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劫 下部

作者: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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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卷诗书事业,尝试与君谋



      店小二一路小跑上楼,想起楼下客人冰冷不带半分暖意的目光,腿肚子还有些发软,细长的眼配上鹰勾鼻,活脱脱是一只盯住了猎物的苍鹰。
      手里攥着客人交付的纸条和五两的银锭,忐忑不安地来到地字二号房门前。天才蒙蒙亮,若不是那吓人的目光和手中这五两银子,说什么他也不敢在这个时间来打扰,这里面的客人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倒不是说自己曾被威胁或是恐吓过,但那壮硕的身躯加上不怒自威的气势,就足以让人退避三舍了。
      还是那个白面书生幸运,店小二在心里感叹,每次只要一出现在黑大个的视线里,那黑大个的脸马上就多云转晴,足以用温柔来形容了。踌躇良久,店小二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敲响了房门。

      男人□□的麝香气弥漫在房间里,一点一点渗透进无言的桌椅里,渗透进散乱四处的外衫亵衣中,连轻软低垂的罗幕也沾惹上了这种味道,变得香艳绮靡起来,在残烛吞吐的火光里妖媚地招摇着。宽大的床上,两人肱骨相依,少言胸膛微有起落,睡得正深。再向下,林文伦也是□□着趴伏,将脸埋在少言柔软的小腹,一只手覆在少言的手上,即使是睡梦之中也不曾稍离片刻。
      听到敲门声,林文伦爬起来看看天色,四更将逝的光景,坐在床沿恼怒地抹了一把脸,随手捞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临去前又将被子向上拉盖住少言腹部,这才向房门走去。
      战战兢兢将手中纸条刚递过去,房门就砰地甩上,差些拍到店小二的鼻子,店小二心有余悸地摸摸,走了。
      当林文伦下床之时,少言就已经醒了,转个身侧躺,看着林文伦接过纸条,随手将衣服丢开,迈动两条粗壮的腿走回来,不由得向下缩了缩,将被子拉到了下巴处。
      “是谁?”
      “没什么!”林文伦不在意地说,将纸条扔到了桌子上,爬上床掀起被子钻了进去,现在就是皇帝老子亲临,他也不屑一顾,还是抱着少言睡觉来得实在,“天色还早,再睡一会儿。”
      少言低低应声。林文伦伸手将他搂进怀里,脸上青碜碜的胡茬刺到了他的脖子。少言感到一阵麻痒,嗤地笑了出来,被林文伦伸手在他□□一按,忍不住惊呼出声,在被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林文伦哈哈大笑,自那夜和大眼睛有了肌肤之亲,这两天之内,两人形影不离,挨着靠着云窗同坐,看着笑着月枕双歌。只恨夜短更快,白日一到,任他百般挑逗,少言总是守紧了关口,不肯与他抵死缠绵,气得他直在心里骂贼老天,你便是闰一个五更又不会死。

      店小二下了楼,来到客人面前,“这位爷,纸条已经交付给房里的大爷了。”
      “嗯,”丁寻饮了口茶水,随着吞咽的动作,左面的第三根肋骨处隐隐生疼,这全是拜霍浮香所赐,已经吃过伤药,却还是让他的行动不便。
      “这位爷,天色还早,您老要不要开间房休息一下?”
      丁寻解开披风,拂掉上面的露水,“不用,我在这里等就好,你先下去吧。”
      小二正巴不得他说这句话,口不对心地拒绝两声,就一溜烟跑向自己的屋子里。在进房那一瞬间,小二不放心地回头看看,门外一阵寒风卷进来,将烛焰吹得奄奄一息,整个厅堂就这么一明一暗地来回变换着,桌椅的影子忽而消失,忽而飞到墙上,而那位客人端坐桌旁,右手持杯。看到这一幕,小二不知怎地,忽然觉得那挺得笔直的背影里似乎略有寂寥凄清之意,摇摇头笑自己多愁善感,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连眼泪都出来了。

