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雨依旧不急不缓地下着，庭中那株桃树，前些日子开满了繁茂的丰满水红的花朵，现在却被连绵的雨打落了满地，只有疏疏落落的几朵点缀在刚刚萌发出的嫩绿的叶芽之中。
　　裴钰负手站在书房门前的台阶上，轩眉紧锁，沉郁地看着天边横亘不散依然厚重的乌云，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雨已经断断续续地下了近一个月，虽然俗话说得好“春雨贵如油”，但往年这时节的雨是没这样下得，干涸了的田地吸饱了水，吐着水泡，被浸泡的稀软。前日他令京兆尹派人在京城之中四处查看，惟恐民宅经不起雨水的浸泡，漏雨甚至坍塌，引发民乱。他又亲自带人沿着从京畿流过的金水河，勘察河道的疏浚。
　　金水河从西向东穿过京城，这一河段的河面也比较宽阔，只是京城的西面多山，不少小的河流在此汇入金水河，平时都是些涓涓细流，不足为患，但到了多雨季节，容易引发水灾。以往都是夏季来临时，朝廷派出专人疏通河道，以防洪涝。但今春雨水过大，金水河比往年这时候水流湍急，浑黄汹涌，一旦山洪爆发，如果河道堵塞，那就会危及京畿，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
　　潮湿的冷风夹带着冰冷的雨点扑面而来，随侍的端午打了个寒战。“殿下，外头阴冷，进屋去吧，仔细着了凉。”
　　端午抬眼偷偷瞅了裴钰一眼，看到裴钰那双眸子星冷深寂，脸色阴沉，和天上的乌云差不多，没敢再吱声。
　　这时，若雪身边的一个小丫头，撑着把油纸伞，走到近前行礼道：“殿下，姑娘说前日殿下被雨淋透了，恐受了风寒，特地熬好了姜汤，请殿下过去喝一碗，去去寒气。”
　　裴钰轻轻的笑了，眸子里的沉冷象是艳阳照射下的冰雪瞬间消融了。“若雪也太过小心，我哪有那么虚弱。”
　　旁边的端午极有眼色的拿起蓑笠，刚要给裴钰披上，这时远处急急忙忙地走来一人，只披着蓑衣，头发被淋湿了，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却是江清澄。
　　“我的爷，怎么也不打把伞，您瞧瞧给淋得。”端午连忙递过毛巾，一边的小丫头替江清澄解下湿耷耷的蓑衣。
　　裴钰看着江清澄狼狈的样子，心下一紧，知道必定有大事发生。江清澄虽然爱玩闹，却也是泰山崩于前而不能动其分毫的脾气，这么着急，莫非是魏、吴两国的战乱终于暴发？
　　正猜测间，江清澄匆忙地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脸色沉重，“师兄，京西延昌出事了。好几处煤窑坍塌，连带着燕山山坡滑塌，把山脚下的几个村庄给压在下面了！”
　　裴钰的眸子瞬间变得深冷无垠，身子僵直，浑身散发出一种令人望而却步的凌厉，“燕山的那几个煤窑去年不就勒令封闭了吗？燕山煤层太深，不利开采，去年有一煤窑坍塌，活埋了好几十人，震动京城。再说那里接近皇室陵寝，还是父皇亲下的旨意，不准私自在燕山开矿采煤，破坏了风水，谁人敢这么胆大包天，擅动禁地？”
　　“那些奸商惟利是图，见了钱财就象蚊子见了血一样，再加上贪官污吏，见钱眼开，哪里还有国法，哪里还把人命看在眼里？”江清澄愤怒地攥着手中的毛巾，青筋暴跳，平日里笑成月牙状的双眼瞪得大大的。
　　“清澄，现在有没有伤亡的人数？”裴钰边问江清澄边吩咐端午备马。“我马上进宫，请父皇下旨赈济灾民，严厉查办涉及此事的官员。我要亲自去一趟延昌。”
　　太极殿里，威德皇“哐啷”一声把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打了个粉碎。“混帐东西！没有王法了！”地下的宫女太监吓得慌忙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喘。
　　裴钰见威德皇动了气，忙劝解道：“父皇先请息怒。当务之急是赈济灾民，儿臣想请旨去延昌发放赈粮，严办涉案官员。”
　　“好！调派五百禁军随你先去延昌，查看延昌的吏治。朕即命户部筹集粮食、药材，随后就到。这次定要严办这起子没有王法的混帐！”威德皇颜色稍霁，立传户部尚书。两个宫女看威德皇脸色和缓了，急忙上前躬腰将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干净。

　　裴钰的府中，若雪和如霜正忙着给他收拾行装。“这大雨的天，不在府上，偏要跑到那穷乡僻壤，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如霜虽然埋怨，还是又把行装检点收拾了一遍。
　　“好了，这些埋怨的话你还是对着殿下说吧。前几天你病着，对你的话可是听得很。”若雪笑道。
　　如霜听了羞得脸颊通红，嗔道：“还是仔细想想需带什么东西吧，就你磨牙。”又吩咐小丫头把端午叫来。“需得好好嘱咐端午，小心服侍。我们千嘱咐万嘱咐，还不是出了门就忘的一干二净，什么时候当过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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