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心情

　　四月的阳光煦暖怡人，微风轻拂树梢，这正是草长莺飞，桃花泛红的时节。沿着校园中的林荫道一直走下去，在那青草环绕，绿荫春尽的地方，是一座乳白色的小楼。我们故事中的主人公，女孩紫紫正坐在窗台上，手里捧着一本书，而她的眼睛，看着窗外。从这扇敞开的窗子望去，是一片碧绿的田野，天空蓝蓝，白云飘飘，还有那红色的花朵，就象是，冬天的藏红花。
　　紫紫是个十八岁的文科女生，唐诗宋词造就了她多愁善感的性格，正是这种性格，让她认识了抑郁伤感的辛檬。辛檬是个忧郁的文学青年，个性散漫，永远是一副最最简单的衣着打扮，还有一张忧郁伤感的脸。其实他笑起来是很好看的，但他很少笑。他说，伤感是一种难以治愈的残疾，无论生活中发生了什麽样的事，无论有多少快乐，他还是坚信，伤感这种情绪终将伴随他终生。他说这话的时候，紫紫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脸上懒散忧郁的神情，不知道该说什麽好，多愁善感的她，也开始伤感起来。紫紫知道有关辛檬的许多事情，有的是他自己说的，有的是他写出来的故事，也有的是别人告诉她的。紫紫知道，有很多人喜欢辛檬，喜欢他写的那些故事，那些故事都很伤感，紫紫就是看了辛檬写的那些故事，才认识辛檬的。他笔下那些美丽的文字深深地打动了紫紫，就象是一根古老的老琴弦，被一阵无名的忧伤轻轻拨动，所留下的是一片悠远的回想。于是，在一个煦暖的春日，紫紫决定去拜访辛檬。
　　紫紫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辛檬时的情景，当她敲开那扇绿色的单元门时，由于惊讶和不熟悉，辛檬多少有些不知所措。紫紫就笑起来，说：“你好！我叫紫紫，我们做朋友好吗？”然后辛檬也笑起来，说：“我是辛檬。”然后他们就愉快地攀谈起来，像个老朋友那样聊起了布鲁斯、爵士、北京的地下摇滚，他们所共同热爱的诗人海子，还有辛檬笔下那些美丽的文字。
　　那以后，紫紫和辛檬就成了好朋友，紫紫对辛檬讲她的喜怒哀乐，也听辛檬诉说他的生活，他的梦想。在紫紫的印象中，辛檬是那种纯精神化的人，他是专门为了梦想而生活的。尽管有些时候，他不得不屈从于现实社会，为了面包而去挣一些钱，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有梦的人，也不妨碍紫紫对他的着迷。
　　按理说，在紫紫这样的年纪是不懂爱情的，紫紫也从来不对辛檬说她喜欢他。但紫紫知道，她确实是越来越喜欢辛檬了，或者可以说，是辛檬身上那种懒散、忧郁的诗人气质打动了紫紫。不过紫紫从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辛檬，她知道，她和辛檬只能是朋友，自由如他、伤感如他的辛檬，是应该永远如此的。实际上，紫紫喜欢的是他的气质、他的影子，而不是改变后的辛檬。
　　在紫紫和辛檬相处的那些日子里，紫紫一直把真实的自己掩藏的很好。她只和辛檬谈文字，谈音乐，谈自己的生活，而始终不去触动“爱情”这个话题。在这里需要补充一下，辛檬不仅仅是个文学青年，也是个业余诗人，还是个音乐发烧友，他最爱的是爵士和布鲁斯，就是那种小酒吧中流淌着的充满了伤感情调的音乐，他说那很适合他的心情。辛檬总是让这样伤感的音符流淌在房间里，然后在那种伤感的氛围中写诗。由于写诗的缘故，辛檬在每封写给紫紫的信中都寄上一首他写的诗。那些诗都很伤感，有时候，紫紫读到其中的某个句子，就忍不住落下泪来。紫紫把那些诗拿给她的朋友们看，她们说看不懂，但紫紫懂。她记得她最喜欢的一首诗是辛檬写的《冬暖夏凉》，诗的最后两句是：“你只想，坐在那把旧摇椅上／大声唱一只老歌谣／散落的悲伤／——是核桃破碎的壳。”读这首诗的时候，紫紫的眼泪不能自抑地滑了下来，可是她却不知是为了什麽，只是那种心情，伤感的心情令她忍不住落泪。
