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都不算爱

　　你告诉我，你会永远爱我
　　爱情这东西我明白
　　可是，永远究竟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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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某一天，忽然发现自己有毛病：她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

　　这大概是天生的缺陷吧，她很理性的分析过这个问题。她出身小康，父母和睦，家庭幸福，人生可谓顺风顺水，学历、工作、外貌甚至是人际网，都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可是活到28岁，她没有谈过一次恋爱。

　　学生时代，不恋爱，可以说是在国家的教育体制下被压抑了感情；初入社会，不恋爱，可以说是在社会残酷的竞争下被磨灭了激情。在“剩男剩女”已经成为社会关注问题，婚恋节目成为收视率保障的时代，一个28岁的“三高”单身女青年并不是稀罕物，除了偶尔忍受长辈的唠叨，她的生活，一直很正常。

　　可是她自己知道，28年的岁月中，她没有对任何一个男人，或者女人有过特殊的感情：没有初恋的悸动，没有一见钟情的震动，没有细水长流的感动……啥都没有！她意识到这个问题时，苦恼了一个星期，因为这种缺憾或许代表着某种缺陷。但是后来，她释然了：有人天生厌恶密闭空间，有人跑步手脚永远不协调，有人一辈子受不了海鲜的味道……和这些人相比，她的毛病也不算问题吧？大概……不算。

　　其实在过往的人生中，她也不乏追求者，毕竟她长得不错，智商不低，能力不差，性格不坏。可惜这些追求最后不是无疾而终，就是由她的委婉拒绝收场。因为她明白，就算感情的世界里没有等价交换，追求一个人，仍然希望获得一份感情的回报，而她，不知如何给。她感激喜欢过自己的人，所以宁可让他们止步于开始的那一点。

　　福兮祸兮，她的这个毛病让她在28岁的时候成为所在公司总经理的特别助理。对于自己在事业上的好运气，她一直归结于能力，可是很久以后她才知道，这或许还因为她在公司工作的六年里，从来没有和总经理说过一句工作以外的废话。

　　她的总经理，年轻有为，背景雄厚，相貌不敢说帅得惊动党中央，好歹也儒雅端正，几点综合，再加上户籍上“单身”的标注，几乎可以成为言情小说男主角的标准模板。在好男人非GAY即婚的今天，女人们为其明争暗斗，相当正常。凭良心说，她确实很欣赏这个男人，但，止于欣赏，更深入的感情，她无能力培养，也就算了。于是，她在他身边工作之余，看着他和别人在爱情中你来我往，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狗血八卦，值得回味。

　　28岁的某月某日下班时，总经理忽然问她：“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她愣了愣，暗想这句问话至少经历了两场失恋：一场是他与他爱的女人，一场是他与爱他的女人，其中惨烈，无法详述。但是人毕竟是自利性的动物，她认真考虑了五秒，发现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结婚的理想对象，而她，28岁，确实是到了一个该结婚的年龄，最最重要的是，他不爱她，也不要求她的爱，妙哉！

　　她笑着点头：“好啊。”

　　于是，她成了总经理夫人，也被提升为公司副总，女人羡慕嫉妒恨，男人同样羡慕嫉妒恨。人人称她心机深沉，懂得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她听说了这些闲言碎语，心想：近水楼台倒是真，可是心机深沉愧不敢当。要说她有什么出众之处，那只有RP而已。在他需要一个不爱他而有用的女人时，她正好在他身旁。

　　婚礼那天，他喝了很多，最后被人背回房间时，已经不省人事。她对洞房花烛从来没有憧憬，也不以为然，看他这副模样，便帮他脱了衣服，除了鞋袜，拧了把热毛巾帮他把全身仔细擦洗了一遍。当她为他擦脸的时候，他忽然睁开眼，直直地望着她，只说了一句话，又沉沉昏睡去。

　　他说：谢谢你，愿意嫁给我。

　　她一愣，明白了他的愧疚，望着他的睡脸，她轻轻地笑：谢谢你，愿意娶我。

　　后来的生活，平淡得紧，无非柴米油盐酱醋茶，她在他身边工作很多年，早有默契，他们就如同天下所有平凡的夫妇一般，平和地过下去。若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大概是许多夫妻被生活磨灭了激情，而他们，没有激情过，也谈不上磨灭。有了孩子后，他们也会为孩子的教育，孩子的前途，孩子的婚姻发生争执，但时间越久，她越是发现，她和他的观点越来越相近，她也越来越理解他。到了最后，只消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的想法。到他们年老的时候，儿孙总爱取笑他们：爷爷奶奶，你们怎么总是一个鼻孔出气？

　　在工作上，她仍是他的搭档，他的左膀右臂，她对工作，远比对爱情要擅长得多。商场风云变幻，沉浮难测。他和她一起经历过事业的高峰，也承受过经济泡沫的破灭所带来的失败。婚后二十年，他的事业走入最低谷：公司濒临破产，诉讼官司缠身。

　　他对她说：离婚吧。

　　所谓离婚，大抵有让她和他划清界限，摆脱债务和诉讼的意思。她知道这是他的善意，却很生气，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认输，那是她一生唯一一次对他拍桌子：离婚？！别想！要离也得等你有钱了再离！

　　他愕然，半晌却笑了：好，等我东山再起的时候，你再考虑吧。

　　后来，他确实走出了低谷，离婚之事，他们再也没有谈起。

　　他有一个深爱却得不到的人，她一直知道。她甚至知道那个女人姓甚名谁，在哪里工作，可她却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说过这件事，也不想去认识她，毕竟，他们的爱情，与她无关。她其实隐隐地羡慕过他，因为即使他得不到那个女人，他至少曾经爱过，而她，连爱的机会都没有过。

　　他六十岁的时候，得了肿瘤，她才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了那个他深爱过的女人。那个女人的丈夫，是国内肿瘤治疗的权威，自然成为他的主治医师。他住院的时候，那个女人得了消息，也来探望。那是一个开朗、善良而热情的女性，她和她就像多数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在看护病人时唠起家常和往事。她这才拼凑出一些他爱情故事的细节：他爱上那个女人的时候她已经结婚了；他从来没有向那个女人表白过；他在婚后还和她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她有些诧异，又有些为他难过，因为她能够从那个女人的话语中，听出她对那位医生丈夫深厚的感情。她知道，在别人的爱情故事里，他也只是一个配角。

　　那个时候，她忽然明白他向自己求婚的原因：他爱着一个女人，却善良得不愿意伤害另一个爱他的女人，于是，他找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她和他，真的很像。

　　那之后，生活仍然继续，他让儿子接手了工作，她也离开了公司，和他一起在家中照顾孙儿。她犯了风湿，走路不稳，常常需要他在旁扶持一把，久而久之，他们习惯在走路的时候互相搀扶。外人将他们看做白头偕老的标本，儿孙眼中他们是相爱一生的楷模。她知道，其实这其中并没有太多爱，有的，或许是习惯，但她感觉得到他握住自己时内心的平和与温暖。

　　很多年后，他终于要走了，那时的她，也早就因为严重的风湿而无法站立。在他的病榻前，他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握住她的，用那双已经浑浊的眼睛深深望着她，说：谢谢你，陪我度过这一生……

　　她伸出另一只手，紧紧包住他的：谢谢你，陪我走过这一路……

　　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其实她一直在爱，爱了这个男人一生。一点一滴太过细微的爱，在她无法觉察的时候，由岁月汇成无边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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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告诉我，你会永远爱我
　　永远这东西我明白，我拿一生做期限
　　可是，爱情究竟是什么？
　　我想，那是我在永远的尽头对你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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