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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江湖再见。
这是《谈笑江湖》官方网站上最新公告的题目。两天后，游戏将正式关闭服务器，停止运营。
这游戏已经运营了六七年，盛极而衰。游戏公司发了邮件到用户注册的邮箱里，既是通知，也是广告即将推出的新作。司南对着电脑上正红色的粗体字微微走神，视线不知落到了哪里。
他跟小菜辗转过太多游戏，然而那毕竟是第一次认真玩的那一个。天然居的众人都已经离开很久，之后也没能在别的网游里聚齐，新网游总是出的太快，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铁打的江湖流水的玩家，而今，到底曲终人散。
正发呆时小菜走过来看了一眼，拍了拍司南肩膀，“晚上上去看看吧。”司南点头。
游戏里一切如旧。
他的云千重还在怀里，当初决定换游戏的时候司南没舍得卖掉，握上去的感觉却好像失而复得。小菜的轻雪也还在。
两个人结伴慢慢走遍游戏里曾经去过的地方。
天然居的小房子里堆着聂小无的易容材料白月光的机关构件，两人离开之前处理掉了一部分比较贵重的，剩下的，就是又占地方又不值钱的。聂小无总要时不时的上线，避免天然居这个帮派被系统注销，因此屋子里倒并不很繁乱。
这房子并不大，两人转了一圈也没有用上几分钟。末了还是小菜扯了扯司南，“走吧，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司南“嗯”了一声，两人便出了门去传送点。
传送点出来是长安，离天涯海角的驻地不远。
天涯海角的帮主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代了，开心和忧伤之子比他们离开的晚一些，然而终于也是离开了。虽然并没有再一次玩上同一个游戏，却也曾耳闻新网游里忧伤之子仍然是开心的副帮主，似乎要将这样的模式进行到天荒地老。
夜色里司南站在当年那个重生点上遥望着天涯海角驻地的灯火，小菜坐在旁边的树枝上，知道他在回想那次开心的背叛。“还是去看看吧。”他一边随意挥动着轻雪剑，削落一地残枝败叶，一边向司南建议道，司南犹豫着点点头。
诚然最后被开心背叛，但在天涯海角的日子里他并不是不快乐的，如今天涯海角都要不在了，还有什么好介怀的，再不回去看看以后便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然后他们在天涯海角的门口碰见了开心和忧伤之子，还有吴钩。
“怎么没去你的‘长铗’？”跟三人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司南开口笑问吴钩，相比开心和忧伤，他当然是更待见这位的。
吴钩笑笑，“我去过了啊。想说好歹在这儿呆过，就来看看，可惜天剑山庄已经没有了。”
当年绝刀化身的简单操着霜月屠杀了天剑山庄不少帮众，偏天剑又说了与绝刀是亲兄弟，一时人心浮动，虽然被天剑强压下去，终究伤了元气，后来又对上了天涯海角，更是雪上加霜。待到天剑离开游戏，帮主之位转交他人，这个一时无两的大帮派到底还是消失在了江湖的浪潮中。
如今想起来，那些恩恩怨怨居然遥远得好像上辈子的事，在场的人都是经历过那些事情的，不免心下唏嘘，气氛便略有些沉闷。
没多会儿还是开心主动的叫了司南和小菜一声，“司南，小菜，你们也来怀旧？”而忧伤之子似乎习惯性了在人前以开心为主，默默的略退在一旁不做声。
司南点点头，“是啊。”小菜却撇撇嘴，他一直很不喜欢开心，说话就不免有些刻薄，“我和我家阿南来回顾一下当年你把他逐出帮派又挂掉的历史。”
开心尴尬笑笑，不再说话。
加入过天涯海角的玩家相当多，所以如今想着回来看看的也不少，这一任的帮主索性便全面开放了帮派驻地，司南一行五人默默地在这里随意乱逛。
其实这里与当年司南还在，又或者是开心离开以前的样子，已经很有了些差别，然而细节处依然能看出当年的规划。
逛完之后司南小菜没打招呼就离开了。他们的下一站，是七杀谷。
怪还是当年那些怪，两人的武功却已经不是当年的武功了，走到最里面时一次都没挂过。
今天是七杀谷飘雪的日子，云离还在。他一身白衣，神情竟是说不出的轻松闲适。而七杀谷里也并不只有他一个人，小晏公子一身红衣，似是浓墨重彩的如血残阳，静静站在云笑忘墓碑前。
看到司南小菜两人，云离笑眯眯招手，“你们俩也回来了？”
