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党(修改中)

作者:悠悠晴天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78.囚蛟记


      谁都没有料到这次秋狝,竟然真的成了一个多事之“秋”:十八阿哥殇了;太子被废了;十三阿哥被囚禁了;因和胤礽关系比较近而被从京城急召过来质问的三阿哥胤祉也被非正式地看押了起来;康熙又怒又悲伤了龙体。本来意气盎然的秋狝队伍在回程中显得格外寂寂,大家都噤若寒蝉,更没有了骏马前后奔走的气势。大阿哥如今被派去押解太子,十三阿哥也被囚着,只有十四阿哥一人带领着侍卫护卫在康熙的玉辂前后。

      康熙对胤礽的态度也着实让人摸不到头脑。在返京的路上,他突然对随行的大学士们说胤礽的行为古怪,性情也似有突变。说据看管他的守卫回报,他多昼睡夜醒,喝酒数十大杯不醉,每面对或提及神明便惊惧不已,遇到雷电,更沮丧不知所措,仿佛是被什么鬼怪给附了身一样。那些大臣们猜测皇上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想为胤礽开脱,可还没等他们有功夫闹明白,康熙却又严厉训斥了他们当中见风使舵为胤礽说话的人。一时间人心惶惶,让人觉得如今在皇上面前,对于废太子之事,还是三缄其口,顶多随着老爷子的话附和几句算了。言多必失!言多必错!

      然而此时,有一个人却不怕言多。那就是大阿哥胤褆。途中停驻,一次他过来给康熙请安,父子俩聊到了胤礽,胤褆就冒着触怒康熙的风险,向康熙进谏说太子之事关乎天下太平,东宫位虚会影响到朝廷的安危,望老爷子能早日确立其他人选。老爷子本以为胤褆要自荐,正要龙颜大怒,可没想到他话锋一转,保荐了八阿哥胤禩。他跟老爷子说他们兄弟都看得出这个八弟深受康熙的喜爱和信任,又说听很多大臣都道八阿哥人品好、学问好,实为他们兄弟几个中除了胤礽以外的全能俊才。老爷子听罢,一语不发,只是目不转睛地盯了胤褆须臾,然后淡淡地告诫他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管不该管的事情,就叫他下去了。

      一直候在外间的璇玑有些纳闷:大阿哥胤褆明明是觊觎太子位的,却为何举荐八阿哥?就算八阿哥是在胤褆母妃惠妃处养大的,他们兄弟俩的关系也不会好到如此这般吧?更何况,璇玑记得大阿哥不是八爷党啊。和她一起在外面候着的隋景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只是咧嘴冷笑,对大阿哥的这一举动给出了四字评语:“没安好心!”璇玑仔细一琢磨,立刻恍然大悟:皇上如今才下定决心彻底对太子党开了刀,肯定会忌惮阿哥之中的其他党派。如今大阿哥此举,看似是为了忠孝的大义之举,却暗藏凶险。他这不正是间接告诉了康熙八阿哥势力的存在么?难道,胤褆是在太子被废的基础上,正有步骤地铲除对自己有威胁的势力?不仅这样,胤褆更是用了那些“看得出”、“听说”之词,把自己和八阿哥的势力撇得一干二净,装成一个单纯,不明个间门道之人,以保全自己。

      璇玑明白了胤褆的动机,不禁对他另眼相看。原来他并不只是一个赳赳武夫,只是他的心机藏得太深,深得连一向自诩精明的十三阿哥都被他骗到了,以为他有勇无谋。不过幸好老爷子应该没有被他骗到。他后来还不是被老爷子给囚禁了?自那次聊天后,老爷子对大阿哥的态度看似没有变,却暗地里派了李德全去调查大阿哥私下的活动,明摆了是不信任他!那么八阿哥呢?八阿哥的处境估计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璇玑明白了,老爷子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估计如今他们这些阿哥们,只要谁选这个时候在老爷子面前出头,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且如今的老爷子更象是个有些乱了心智,内心十分矛盾的老小孩儿。他指东,别人往西,自然是悖逆。可若是那人听话地往东,也是错,因为他又必定会疑心那人如此顺从必定是怀了什么鬼胎……