      将茶水在嘴里打了几个转,最初的苦涩过后,渐觉舌底生津,精神一振疲意稍解,黑夜之中疾驰近百里可真不是一件易事,尤其是他还有伤在身。
      纸条已经送上去,不知少言看过后做何感想?虽然他对姓霍的未必有儿女之意,可少言其实最见不得别人对他好,谁若对他有恩,他只会千百倍地报答回去。这次那个姓霍的是为他出生入死,少言岂会不关心。肋下的伤楚提醒了那一场战况之激烈,可这也给了他一个很好的理由来见少言。
      设局逼迫,却没想到有林文伦和霍浮香适时出现,护持左右,凭这两人的名声武功,除非是全武林同心协力与之为敌,事情方有可为。
      亲自出马,却没想到少言如此决绝,为了划清关系,不惜致他一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山穷水复,连他也觉棘手。没想到霍浮香却巴巴地送上门来,让他抓住了机会。
      讽刺的是,霍浮香嘴里所说着不想让少言为难,可事实上,他的举动却让少言陷入了更大的为难中。
      远处依稀几声犬吠,记忆是个奇妙的东西,偏爱在幽静时出来肆虐,初见少言的画面忽然闯进了脑海。宽广平整的青石路,深红的朱门,盛气凌人家丁和老八。而那个精致乖巧的小东西,还不及丁府门口石狮一半高,浆洗得褪了色的蓝布衫,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羞怯不安,却能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又懂得审时度势,下得了手把傻大个敲昏。就是那个时候,他起了收揽之心,代价不过是一颗丹药,就算成不了得力的手下,便是收进了房中来亵玩都划算。

      待进了丁府,聪明得让人惊奇。他也曾失望过,觉得他未免有些心慈手软,生意场上要的是快狠准,斩草不除根只会让对方有机会反扑,让自己身陷险地。
      幸好他也不是一味愚善,在路上拾到冻僵的蛇,也许他会选择收进怀里为它取暖,可是在那之前,他也懂得必须拔去它的毒牙
      烛花爆了又结,窗纸已经染上朝霞的红晕,预料中的人却迟迟没到,丁寻眉宇间不禁有了疑虑之意,频频向上看着,惟有楼梯悄悄,不闻脚步声。

