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习惯

　　我呼出一口气，拢着眉，倒在沙发上，闭上眼冥想，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怎么样，案了有眉目了吗？”好友杜希递了杯水过来，坐在另一张沙发上。

　　“差不多可以收网了。”我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轻啜了一口水。

　　“哦，是吗？！凶手是小菲吗？”他的声音扬了起来，又顿了顿：“她看起来不像会为钱财动杀心的人。但谁想得到呢？”

　　“是啊。凶手的脸上永远不可能写着‘我是杀人犯’。”我别有深意地用中指画杯子的边缘，又抬起头望望他。他已陷入沉思，弯着腰，现出疲态。

　　这是我成为侦探以来的第一个案子，而被害者我并不陌生。是我好友杜希的未婚妻雨萱。她在家中被刺杀，同时有一批珠宝遗失。警方初步判断为抢劫杀人。而家中的女佣小菲是第一嫌疑人。

　　“啊，那里有一块纸屑。”他站起身，拾起死角中的一团纸，扔进垃圾桶，并顺便洗了洗手。

　　“你这洁癖要不得。”我静静看着他。

　　“呵，习惯了。”他不以为意。想从口袋中拿什么，扑了个空只好作罢。

　　“你的手帕呢？你向来不离身的。”

　　“脏了，所以扔了。”他有一丝局促，拿纸巾擦干了手，又将纸巾扔进垃圾桶。

　　我站起身，从房中拿出一个塑料袋，扬扬手，说：“是挺脏了。”

　　他的脸刷白，垂着头，交握着手，拧得很紧。

　　那是一块血手帕，是我找到的一个重要的物证。只是，它上边绣着三个字母“XTX”。我知道它的含义：“萱To希”。它是雨萱去年送给杜希的圣诞礼物。

　　我又坐下，将塑料袋扔在桌上，语无波澜地说：“被人揭下面具是一种失败，自己揭下面具却是一种胜利。”

　　“为什么想当侦探？”他很平静，紧紧盯着那块手帕。

　　我苦笑：“因为这是一个关于人生的职业。”

　　“人生？”他困惑地将视线从手帕转向我。

　　“案子发生时，就是一个人生百态。有被害者、亲朋好友、警察、好奇之士，有时还有凶手。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表情。或苦痛，或憎恨，或怜悯。这里是生命的终结，也是一个华丽的舞台——如果杀人能称得上艺术的话。要想将凶手揪出来，你就必须成为一个称职的观众，不放过任一细节。或许该说你该成为一头豹子，将每一个人都当成你的猎物。”

　　“包括我？”他笑得苦涩。

　　“感情很容易欺骗人。‘智子疑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要成为一个合格的侦探，决不能在不确认的情况下将任何人排除在外，包括自己。我一直相信福尔摩斯的一句话：‘当排除了所有其它的可能性，还剩一个时，不管有多么不可能，那都是真相。’尽管那真相我并不乐见。”

　　“什么时候？”他目光呆滞，没有焦点。

　　“当看到命案现场时，我便觉得不对劲，太干净了！明明是刀杀，为什么房内一点外溅的血迹也没有，连凶器也被擦得干干净净？我开始以为凶手是怕留下指纹。后来看到房内整整齐齐，惟独保险柜被撬开，并且凶器是从背后刺入，显然是熟人所为。小菲首先出现在我脑海中。但我很快又否定了。凭小菲的力气，不可能使雨萱一刀毙命。这时你来了。你未加犹豫便冲进雨萱的房间，但那时我们都在客厅，你如何断定命案现场是房间？我起了疑心，跟着你进入房间。不一会儿，你因衣服沾到了一点血迹而冲去清洗。我像被雷劈中般僵住了。洁癖！如果凶手有洁癖，就不难解释他擦拭血液的行为，房间未乱也有了一个很好的理由。我的心跳得很快，像要从胸口蹦出来。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擦拭血液的物品不见了。有两种可能。凶手将它丢在别处或将它带回家再处理。如果凶手有洁癖，他决不能忍受长时间带着沾血的物品，那么他一定将它扔在附近。于是我在附近搜寻。当时我很紧张。我多希望自己什么也没找到。可是在不远的垃圾桶里，我找到了这个。”我望着手帕。

　　“她要解除婚约。她说她爱上了别人。我不能失去她……我不是故意的……当我回过神来，她已经倒在了我的面前，了无生气……”他痛哭出声，将脸埋在手中。我也陪着他流泪。

　　警察来了，在他房里搜到了遗失的珠宝。他在出门前回过了头，苦笑道：“我不幸的地方在于，受理这个案子的人是你，一个如此熟悉我的人。”瞥见垃圾桶，他走上前，将垃圾一并带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不，是洁癖这一致命的习惯将你送进了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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