      胤禛呢?他会怎么做?璇玑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汗。

      康熙一行一回到京城,先是设毡帷把胤礽囚禁于上驷院旁,派胤褆和胤禛看守。然后放出了三阿哥胤祉和十三阿哥胤祥,并于午门内召集诸王贝勒、满汉文武大臣,宣布废斥并从此幽禁皇太子胤礽,却是以他突发“疯疾”的名目。这时,那些随行的大学士们才明白,皇上那时说太子象是发了疯的意欲原来在此。皇上现在只言“疯疾”,而对事发之时所言的“不法祖德、惟肆虐众、暴戾□□、恣行乖戾” 只字不提,是要为曾经是皇太子的胤礽留足颜面,为天家、为朝廷在世人面前留足颜面。那些个知情之人,无不唏嘘感叹皇上的心思缜密,用心良苦。

      之后,康熙把成年的儿子们全都叫到乾清宫西暖阁,挨个把他们狠批了一通,似乎在发泄积聚在内心的郁愤。康熙又命十三阿哥在府中禁足反省思过,不许私自外出奔走交结,而不再派人看守他,也算是对他的开恩。

      然而就在康熙下如此决心废斥胤礽,打击太子党的情况下,仍有不少人为胤礽求情。康熙一怒,便在祭天地、宗庙、社稷的祭文中再次点明了废斥他的原因,以堵那些求情之口。而胤礽本人则被转到咸安宫幽禁,并解除了押送时在他颈上施加的枷锁,以示恩典。

      诸位挨了斥责的阿哥们在这个非常时期都岌岌自危,日日生活在心惊胆战之中。而他们当中只有一人反而得了赏,那就是护驾有功、押解有功的大阿哥胤褆。让璇玑他们不明白的是,康熙给他的赏赐竟然是乾清宫的侍女云燕!云燕临出宫前的那一日,她那一班的小宫女们都乐得逢人便说,说从此云燕姑姑算是攀上了大阿哥这根高枝儿。然而她们那时并无法预知,没过多久皇上就命大阿哥自禁于府邸反省;而那日她们欢天喜地送走的那个温润、美丽、活泼的人儿,就在大阿哥被禁府中的第二日,成了京城郊外,往云燕娘家方向的路上一个颇深湖中的一具冰冷尸体。当然,这具尸体已被剥得□□,更不见其随身所带之物。她的脸部被用利器划得血肉模糊,根本无法辨认其生前的容貌。而且她是被在脖颈和四肢上都坠了装满大石块的麻袋后被沉入湖中的,若是湖水不干涸到一定程度,她就永远无法再见天日;而即使再见了天日,也早已被湖里的鱼虾啃成了一堆白骨;而即使被人认出了这副白骨,宗人府和内务府也早已备过了大阿哥府上报给步军统领衙门的关于大阿哥之妾云燕在私自离家后失踪的案卷……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大阿哥胤褆被幽禁前,还是风光了一阵子。他先是得康熙口谕带领内务府和刑部的相关官员联合调查帐殿夜警事件。最终他们查出了三个嫌疑人——前锋营的两个笔贴式和一个御前行走,其中前锋营的两人已自裁,查案的官员抢下了第三个要自尽的人,把他关进了大牢进行审讯。经过刑讯,那人一口咬定是跟着胤礽去的。可刑部在从兵部调出的这三个人的档案中,却发现了一些看似巧合,却又令人疑惑丛生的一致性——这三人的远房家属中均有人在八阿哥胤禩的府上或庄子里担有差事。可因为现在的内务府总管是八阿哥本人,所以刑部并不敢轻举妄动,而是先呈报给了胤褆,让他作个判断,然后再商议此事儿是否该呈报给皇上请他亲自裁断。

