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殊途

　　天气很热，让毫无遮蔽的人窒息。
　　白言抬头咒骂了一会这该死的天气，然后很快败下阵来，对身边一直沉默的男子说，“羽蓑尾给我借点钱好不好。”
　　羽蓑尾无奈的看了看有些浮躁的白言，伸手去掏出钱包，甩了甩，“我真怀疑你是借钱还是劫钱，现在我没钱了，需要的话....你的老本行就算是派上用场了。”
　　白言将左手放进口袋里，略微沉默了一会。
　　大约二十七秒，他再度将手伸出来，并且活动了一下指关节，对身边的羽蓑尾说，“帮忙盯梢。”
　　羽蓑尾习惯性的舔了舔嘴唇，沉默，将视线转向了稀松的街道。这里也许没有猎物经过，因为炙热的太阳已经烤的路面上的沥青开始化开，本来羽蓑尾也打算绕路的。
　　不过白言不在乎。
　　公交车站牌下有一小块阴凉，就是这么一点显得可怜的遮蔽，也有不少人聚集。大多数是上班族，因为这里紧挨着写字楼，现在又是下班高峰期的尾巴。
　　白言凑了过去，在这之前轻轻舔了舔指肚，这样可以增加摩擦力。要知道老手从来不会犯让钱包滑落或者掉在地上的低级错误，太容易被人发现，也太容易毁了自己的建树。
　　这次羽蓑尾没有等太久。
　　白言很快信步似的走了回来，拉住他的手，在他的手里塞了两个钱包。
　　羽蓑尾低声调侃了一句，“胆子大了啊你，一次都能偷两个了。”
　　“去，听你说的世界都乱套了，我是胆子小了好不好，没认识你之前我一次顺三个外带手机。”白言瞪了羽蓑尾一眼，然后低调的用小指拐了钱包中的几张钞票进自己的口袋。
　　“噢噢，那是在我的教导下，你要改邪归正了？”
　　羽蓑尾点了点钞票，不多，刚够身边那个叫白言的小子挥霍。
　　“改邪？你还不够邪嘛？混账杀人狂。”
　　“喂喂，你低调啊，闲着抽怪盗。”
　　羽蓑尾笑着以牙还牙，白言瞥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有时候白言自己也怀疑为什么要和羽蓑尾一起走，那个小子摆明了喜欢和他过不去。羽蓑尾也总觉得自己和这个叫白言的小子性格明显不合，不过相对而言，却比同长老院里其他人的关系好得多。
　　长老院里其他人都明显觉得，他们两个不过是两个毛头小子，不该参与这样的计划以及决策。
　　但是楚天南很喜欢他们，长老院里其他人也奈何他们不得。
　　楚天南是这一任败者天国的理事，至少在目前是组织的一号首领。刚刚上任，很年轻，有些口无遮拦和百无禁忌，导致一直受到长老院的厌烦。
　　不过那些老家伙，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长老院里年轻的人不多，除了白言和羽蓑尾，可能就只有周怜了。有时候白言也会感到奇怪，这么年轻的女孩子怎么会参与到败者天国这样的计划中，让人有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不过这也奈何不了什么，毕竟一直到现在白言都只是个普通的工作人员。
　　羽蓑尾在旁边捅了捅他的胳膊，“哎，你说会不会是那个？”
　　顺着羽蓑尾的手指，白言看到了一家烧烤店。这让他有些兴趣索然，低头回去舔自己的冰淇淋，随口应了羽蓑尾两句。
　　“找个接头的怎么也这么难，难道还要对什么‘一二三四五，天王盖地虎’？”白言说完将冰淇淋纸仍在一边的树丛里，有些不满的白了一眼羽蓑尾，“先跑还是先接收这玩意啊？楚天南也说了不一定是现金啊。”
　　“管他呢，多一份筹码，就多一份机会。你准备准备，我过去了。”羽蓑尾说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走了过去。
　　“自己小心。”
　　白言难得的正经了一句，将手放在羽蓑尾右边的衣兜里捏了捏，“拿好这个，就算长老院的来抓你，也奈何你不得。”
　　羽蓑尾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你的选择可真奇怪啊，居然主动将那个东西给出去。”身后，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明明知道，身上没有它，自己也会有危险。”
　　白言伸了个懒腰，将双手叠在脑后，眯了眯眼睛。
　　“周怜，说这些话真不像你的性格。告诉我吧，长老院那边要活得还是死的？”
　　周怜毫不掩饰眼神中的怜悯，眼前的这个男子所说的话，证明他其实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或者说下场。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畏惧，也不后悔。
　　白言盯着女子的脸，依然是以前那样的玩味和轻蔑。将挑衅的笑容再次挂在嘴角，他将眼睛转了转，望向了阳光的方向。
　　那目光好像能穿过世间所有的一切，看到太阳。
　　刺目的光让白言的眼睛发痛，泪水慢慢的夺眶而出，划过眼角，落在左腕上，灼烧的生疼。
　　几天前手铐的伤痕已经开始发炎，耀武扬威的糜烂成了一片，有时候还会有鲜红温热的液体渗出来。那是白言的血，也和那个人一样桀骜不羁。
　　“既然已经确定东西不在我手上，为什么还不动手？”

