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的酸辣粉

　　酸辣粉在北京似乎已经风靡了好久。许多美食广场和小吃店都有供应。价钱大约是4块钱至8块钱之间。如是速食包装的会更便宜。我是常常吃的。有次在同事家加班干活，废寝忘餐（倒不是真的如此敬业，皆因替人做广告，期限将至而稿子未完，债主逼得忒紧也。），半夜饿得发疯，偏这厮光棍一条，家中颗粒无存。于是去小超市买了一碗方便面，一碗酸辣粉。同事非常没风度地说：“方便面当然是我的。”又说：“我发现好多女的都特爱吃这玩意儿，有啥吃头啊，真奇怪。”我说：“这跟方便面好象没什么区别。”他说：“方便面好歹是面，吃到肚子里它算个东西。这是啥玩意。”言下对有人竟然爱吃此物颇为惑惑。
　　后来我去美食广场，发现吃酸辣粉的果然是女人居多。这“玩意”，掀开大锅，扔一把黄黄半透明的窄粉条，粉条硬硬地扎煞着，仿佛宁死不屈，一丢进去立刻被大笊篱死命按下去，冤沉海底。三两分钟，捞在一只大碗中，浇上两三勺黑色液体，也不知除了醋还有些何等物事。洒些葱花，豆子，五香粉，及由碎花生与其他什么混合的形迹可疑的物质，当然还有红红的辣椒油。再舀一勺汤浇进去，就成了满满的一碗酸辣粉。
　　这东西黑不溜湫的，漂两片菜叶，色相自是欠佳，亦难登大雅之堂。但许多漂亮时髦的女子都会捧着一碗，吃得津津有味。其实很多时候男人不知道，通常被认为爱吃甜食的女人，有时会很想吃酸辣粉这样的食物——纠缠不清的，上不得台盘——就像某些感情。
　　是要有很热很热的开始。滚水一烫，失了魂魄，任何强自支撑、故作笔直、假装撇清、“一根是一根”的距离，都成绕指柔。在滚开的水中，翻翻滚滚，纠结作一团。那是只有温度，没有任何杂糅的味道——还来不及有味道。离了那沸腾，酸也来了，辣也来了，但依然纠结，拆不开。一勺热汤的余温中，游龙戏凤。
　　是滋味复杂颜色暧昧的汤。那酸不是齿牙摇落的辛酸，辣亦不是睚眦欲裂的暴辣。有香，也不是什么阆苑仙葩，而是世俗的五香粉。偶尔咬到一颗硬豆子，硌了牙，咯噔一下，又不很疼。一切都没有彻底。只有市井纠缠中的醋意与辛辣，制造一头微汗。平淡中，已是激情。
　　女人吃着它，就想，最初那三两分钟的滚烫呢？那也不酸也不辣沸腾中只有我和你的纯粹呢？就躲在那密封的锅里不见天日也好，但，也就是那三两分钟吧。离了那一刻，见了天光，还是上不了台盘——真不甘心呀。筷子拨来拨去，你缠着我，我缠着你，谁也不是谁的依靠。最初的温度一点一点冷了，酸和辣，却一直在。
　　这般没完没了地暧昧下去。又是没有营养的，不能当饭吃。也许一开始以为可以的，可是渐渐发现，它又不是方便面——为结婚而结婚，就像方便面，即使没营养，“吃到肚子里它算个东西”，至于长年累月地吃下去会不会得老年痴呆症，倒不必论。可是酸辣粉——“是啥玩意”？是真心想拿它填饱肚子的，但不是饭的，终究不是饭。提供不了需要的营养，却横亘在心腹中，消化不了。等真来了能当饭的东西，也吃不进去了。
　　是适了口、伤了胃的物事。但，女人乐此不疲。一碗接一碗。从来女人比男人爱吃零食，也只有女人会相信，零食可以当饭吃。女人重视味觉的享受甚于肚腹的饱足。所以钟情酸辣粉的女子，是我那位最喜大饼卷牛肉大葱、一顿连尽三张的山东大汉同事所无法理解的。
　　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毕竟不多。结结实实一日三餐一顿是一顿，又不堪打发这乏味的人生。当女人不再只满足于冰淇淋纯净的甜蜜，偶尔来碗失魂落魄暧昧纠缠的酸辣粉，也罢了。
　　只要不吃出胃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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