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

　　整理行李的时候，发现了一封似乎是义父留给我的书信。

　　说是似乎，是因为我不知道他为何要留信给我，该说的该交代的，他上竹筏离开之前，明明都已经告诉我了。难道……我想了想，记忆里义父曾经告诉过我，每个人都会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时候，那个时候，人们会选择用信来传达那些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话语。

　　看着手里的这封信，这上面有义父不知道该怎么跟我开口的话？

　　秉持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兴奋，我打开了信。

　　交托任务的接线人、任务的价码、出门在外的各类注意事项……扶额，这里面有哪一句是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的啊|||||

　　啊，也许有一个，是确实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的。义父的名字，信的落款上，遒劲有力的字勾勒出遮盖了我的双眼构成我整片天空的男人——陆墓。

　　带了两件换洗的衣服，然后把义父塞在枕头里的一叠银票塞在衣服的几个内口袋里，环顾四周，确认了一下以后，我就出门了。

　　走的时候，我没有多看周围的景色，因为我确信，我只是暂时离开了，就像以往下山换取必需品一样，不过是时间稍微久一些罢了。

　　这里是我的家，我总会回来的。

　　那时的我深信着，没料到，我这一走却走得太久了，到死，我试尽了所有办法，也没能再回到这里再看一下我的家。

　　下山的路很短，但是我走得很费力。路上布满了义父设下的各种机关，我一边躲过触发机关的地方，一边给机关上的武器涂上墨绿色的膏体。

　　义父说他在山下竖了一块大碑，上书此山乃私人领地禁止入内，如果有人不长眼赶上来，就要有丧命的准备。好奇心不能解释私自窥探别人的行为，所以死有余辜。

　　义父还说，不论男女，如果有个人一心想把我所有的事情都问清楚，我不妨一剑砍死他来得省心。总有人打着真情挚爱之名，喜欢揭人伤疤往人伤口上撒盐。每个人都会有不能说跟不愿说的事情，既然对方不肯说，又何必苦苦相逼？既然如此苦苦相逼令对方痛苦，又哪里算得上是真情挚爱？不过都是一群欺世盗名的腌臜货罢了，翩翩自诩正人君子胸怀坦荡，其实心里的秘密比别人更加龌龊。

　　我接触的人不是很多，除了义父，就是被我杀死的人。

　　他的话语就是我全部的认知。我不知道什么是赞同，我只知道，他的话是我唯一听从的声音。

　　下山以后，我照着义父留的那封信，来到往常领任务的那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吃过饭洗过澡以后，和衣仰躺在床上，枕着双臂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我没动，那人既然来了肯定会自己开门，我没必要正躺得舒服却离开床榻。

　　“宿公子，陆老爷已经事先通知过在下，现在，你有什么打算？”义父说过的那个必定会短命的男人神色阴沉的从门口走过来。

　　“……打算啊……”我想了想，外面的世界跟我的接触点就是杀人出任务，其他的，我还真不知道，此时此刻让我自己拿主意我便是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有什么结论的。

　　那个短命鬼又看了我一眼，说：“如果宿公子没有什么打算的话，在下有个建议，公子且听一下无妨。”

　　“说。”

　　“中山之原之南有陆、苏、秦、苑四大武林望族，互相牵制依存而生了百余年。”

　　“然后？”四大家族的事情，小时候义父拿来当床头故事讲给我听，各种秘辛各种不得见于人前之事说得极其详细，这四大家族看起来联系紧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实则为了自己一家的荣耀暗中不知互使了多少下作的手段。

　　短命鬼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露出白白的牙齿阴森一笑，“在下的意思是，宿公子不觉得搅乱四大家族是个极有意思的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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