      胤褆大概是此时得意得忘了本形,既想尽快彻底除掉太子,又想尽早放倒目前跟他同样受到重用的八阿哥,所以竟然趁回禀查案进展和刑部的这一发现时,不仅把张明德给胤禩相面说其“日后必有大贵”的事儿给捅了出来,而且向康熙暗示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帮他杀掉胤礽。康熙虽然痛斥了胤褆的凶顽冷血,却果然更在意这个张明德给胤禩判下的命理。他立即命胤褆捉拿了这个所谓的神通道士,并把他交到刑部审问。胤褆洋洋得意,欣然准备再受嘉奖,等着看老八的好戏时,却等来了老爷子在众兄弟面前给他的一通怒斥。而且康熙立刻下口谕解除了他所担的一切职务,让他禁足府中闭门自囚,不得皇命不得擅自出府。

      胤褆千算万算,最终却把自己算了进去,这大概是他唯一不曾,或者不会算到的。

      *********************************************************************
      京城这几天大风,卷着漫天的沙尘,扫着地上的落叶,似乎带着极大的怨气,呼啸着穿过人迹稀少的大街小巷。偶见路人,也是裹头蒙面,耸肩缩脖,脚步匆忙。没人喜欢这肆虐的风,更没人喜欢这大风带来的那股寒意。多事之秋,俨然已经有了变成寒冬的趋势。

      风沙中,一顶墨蓝色的四人轿子逆着风行进着。轿夫们都尽量低着头,却不敢放慢脚下的步子。直到来到一座排场的阿哥府的角门前,轿夫们才落了轿。一直跟在轿旁行走的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连忙跑过去跟守在门口的四个门子嘀咕了几句,其中一个门子便飞也似的向府中奔去,另外三个则必恭必敬地哈腰小跑到轿前跪下。而轿子里的人并没有出来,似乎还在等什么人。不一会儿,从那角门里跑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他跑到轿前,恭恭敬敬地对着轿子打了个千儿,用浑厚的声音平稳地说道:

      “奴才,十三阿哥府管家达山,给四贝勒爷请安。我们十三爷请您进府一叙。”

      达山话音才落,高无庸立刻跑过去为胤禛掀开了轿帘。头戴一顶玄色圆帽,披着一件缁色夹棉披风,身着藏青色袍子的胤禛起身踏出了轿子。一阵风迎面刮过,他下意识地歪了歪头,抬手在眼前挡了一下。朝身后的十三阿哥府正门处瞥了一眼,他转过头来严厉地对达山说:“虽然如今你们十三爷在皇上面前得了错儿,可他还是天家的阿哥,是你们的主子!你们这些奴才还是要精心地照料着!行事也要一如既往地严谨!看看你们正门左角上的那个灯笼,破了怎么也都不换下来?这是做什么给别人看呢?”

      达山也不惊慌,只是笑了笑,躬身向胤禛回禀道:“回四贝勒爷,那灯是前儿夜里刮风刮坏的,奴才早已回禀给十三爷了。可实在是我们十三爷下了命令,不让奴才们换啊。连福晋劝也不行……”

      胤禛听了,沉着脸摇了摇头,对达山说:“这样的小事儿还要让你们十三爷操心,你这个管家倒是越当越没用了!”

      “回四贝勒爷,现在府上一切大小事务都要我们十三爷亲自经手处理,这也是我们十三爷的命令,奴才不敢不从啊。”

      胤禛看着一脸无奈达山,瞪了瞪眼睛,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个十三,又在搞什么鬼?!”说着,他大步从那个角门走了进去。

      听达山说胤祥正在西花厅让大夫给他敷膏药,胤禛就径直去了那里。刚走到西花厅门口,还没看到胤祥,就被一股刺鼻的麝香味儿给熏得咳嗽了起来。

      “四哥来了?你先自个儿找地儿坐着,我这儿还起不来,赵太医正给我做药疗呢。”坐在弥勒榻上的胤祥抬头冲胤禛笑了笑,又低头用手中的短石棒搅石碗里那团黑糊糊的东西。

      赵太医给胤禛行了个礼。胤禛一摆手,让他继续忙活着。他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对胤祥说:“你坐着,我们说话总归不碍事吧?腿好些了么?”