　　那之后，羽蓑尾再也没有见过白言。
　　他也不知道那个永远那么不正经的家伙为什么那天会说这样的话，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羽蓑尾没有见过白言，却听到了关于白言的消息。
　　是周怜告诉他的。周怜说，羽蓑尾，白言死了，他在被押解回长老院的时候毒发身亡。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因为没有别人知道那个东西已经在你手上了。
　　楚天南都不知道，坠天使记录真的在你手上。他以为这个秘密已经伴随着白言，被永远的代入了坟墓。羽蓑尾，一切，只能拜托你了。
　　羽蓑尾点了点头。
　　周怜满足的笑了笑，夜风撩起了她银色的长发，滑落出一片凄凉。其实她的笑是典型的女子笑容，甜甜的，很柔美。
　　十七楼，风很大，让他没有听清最后说了什么。
　　声音湮灭在风里。
　　接着周怜坠了下去，从十七楼的楼顶，翩然下坠。
　　羽蓑尾一直看着这个过程，就像白言离开的那天，单纯的保持着沉默。

　　羽蓑尾见过周怜的堂姐，她叫紫湘。接过周怜骨灰的时候她什么也没说，眼神里闪过了一丝奇异的满足。
　　所谓亲情，所谓血缘，在某种巨大的利益驱使下也显得不堪一击。
　　走之前羽蓑尾觉得有些不自在，好像看到了自己身边的所有人贪婪的眼神，他们说，羽蓑尾，你去死啊，快点去啊。
　　他摇了摇头，不要，不要，我想要活。
　　他将右手伸进了口袋，捏了捏口袋里的那片金属。
　　坠天使记录。
　　还有一页笔记，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破口参差不齐，用眼睛看就知道那时候他很急，已经别无选择。
　　上面详细的记载了坠天使记录的一切。
　　除了钻石的下落，还记着一句话。看得出来那个人写得很匆忙，字型向各个方向歪斜，如同狂风肆虐下的枯草。
　　“其实我早就已经明白，已经找到了存在的答案，这个令我恶心的答案，概括我整个生命的答案。其实，我所理解的一切事物都可以归为荒谬这个根本的东西。”
　　笔记是周怜塞给他的，但这一句很明显不是周怜的笔记。即便是匆忙的写一句，周怜的字体也显得圆润，不似这样干瘦。
　　仔细看了很久，他才想起来这个字体是谁。
　　白言。是白言的字体，见过一次这样的字，他所谓潇洒的在纸牌上留言时的字体。那时候，很缓，所以没有显得这般干瘦。
　　从那一刻开始，羽蓑尾明白，一切都结束了。然后要来的，该是自己的时代。

　　也许正如羽蓑尾在信中写的，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不是我们，是时间。
　　转眼间，时间流逝，就这样过去了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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