　　这样的日子慢慢流逝，直到有一天，辛檬对紫紫提起远远，提起他和远远之间的事。远远是辛檬以前的女友，辛檬说，她是个聪慧可爱的女孩。他说他还记得他们刚见面时的情景，远远笑着对他伸出手来：“你好！我叫远远。”“远远？是‘遥远’的‘远’吗？”“不，是‘不远’的‘远’。”辛檬就笑了起来，也伸出手去。后来，他们就成了朋友。但是，辛檬却一直知道，总有一天，远远会离他而去。因为，聪慧如远远，活泼如远远，她的心是一只自由的飞鸟，需要的是任她飞翔的无限蓝天，而辛檬的心只是一个小小空间，远远要的，他给不起，他知道，他留不住远远的心。辛檬说这些话的时候，紫紫就坐在他房间的地毯上，仰着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珠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而辛檬，自始至终都看着窗外，紫紫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留恋，还有——爱情。“那，后来呢？”紫紫忍不住问他。辛檬把自己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来，懒散地笑了笑：“后来，远远就离开了我。”紫紫的眼神黯淡下来，随即又问：“那，你现在还爱远远吗？”辛檬又笑了，眼神中有一抹伤感，还有无奈。
　　听了辛檬和远远的故事后，紫紫就把自己藏的更深。她和辛檬一样地通信，一样地聊天，但紫紫知道，自己永远也走不进辛檬心中。因为，他心中早已有了一个长袖善舞的美丽女孩，那女孩的名字，叫“远远”。紫紫记得，在一个清冷的秋夜，她拉着辛檬的手走在空旷的大街上，那天的月亮很好，月光照在地上，投下一片银色的光芒。紫紫问辛檬：“如果有一天，你不爱远远了，那麽你还会爱上别人吗？”辛檬停下脚步想了想，抬头看了看月亮，说：“我想不会，你看见月亮了吗？它永远接近不了地球，但它永远爱着地球，永远注视着它。我的爱情，就象是月亮的爱情。”紫紫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月光，没有说话，只有一滴眼泪落下来，但她转过头去，没让辛檬看到。
　　转眼间，又是冬去春来，紫紫再也不问辛檬这样的问题了，而辛檬也从来不知道紫紫的秘密。事实上，就算是辛檬知道了紫紫爱他，所能带给紫紫的也只能是更大的伤痛。紫紫记得辛檬曾经在写了一篇有关于他和远远的文字后说过，他天生就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如果有哪个女孩爱上了他，他也只能给她带去伤痛。可紫紫想，远远毕竟还是幸福的，因为她能得到辛檬的爱，伤痛的只能是自己。现实中也确实是这样，每当紫紫和辛檬在一块儿时，她总会觉得很伤感。有时候紫紫会想，到底什麽是爱情呢？在遇到辛檬之前，紫紫是个没有任何感情经验的浪漫女孩，在她的想象中，爱情应该是美好的、浪漫的。而当她真的爱上辛檬之后，才发现，原来爱情并不像想象中那样，但紫紫却依然爱着辛檬，而且也知道，辛檬永不会知道她的爱。因为一旦告诉辛檬这个秘密，那不仅仅是对自己的伤害。也是对辛檬的伤害。所以，善良的紫紫宁愿把感情藏在心里，真诚地祝福辛檬，还有他心中的远远。
　　于是，在那个炎热的夏天过后，紫紫就来到了另外一座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像所有新入学的女孩一样，紫紫对大学生活充满了新奇的幻想，也忙于去适应这崭新的环境。图书馆中琳琅满目的书籍，自习室中儒雅的学风，还有湖边的闲情小钓，雨中的悠然漫步，都吸引了她浓厚的兴趣。当然，新生活中也少不了来自男孩子的情书和玫瑰。可就在紫紫以为自己几乎已在大学的繁忙中忘了辛檬的时候，她收到了辛檬的信。信上说，远远结婚了。那天，他去参加了她的婚礼，身穿白色礼服的远远看上去犹如美丽的仙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辛檬还说，听到司仪喊出“礼成”之后，他就悄悄地中途退席了，因为，他怕脸上祝福的笑容掩不住眼中的失意。信的结尾处，辛檬写到：“我的爱情注定只能是月亮的爱情。”紫紫拿着信纸，一时间不知该说什麽好。那天窗外又是皎洁的明月，从窗口望去，可以看见圆圆的月亮和满天的星斗，紫紫看着照在窗棂上的月光，半晌默默无言。
　　那天夜里，紫紫想到了自己的爱情。辛檬的爱情是月亮的爱情，而自己的爱情呢？也是月亮的爱情。是的，只要有地球，有月亮，就有月亮的爱情。
　　现在，让我们把目光收回到现实中。女孩紫紫的目光仍然停驻在窗外的绿色田野中，她手中的书已掉落在地上。那是一本《普希金诗集》，扉页上用金笔写着几个字：“月亮的爱情”，而后，是那首著名的诗作《我曾经爱过你》，就只见紫紫的脸上，有一滴泪珠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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