      “托皇阿玛和众兄长的福,大好还不见,不过似乎有了好转的兆头。如今我这膝盖也有了些温度,不似前些日子那样寒凉。”胤祥一边搅着手中的东西,一边对胤禛说。

      赵太医接过胤祥手中的石碗,又往里加了些褐色粉末搅拌均匀,然后用竹签把混合物均匀地抹到在小碳炉上腾得热烘烘的细棉裱背上,又腾了片刻,便糊在了胤祥的两个膝盖上。

      做完了这些,赵太医约了两天后来给胤祥换药,就告退了。此时胤禛才又开口,忍不住责怪胤祥道:“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门口的灯破了为什么不让奴才们换下来?”

      胤祥端起桌上的茶碗,先对胤禛让了让,示意请他也喝茶,然后径自呷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这破落户,可不就该收起排场,用破灯么?”

      胤禛无奈地摇头,痛心地看着胤祥道:“十三弟,我知道你因为二哥的事儿徒遭牵连,胸中肯定郁闷至极。但是你也不用这样糟践自己吧?你这是做给谁看呢?皇阿玛?”

      “四哥,说我‘徒遭牵连’也不确切,我这也是活该,活该识人不清,帮他人做嫁衣!”胤祥说到这儿,有些忿忿。

      胤禛听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问道:“你是指老八?”

      “还能有谁?他如今倒成了内务府总管事,神神气气地去查凌普的事情去了!我呢?我倒成了被软禁的一条虫!我病着,都这些天了,除了四哥你,还有谁来看过我?敢情我胤祥就是一根杆儿,用完了就随手一丢完事了?皇阿玛一向英明,这回怎么就没看出到底是谁想踩着二哥的塌台往上爬!?”

      “十三弟,我以前问你,你只支吾不说,我也不迫你。可我这作四哥的不能看你再这样闷愤下去了,这样你非毁了自己不可。你跟四哥说说,你这次到底做了什么,惹得皇阿玛如此生气?说出来让四哥帮你开导开导。”

      胤祥歪着脑袋看着胤禛,良久,他叹了一口气,缓缓把这次秋狝前和秋狝中的事情讲给了胤禛听,只是隐去了他挨板子那夜跟他皇阿玛所说的一些话。

      胤禛听着,低眼思度着,突然脸上却透出了笑意。胤祥看见了,懊恼地抱怨道:“四哥尽管笑吧,反正如今我是成了兄弟们的笑料了!”

      “我就是笑你呀,十三弟,你这回真格地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我早跟你说过,天地之间,何等广阔,能安安生生做人岂不是这苦难人世中的一大幸事?叫你别去蹚这个混水,你不听不是?你呀,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你说,皇阿玛派给你护驾的差事是什么差事?那是对你天大的信任啊!可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自作主张地跑去‘倒太子’!二哥是谁?是太子,也是你的兄长啊!再说了,就算二哥做得再不好,这‘太子’是用得着你来倒的么?太子之上有皇阿玛,其下还有群臣百姓,谁都有一双眼睛,谁都看得明明白白!且不说别的,皇阿玛一生阅人无数,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儿没经过,是何等的圣明啊,他心里对二哥的事情定早有了主张,那是用得着你蹦达起来提醒的么?你倒好,自以为是地跑去 ‘帮皇阿玛下决心’……十三弟,你糊涂啊!”

      胤祥看着胤禛,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一转头看向别处,嘟囔道:“我就看不惯四哥你这个态度!总是一副置身之外的样子!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活着就是吃斋理佛、赏花观月、习字吟诗么?”

      胤禛轻笑,叹道:“十三弟啊,你还在气头上,我不怪你。但你凭良心说说,你四哥是一个只知享清闲的人吗?二哥胡作非为,我是不是去劝过?老八非分妄想,我是不是告诫过他?”

      胤祥道:“你劝了,告诫了,可谁肯听你的?有什么用?帮得了皇阿玛么?!”

      “是没有用,他们一如往常地闹腾。可这个时候才是咱们更该安分守己的时候。他们那儿已经把皇阿玛闹得够烦心了,难道我们这些人还要去火上浇油,再给皇阿玛添乱不成?十三弟啊,忠孝不是要做多少轰轰烈烈的事儿才能显出你的忠孝的。很多小事,你若是做得对了,也是你的忠孝。比如说别人乱,你则静,不给皇阿玛凭添烦恼,让他见到你时能舒心而笑,不也是一种孝么?孝无大小。平常人家是这样,咱们皇家也是如此。《孝经》上有云:‘事亲者,居上不骄,为下不乱,在丑不挣。’又云:‘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你难道都忘了么?”

