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黎明

　　“哦，这真他妈的糟糕。”亚伦.古斯塔夫想。又一次的清楚自己身处于同一个噩梦之中。
　　乌云交织在一起，空气里充满着潮湿的霉味。
　　他看见自己从巴士里下车，同事们身着警服从自己身边走过，表情都不太愉快，微笑从他们脸上抽离，只留下麻木、机械和阴郁。
　　警察实在不是一个有益身心的好职业，每天都面对那些厚颜无耻的犯罪者，和他们唇枪舌剑、极力周旋、压抑自己的怒火、尽最大的努力套出少得可怜的信息来把犯罪者们送上法庭。相对于其他职业而言，暴力机构的核心部分更容易窥见社会的不公和黑暗。干警察的多多少少都有些脾气，他们善于抱怨。而这些压抑的负面情绪似乎在今天聚集了起来，渗透到空气中如同漩涡一般汇聚起来。
　　“我本应该注意到的，”亚伦再次想“这不正常，不论是天气还是人们的情绪。”然而身为警察的直觉被喜悦所麻痹。三年时间中，每一个12月3日，都是他的幸运日，让他成为全世界最快活的男人。这是他遇见迪莉亚的日子、和迪莉亚一见钟情的日子、是他追求迪莉亚成功的日子。在亚伦的意识里上帝头一次值得他的感恩。
　　他看见自己站在人行道上傻笑。“一脸幸福的蠢蛋。”亚伦看着自己暗暗评论，的确，蠢蛋，站在外人的角度上看没有人可以笑得更蠢了。
　　显然蠢货先生在自己80平米的小窝里准备好了一切烛光晚餐所需要的东西。靠近胸口的制服口袋中装着小巧精致的盒子，一只承载着爱意、许诺、理解的银戒安然休憩于此。
　　迪莉亚，美丽的迪莉亚，他心中的阿忒弥斯。金发碧眼、白皙红润、永远温声细语，金丝雀一般可爱、白兔一般温顺、湿润单纯的眼眸小鹿般难掩羞涩。然而这样一位温柔的美人儿却有着最为坚定的意志和果决的行动力。
　　亚伦倾尽所有来爱她，而她也从他笨拙的表达中看到真爱的火焰从而以同样的热情和爱来回馈他。为了两人有更多的相处时间，她毅然辞掉自己的工作，到纽约市警察局做一名小小的文员。
　　亚伦一路小跑着，越过所有同事们，第一个踏进警察局，一眼就望见了迪莉亚，她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向他点头微笑。亚伦手心冒汗，两脚近乎抽搐，努力使自己放松些，更有自信些。他缓缓的向迪莉亚走去，听见血液在血管里沸腾，清晰地察觉到决定命运的时刻已经到来。迪莉亚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眉头微微蹙起，疑惑地打量着他，才两秒，疑惑就已经消失了，她的眼里装满了了然和喜悦。
　　她总是这么善解人意。
　　然而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他看见迪莉亚的脸色骤变，血色从她脸上褪尽，恐惧攫住了她的双眼。
　　这是完全出乎亚伦意料的反应，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迪莉亚，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下意识的想冲上前去安抚她，给她一个拥抱，告诉她一切都好。而后者却突然尖叫起来：“走开，跑，别回头！”声音如此的惨烈，似长矛般穿透了亚伦的颅骨引起一阵剧痛，仿佛被无法违背的一股意志所侵袭，他的身体不听他的命令转过身向门口奔去。哦，不，一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的在头脑中呐喊，和自己的身体搏斗，他要停下来，要回头，要跑回迪莉亚身边确保她的安全。最终他战胜了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操控力，成功的转过头来，他看见。上帝啊，他看见那些本应该在他后面进门的同事们将迪莉亚围了起来，有的跪下、有的垂着头、有的蜷缩着身体雕塑版静止不动，而迪莉亚只是站着，环顾四周，碧色的眼睛开始褪色，黑色迅速侵占了她的眼眸。这双奇异的眼迅速盯住了亚伦，带着欣赏的光芒，迪莉亚经常这样看他，但这次却令人毛骨悚然。那不是人类的眼睛，太多的冷酷，没有一丝温情。
　　这不是迪莉亚，一些东西披上了她的皮。
　　仿佛听见亚伦的想法，“迪莉亚”微微撅起红唇，向他抛了一个飞吻“goodbye Kiss”她说。她打了一个响指，爆炸发生了。
　　热力烧灼着亚伦的背部，火舌舔舐着他的双脚，剧痛将他的意识打散，黑暗拥抱了他。
　　“不！迪莉亚！”亚伦大叫，再一次惊醒，汗水浸透了整个身体，甚至从他的睫毛上滴落造成短暂的视线模糊。
　　两点三十分，子弹形状的电子闹钟无声的走着。一股怒火袭上心头，亚伦抓住闹钟往地上狠狠地一摔，闹钟四分五裂，报复性的响个不停。一只老鼠迅速地从衣柜的阴影里窜出来钻进墙角的洞里。
　　为什么一切都这么理所当然的继续，在迪莉亚莫名其妙的逝去后？
　　没有人能给他一个答案。
　　亚伦努力地深呼吸，他还不能失控，不能倒下，他需要去洗个冷水澡。
　　拖拽着自己疲乏的躯体到洗手间里，镜子里的那张脸正瞪着自己。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皮肤苍白病态，灰蓝色的眼睛溢满伤痛和疲惫。
　　爆炸发生后，他躺在医院里整整一个星期，FBI探员们每天过来骚扰他，一遍又一遍询问他爆炸的经过。
　　爆炸前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吗？
　　你觉得爆炸是因为什么？
　　为什么爆炸发生的时候你正好站在门外？
　　为什么你是整个警局中唯一一个幸存的人？
　　这些问题不停的轰炸着他，没完没了的调查连悲伤的时间都不留给他。车轮战，这些FBI们自作聪明的企图以疲劳攻破他的防线，妄图从他无数次的回答中进行对比找出漏洞。
　　这些恼人的询问结束于亚伦胳膊伤好的那一天，他把一名FBI揍到地上爬不起来。案情最终以谜案为结局收归档案。亚伦甚至收到了政府的安抚金和一大笔保险金，这毫无安慰。
　　亚伦什么都没说，那些诡异的场景若非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他们会把他送到精神病院里去。他不能失去自由，他得弄明白到底是什么夺去了他的迪莉亚、他的朋友、他的同事们。
　　他得弄明白是什么毁了他的生活、毁了他的未来。
　　既然他没有随着迪莉亚的几件旧衣埋葬在墓园的一角，他就一定要查出原因来。
　　冷水能带来刺痛和清醒，赶走疲倦和噩梦。
　　明天就是12月24日，而平安早已离他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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