      “狗熊!我快喘不过气了。”少言推推林文伦肩膀,“醒一醒!”看林文伦依旧睡得沉,手指溜上头顶开始猛扯他的头发。
      “醒了醒了,别再扯我的头发。”林文伦的眼角被扯得高高的,不轻不重在少言屁股上拍了两下,一接触到他结实滑腻的皮肤,顿时食指大动,涎着脸说道:“长日漫漫,我们找些事来做吧。我们可以互相了解一下彼此的身体,然后,在床上享受早饭,再然后……恩……让我更深入地了解你的身体。”
      “想得美!”少言裹着被子从他腋下爬灵巧地爬下床,拣起衣物往身上套。
      林文伦失望地倒回床上,少言安抚道:“你接着睡,我去做早饭。”脚步轻快地出了房门,清爽的空气,窗外鸟声啾啾,一切都是那么赏心悦目。正要寻路去厨房,视线就被坐在角落的背影吸引住了,略有些瘦削,挺直得像一杆枪,凌厉而决断。这背影,他曾无数次地痴痴地凝望,再熟悉不过的。
      “丁掌柜?”少言皱了一下眉,不是他小人之心,而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丁寻的出现多半不会带来好消息,“霍兄呢?你见到他了么?有没有动手?他有没有受伤?”
      “叫我五爷即可!”丁寻看到了他轻蹙眉头的模样和生疏有礼的语气,仿佛自己是个天大的麻烦,避之不及。
      不想和他在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上争辩,可是“五爷”这个称呼又未免亲密了一点,少言决定饶过去,“霍兄在哪里?有没有受伤?”丁寻也注意到了,看他只焦急地追问着霍浮香,自己情况如何,竟似毫不在意,当下只觉左肋又有些微刺痛。
      伸手去拿茶壶,却忘了自己的左手只剩四根手指,茶壶向下一滑,洒出几滴水。
      “我来吧。”少言接过茶壶,替他加满,“已经这么久了,还是不习惯吗?”
      其实与习不习惯无关,左手的残缺对他来说从不是什么大问题,平日里也在时刻提醒着自己注意,尽量不用左手,方才一时失神竟然忘了。摇摇头,“你没看到我送上去的纸条么?”
      “纸条?”少言这才想起方才小二敲门,是狗熊去应的门,接下来一场胡闹,他也忘了问。
      “两件事,第一件,昨天刚到的消息,丁老爷现在已经病入膏盲,大夫说恐怕活不过今年冬天,我很担心。”
      少言简短的“喔”了一声表示明白,很快便掌握到了其中关键,“那丁府现在一定是乱了营了。”
      “岂止,”丁寻脸上有着淡淡的讥讽,“生旦净末丑,齐齐登场各显神通!现在的丁府,比七国战乱还要热闹。”
      就算他们是孟尝信陵,可惜生不逢时,遇上了你这个秦王!其实丁家有能力与你一斗的,惟有那个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寄情花草的四爷,而要对付四爷,就要从二爷下手。
      这些话在心里转了两圈,终究是没说出口,只淡淡地回了句:“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下一件事就有关系了,你不想知道霍浮香在哪里么?”
      五爷在这里,那即意味着两人之战霍浮香至少没赢,说不定还战败落到了五爷手里,所以五爷才会来要挟自己,想到此处,少言心里一动,若想解救霍浮香,捉住眼前人争取主控不失为好办法,或者,干脆直接杀了他,再借助狗熊的力量找出霍浮香。想到此处,只觉脑中嗡然一声,抬眼向丁寻望去。
      两人目光交汇,丁寻竖起一根指头轻轻摇动着,“这可不行,我已经把他安置在谁也找不到地方,我死了,他也得陪葬。”
      “抱歉,你教的。”少言深深吸口气,“说吧,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回丁家,像以前一样帮助我,除去所有的异己者。”
      少言没说话,他现在无法决定,只因他已不是孤单一人,从今以后,做什么都是两个人的事。
      丁寻忽然压住了他的手,狭长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少言,没了平日的冷酷,黑黑的眸子看上去竟然有几分恳切,“其实在你的这里,”他点了点少言的心窝,“始终没有忘记我,我看得出来。”
      少言沉吟一会儿,忽然问道:“丁五爷,有件事一直横在我心里,本来问不问其实无所谓,但今天既然有此机会,便是问一问也不妨。”
      “你说。”
      纵使时光流逝,那一场变故带来的伤口已经愈合,但看不见的伤疤依然深深地藏在皮肤下谁也看不见的地方,有些时候,甚至自己也以为它是不存在的。“丁五爷,我跟在你身边四年,尽心尽力,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里。当你点住我的穴道,将我送给八爷,你可曾在心底有过片刻的犹豫?”
      “没有!”丁寻答得果断,“事实上,我是给过你机会的,当我问你林文伦是否也是敌人,你选择了向我隐瞒,那是彻头彻尾的背叛,我不能留一个背叛者在身边。”
      “所以你挖出我最后的可用之处。”
      “对。”
      少言自嘲地笑笑,“明知答案,为何还要自取其辱。”
      “当年之事我的手段是过了些,但你又怎能身在这边,却处处为对方着想。”
      “也许吧,我怎能让你伤害到林大哥!不只为故人之情,他是……除了我母亲之外对我最好的那一个。”我也不会让他伤害到你,可惜你不明白,或者明白却不相信。你都是用算盘来计算人与人的关系利害,你不知道那十颗小小的珠子算不清人心!
      “那么,你也从未曾喜欢过我,对不对?”
      “这很重要吗?我需要你,比任何人都需要你,这还不够?”
      以前是够的,少言感叹,明知你不喜欢我,却因为被需要而觉幸福。
      可是现在,想起楼上的林文伦,一阵无法言喻的幸福忽然充遍了全身,满得要溢出来。林大哥教晓他明白了什么是不夹杂质不怀目的纯纯粹粹的爱意,那浓得化不开的宠溺,注视着就满足,碰触到就心醉神迷,任何人被这样爱着,都会是满怀感激的。
      “好吧,丁掌柜,按照谈判的规矩,你已经开出了底价,总得给我些时间去考虑,三天,不过请记得,我要霍兄完完整整,一根头发也不能少。”
      “你会回来的。”丁寻在他身后稍稍提高了音量,说得斩钉截铁,“你会回到丁家的,少言,有时候我比你更了解你,你的聪明机智难得一见,可惜你太过心善性情安宁,如果可以,你会与世无争。但你始终是个男人,所以你本能地崇拜力量,崇拜决断的气魄,甚至崇拜心狠手辣。”
      踩上楼梯,少言回过身去抛下一句话:“谁知道呢!两年不见,你没变,我却变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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