等奖学金得主、校园歌手大赛冠军、校会副主席，还有他那广为传颂的恋爱史：一场恋爱从高一开始，直到现在，整整六年。女主角的名字叫许晓，当年的那个红衣少女。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她牵手从她面前走过，硬是把那个在心里百转千回的两个字“杨幕”咽下去。
　　她依然不甘，此时的她仍是当年的那个天之骄女，让一个人爱上自己还不容易？
　　她使劲百般手段接近他，直到他把她当成了红颜知己，却再也无法更近一步。
　　他对她说，想不想知道我和晓晓之间的故事？
　　晓晓——多么讽刺的称谓，他曾经在信中这样叫过她无数次，如今这称呼却专属于那个当年的红衣女孩。他叫她郭晓，叫她小郭，却从来不会叫她晓晓。
　　“我的童年并不美好，有过很多痛苦的回忆，导致长大后的我有点愤世嫉俗，整日逃课打群架。十六岁那年我犯过大错，在少管所呆了一年，那时的我绝望透顶，恨整个世界，甚至一度想过自杀。后来，有一个女孩子，也叫晓晓，似乎我认识的女生中名字都是有个‘晓’字的。”他苦笑，继续说，“她给我写信，讲述她的经历，带我走出绝境。她的经历像你这种天之骄女应该是闻所未闻吧，冷漠的家人，冰冷的世界，刚开始我是对她同病相怜，后来却是慢慢喜欢上她了。”他停下，似乎陷入回忆中。
　　你喜欢她？她紧张地问。
　　是啊，那么个可怜又可心的女孩子，谁会不喜欢啊！
　　后来呢？
　　后来我出狱了，本想去找晓晓，可是我既不知道她的姓名也没有她的地址，找她谈何容易？从她的来信上只能看出是从邮局外的信箱寄出的，我便每周三都守在那，心想她若再给我寄信，定要来这吧！那个时候挺傻的，也不知道想想别的办法。后来，才从信的内容找到些蛛丝马迹，她知道很多我以前的事情，应该以前是和我一个学校的吧！我便去原来的高中找名字中有‘晓’字的女生，太多了，张晓、刘晓，对了，还有和你重名的，也叫郭晓。可那些女生哪有晓晓那样的经历，每个都有着幸福的家庭。
　　后来，我才注意到邻居家的那个苍白女孩似乎名字也是有‘晓’字的，便想会不会是她。她们的经历太像了，都有经常打骂她的父母和欺负她的弟弟。有一次，她爸爸拿着棍子在院子里打她，她就那么站着，一动也不动，眼泪直直地往下流。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她就是我要找的晓晓，我要保护一生的晓晓。我冲过去抢下棍子，拉起她就跑。那个时候，真有当英雄的感觉啊！
　　虽然后来我知道她并不是给我写信的晓晓，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就是我的晓晓，给我幸福的晓晓，我发誓让她永远幸福的晓晓。希望真正的那个晓晓现在也是幸福的吧！

　　故事讲完了，杨幕也离开了。
　　郭晓一个人走在来时的路上，夜静悄悄的，聆听着泪水划过脸庞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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