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一梦中

　　三、约法三章
　　苏北已经完全不怕我了。这一点从他足足六个时辰、不管我说什么都气鼓鼓地对我不理不睬，就可以看得出来。
　　根本不像是一个即将弱冠的男子会做的事情啊，一点男子汉气概啊没有的……我悻悻看他一眼，暗暗腹诽。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不就是看了个电视而已嘛，真是小气。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昨天晚上苏北入睡后，我百般无聊百无聊赖无所事事，于是只好在他们家闲逛。逛了一圈又一圈，突然注意到一个巨大的黑乎乎的扁扁的东西。
　　我好奇地四处摸了摸一下，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然后我又钻进去看了看，里面有很多细细的丝线一样的东西还有一块块板。
　　也不知道我碰到了哪里，那个黑黑的东西突然亮了起来，慢慢地显现出人形来，还发出了声音……我仔细辨认了一下，有画面有声音，这……不是电视机么？
　　啊呀，几十年不见变大变薄了嘛，害我一下子没认出来。
　　电视里讲述的是几个女子看了一盒录影后相继死去，其中一个女子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展开调查的故事。我看的太入戏，所以当到那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时候，我也被吓到了，忍不住放声尖叫——虽然理论上讲我们可以算是同类。
　　苏北听到我的叫声，迷迷糊糊从房间冲出来，于是很不巧地撞上了迷迷糊糊被电视机声音弄醒准备如厕的老爸。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苏北的父亲——据说他工作很忙，一直以来他都是早出晚归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同于苏北的秀气和安静，他父亲很高大，浓眉大眼的带了一股英气，给人一种很威严的感觉。
　　和苏北一点也不像。就在我一边进行对比一边暗暗嘀咕的时候，那个“白天不好好学习、半夜不好好睡觉偷偷看电视还被抓现行”的、穿着小绵羊睡衣站在客厅里被训的苏北捕捉到我游离的目光，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想这个时候除了眨眼摊手以示无辜外，我实在无能为力。

　　转眼，苏北他们人类传说中的寒假就要结束了。
　　用他的话说是，因为我的出现，浪费他数不胜数的时间，所以他作业要来不及做了。可是我觉得这只是他的借口而已。
　　苏北今年十八岁，是高三文科的学生，据说今年就要高考了。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什么是文科吧？所谓文科又称人文社会科学，顾名思义，以人类社会独有的政治，经济，文化等为研究对象的学科。我们要考的是语文、数学、英语、历史、政治、地理。”见我看着他不说话，苏北想了想继续滔滔不绝地唠叨，“语文就是……”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他还真当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啊……切，我还知道高考可以说相当于我们那时候的院试，大学生差不多可以算我们那的秀才呢。
　　真是门缝里瞧鬼，把我给看扁了！
　　昨天在几番讨价还价之下，我和苏北终于达成了协议，进行了传说中人鬼相处必不可少的“约法三章”。
　　第一，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不能出入他们家厕所。
　　第二，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不能出入他们家厕所。
　　第三，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不能出入他们家厕所。
　　……可见苏北对我这个神出鬼没无孔不入，处处都能在的灵魂体有多么的恐惧。
　　作为礼尚往来的交换条件，苏北答应有时间就带我出去遛遛，并且可以让我用他的电脑看我喜欢的电视节目。
　　算起来，他提了三个条件，而我只有两个要求，好像还是我亏了，可是为什么却是苏北露出一副泫然欲泣又欲哭无泪的表情呢？
　　苏北不让我靠近他们家厕所又是有原因的，主要是昨天我来的时候看不到他，然后就四处找了找，再然后在厕所里发现了他，再再然后就发生了一系列有关于男女授受不亲的意外。
　　至于教会我怎么用他的电脑，苏北是非常心不甘情不愿。
　　可是我威胁他，如果他不让我用电脑看电视的话，我就只好像上次一样，半夜打开他们家电视，然后他的父亲大人又会像上次一样训他到天亮，基于他的父母亲都是唯物主义无神论者，怎么都不会相信家里有鬼这种不科学的生物体存在，苏北绝对是百口莫辩的。
　　于是他只好屈服在我的淫威之下。
　　“说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电视机的啊？”在我再三保证有电脑就不去碰电视机的情况下，苏北终于开了金口，并且问了估计在他心中盘旋已久的问题。
　　“以前看住在这里的人用过。”我理所当然地回答，这不是用脚趾头想也想得到的事情吗？“不过以前的电视不是这样的，是四四方方的一个盒子，图案也只有黑色和白色。”
　　“……你那究竟是什么年代的事情啊？”苏北的嘴角抽了抽。
　　“二十六年前，我只是在窗子外面看看，也不是每次都能看得很清楚。”
　　“窗户外面？为什么不进去看，穿墙对你来说不是很方便的么？”
　　“鬼也是有鬼的原则的好不好，我们这些好的鬼不经过主人同意一般是不能进生人的房子的。” 我翻着手里彩色的《安徒生童话》，漫不经心地应了他几句。
　　“你刚才说什么？”苏北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
　　“没什么啊”我正看到丑小鸭要蜕变成天鹅的紧要关头，一时不察，没有发觉不对劲，“我只是说鬼也是有原则的。”
　　“然后呢。”苏北的声音平静没有波澜。
　　“然后就是没有经过屋主同意，不能……”我的声音戛然而止，翻书的手停在空中，顿了顿，我惊呼一声：“呀，你看你看，真的变成天鹅了！”
　　“不要想转移话题！你明明说，不经过主人同意你们不能随意进别人的屋子，”苏北凑过来盯着我，一字一句从牙缝儿里挤出来：“那么，为什么，你会没有经过任何人同意就出现在我们家里？！”
　　我不敢抬头看他，对于一时说漏嘴，心中着实是懊恼不已万分悔恨，但此刻只能装作沉浸在美妙的童话故事里不能自拔而没有听见他的话：“啊咧，这丑小鸭一定是母的，不然怎么会女大十八变，变得和天鹅一样漂亮呢……”
　　“你给我去死！”
　　“……”
　　其实我真的很想告诉他，我已经死了，实在是无能为力再死一次。但纵观眼前形势，又鉴于苏北的心胸并不是那么宽阔，我还是抿了紧嘴忍住没开口——此时火上浇油应该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虽然我觉得他抓狂乱跳的样子十分讨我的欢喜。
　　哦，对了，抓狂是我今天刚学会的词儿，不知道用在这里形容现在的苏北是不是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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