无论是司南还是小菜，都没有想过晏冰居然也在，不免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云离随意的扫了一眼，挥挥手，“不用管他。”
而小晏公子居然就那样站在一旁，除了在他们刚到时点了点头，竟完全没有其他动作。
司南小心翼翼的打量云离，“你好像……很开心？”
云离微笑，“你看出来了？”他抬头望向落雪的天空，神情宁静安逸，缓慢而平静的开口，“……盛者必衰，会者定离，诸生劫灭……我一直想覆灭这个江湖，如今愿望终于要达成，我为什么不开心？”
晏冰复杂的望了云离一眼，却依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司南突然觉得对云离有些怜悯，虽然他知道云离并不需要，而这种怜悯甚至是对他的侮辱。但他并不能克制这种情绪。
云离恰好低头看见他眼里的情绪，微微一笑，“我这一生无怨无悔，没有多少人能像我这样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而我做到了，你说，这世间还有谁比我幸福？”
司南和小菜几乎是同时摇了摇头，并不能理解他的话。于是司南明智的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们回来看看你，以后，大概再也见不到了。”
云离眯着眼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突然笑开，“行了，看也看过了就走吧。”
司南有些担忧的望了小晏公子一眼，被云离敏锐的察觉，“这种时候尚能有他作陪，我一生不枉。”
直到两人离开，小晏公子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从七杀谷出来之后，小菜牵着司南的手，漫无目的的在游戏里乱逛，小菜修剑的铁匠铺、蝴蝶蓝的三不救医馆、七月流火鸽子楼的旧址、司南找到九阳真经的断崖……想到哪儿，就走到哪儿。
游戏里日夜更迭比外界要快上很多，夜幕降临时小菜拉着司南进了演武堂PK。
司南当然不是小菜对手，打了半天也是输多胜少，最后实在坚持不住摆摆手拒绝继续，靠墙席地而坐表示绝不妥协一定要休息。因为是在演武堂里，数据上显示不出有多么疲惫，然而无论身体还是精神上，司南都感觉到了深重的疲倦。
“小菜，再舞一次破雪剑法吧。”司南靠在演武堂的墙上，专注的望小菜，小菜欣然点头。
轻雪本就被小菜握在手里，剑身薄利锋锐，剑尖轻垂如山间流泉，而与之相匹配的，是破雪剑法的势不可当。
剑光凛冽不可一世。倾国倾城。
司南很认真的录了像，以后，这大概就是这游戏唯一的念想了。
小菜扑上来要看，打闹间两人分别收到了一条消息。来自高蹈。
从传送点出来又回到了天然居当做驻地的房子，人来的很齐。
高蹈，远，夜神，长歌，随意，流浪，碧落，白月光，苏幕遮，红泥，聂小无，瞳孔，月落乌啼，破军。
苏幕遮和红泥已经结了婚，夜神和长歌，还有高蹈和白月光依然在同居，流浪还在各个游戏里继续用双腿流浪……每个人的生活都或多或少的发生了并且发生着变化。
然而今天所有人都在，天然居便还是天然居。
高蹈坏笑，“我可是一个个又是□□又是短信又是电话的揪过来的，眼看着江湖就要散场，不聚一次怎么行。”
夜神煲了大锅的汤，随意蹲守在一旁，另一边长歌弹琴自娱，聂小无带着瞳孔来回换着面具到处骗人，白月光随手组合了机关当陷阱，碧落红泥月落破军找个了清净角落聊天，似乎是在八卦，苏幕遮布了阵法困住PK到白热化的高蹈、小菜还有阿远一群，免得打扰到聊得正HIGH的姑娘们，司南站在一旁看热闹。
于是群魔乱舞，一夜纵情狂欢。
折腾到天亮时终于人困马乏，有人下线休息，有人还要在游戏里怀旧，不多时便又剩下司南小菜两个。天空是微微的暗蓝，屋顶上晨风清凉。江湖已经散场。
热闹过后的清冷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司南有些惆怅，蓦地手上一暖，是小菜握了上来。“我还在，阿南，我还在呢。”小菜握着司南的手微微用力，将司南拥入怀中。
温暖从手上蔓延到心底，散场的是江湖，不散的是人心，而故事，更是远未结束。莫说其他的朋友依然可以碰面，就算知交零落，身边的人想必也会一直相伴着走下去吧。
地平线处旭日初升。
曲终人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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