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

　　半年之后，苏映荷终于可以下床了。最高兴的莫过于半紫和绿云这两个贴身丫环。

　　“小姐今日想吃点什么？”绿云扶着她坐在长廊的椅上。

　　那边半紫已拿来椅垫给她垫上。

　　“随便弄点粥，不要太费心。”苏映荷倚着栏杆，目光掠过眼前的一湖春荷。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半紫看着二小姐漫不经心的样子，心里酸酸的，胀胀的，难受得很。要是有什么让小姐开心就好了？

　　“小姐，”

　　听到半紫唤她，苏映荷侧着脸，“嗯？”

　　乌黑亮泽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披泻而下，一向较浅淡的瞳孔折射出近乎水晶的光泽。

　　“半紫给小姐唱首老家的歌谣可好？”

　　还没等苏映荷点头，半紫就开始唱起来：

　　油菜花金烂烂，

　　蝶儿蝶儿满天飞。

　　黑鸭子毛茸茸，

　　小溪小溪叮咚响。

　　犬儿吠，

　　鸟儿叫，

　　处处稻花香。

　　老黄牛起得早，

　　母鸡忙下蛋。

　　阿姐带着小妹妹，

　　采啊采野菜。

　　阿娘站在家门口，

　　唤回了姐妹把家还。

　　织好了布做好了饭，

　　太阳快快落山咯，

　　不见爹爹把家还。

　　盼啊盼，

　　念了念，

　　月亮钻出来哟，

　　才见爹爹荷锄归。

　　“唱得真好听，”苏映荷拉过她的手，伸手帮她抹去泪花，“想哭就哭吧。”

　　“小姐，”半紫扑到她怀里，“我想爹娘了。”

　　苏映荷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

　　半紫抑起哭花了的小脸，道：“那一年发生了大旱灾，家家颗粒无收，只能挖些草根树皮吃，后来连草根树皮都没得吃了，有人就吃红土，吃了红土的人哪能活呀，饿死了人就开始人吃人。官吏还要征赋税，家里没办法就把我给卖了。不知现在爹娘怎样了？”

　　苏映荷暗想，只怕是....只好问道：

　　“那一年你多大？”

　　半紫想了想说，“六岁多吧，后来在路上又转了两次手，到这府上少说也有七岁了。”

　　“你老家在哪？”

　　“吟连，凉州的一个小山村。”

　　苏映荷掏出丝帕，轻轻擦拭她的脸，柔声道：“别难过了，以后有机会，我陪你回去看看。”

　　半紫破啼为笑，“小姐，你真好。”

　　“小姐，粥来了。”

　　绿云端着一小碗玉米羹，几碟小菜，半紫扶着苏映荷进屋去。

　　半个月过去，苏映荷的身子渐渐有了起色，再也不用人扶着走路。

　　一日，苏映荷立于父亲屋前，刚想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将军，战事吃紧，不宜再拖，请将军明断，择良机而行。”

　　“李尚书，你说的老夫如何不懂，只是当今圣上不让出兵，老夫也没办法呀。”

　　“这个昏君，眼下乌国以练兵为由，经常冒犯云州，连带着我们玉城的生意也一天天难做起来。现在不出兵，难道等着养肥了乌国的兵马来攻打我们大康吗？”

　　“李尚书，你这话可是会杀头的，在我这里我就当没听见，只是你这个性子....”

　　“将军，每年我们大康进贡给乌国的东西还会少吗，黄金白银，美人丝绸，一样都没落下，现今，乌国就是一匹贪婪的野狼，大康就是狼口中的肥羊，羊落狼口是迟早的事。顾宁生在这府上藏了十多年，”

　　听到这里，苏映荷呼吸一滞，一只猫“喵”的一声从脚下蹿过。

　　门开了。

　　玉城公一见是她，缓了缓脸色。

　　“怎么来了？”

　　苏映荷堆起笑容，“给爹爹送点心来的。”

　　夜里睡下的时候，苏映荷想起白天李尚书和爹爹的密谈，心里琢磨着李尚书的话，越是睡不着。索性起身步出屋子。

　　月色不太清朗，夜里还是有点凉。屋前的荷池静悄悄的，任其月光洗涤，无人欣赏。

　　苏映荷绕着荷池走，心想明天能否去看看郁公子。听说他疯了。

　　玄让趴在屋顶上，月色朦胧，他一身黑衣倒也不引人注意。

　　就在离他十米之远，一个女子系一大红披风，一头青丝随意地披着，看样子大约十五六岁。

　　“小姐”

　　“小姐”

　　有两个丫头打着灯笼四处找人，那女子听到叫唤声，起身抹干眼泪。借着月色，丫头们看见了那女子，跑了过来。

　　看着她们说了几句话，那女子别过脸朝他这个方向望去。

　　月光仿佛被吸附在那人身上。玄让从来都没想过女子也可以那样美好。若只论五官说不上美艳精致，单论身段也谈不上妖娆风情，可只要她静静地站在那儿，那种仿佛天生带着奇香的风致便从灵魂深处渗透而出。

　　他看见她似笑非笑，转身和丫头们回去了。

　　空气中她的香气，若有若无。忽觉脖子一凉，低头一看，一把剑架在他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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