      胤祥无话可驳,羞愧得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他嗫嚅道:“四哥,我真的是错了……”

      胤禛点了点头,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知错能改就好。皇阿玛这会儿忙着二哥那摊子事儿呢。二哥他太伤他老人家的心了,所以现在无暇顾及你也是正常的。等事情都平息了,皇阿玛也定会原谅你的。你也别胡思乱想。腿疾要紧,要好好配合赵太医治疗才是。”说着,他往屋外看了看天色,便告辞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胤祥起来要送他,却被他按下了。他刚转身,胤祥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了一声:“四哥!”

      “还有什么事儿?”胤禛转身问他。

      “你是刚从宫里回来么?”

      “是呀。”

      “你最近常进宫么?皇阿玛怎么样了?”

      “皇阿玛他因积郁,如今容颜清减,精神也大不如以前了。他现在的气正在风头浪尖上,没人敢说什么。他老人家又像个小儿一样赌气,不肯让御医诊视用药,我和你三哥正想办法劝他老人家先把心里的郁郁抒发出来,再同意让御医用药呢。”

      胤祥听了大吃一惊,差点从弥勒榻上蹦下来。他焦急地问胤禛:“皇阿玛没有大碍吧?我,我……”说着,眼中涌上了一层水色来。

      “十三弟,你先不要急,皇阿玛那边,有三哥和我呢。你放心,若是皇阿玛提到你,我一定会向皇阿玛给你求个情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四哥。你若有机会,就请跟皇阿玛说,儿臣知错了,请他不要气坏了身子。儿臣如今是有罪之身,不能亲自在他身边侍奉,深感愧疚,还请他一定要好生安养才是。”

      “嗯,我记下了。”胤禛说着,转身又要走,却再次被胤祥叫住了。

      “四哥,还有一件事儿要麻烦你。”

      “好,你说。”

      “你最近进宫能见到璇玑那丫头么?”胤祥问道。

      胤禛一愣,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他答道:“那丫头?你怎么突然想起那丫头了?见……倒是能见到……”

      “能见到就好。麻烦四哥帮我把这个给她带去。”说着,胤祥从弥勒榻旁的小桌上取过一只锦盒,递到胤禛的手上。

      “这是什么?”胤禛冷眼看了看锦盒,又看了看胤祥。

      “这是两张上好的狸猫皮,帮我给她就是了。”

      “你……她……”胤禛看向胤祥的双眼。

      胤祥见他用诧异的目光看自己,突然明白了。他大笑着解释说:“四哥,那丫头也算是有恩于我,否则我这两条腿,指不定会糟糕成什么样呢。这两张狸猫皮是还给她的,让她还给隋景公公,也好有个交代。”

      胤禛微微动了动嘴唇,只说出一个“好”字,再也没有说什么。他转身刚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身来,对胤祥笑笑地嘱咐道:“快把你门口那个破灯给换了吧,看着怪不吉利的,别小孩子脾气了。”

      胤祥也笑,点了点头。

      ****************************12.17更新线***********************************

      胤禛离开十三阿哥府后,绝没有想到当天晚上胤祥就被召进了宫中。康熙在西暖阁的炕上一边批折子,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向胤祥问话。

      “胤祥啊,最近腿上的病痛如何了?”

      “回皇阿玛,儿臣十分听赵太医的话,一直在配合他的治疗,已经初见成效了。”

      康熙听出了胤祥的言外之意,抬头看了看坐在棉蒲团上的胤祥,放下了手中的笔。

      “你呀,这张嘴一向藏剑带刀,对你的皇阿玛也不例外啊!”康熙唬着脸,却还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皇阿玛,儿臣不敢。不过儿臣还是望皇阿玛能为国为民保重龙体,早日让御医诊治用药。”

      康熙看着胤祥满脸的诚恳,叹了一口气,问胤祥道:“是你四哥跟你说的吧?今儿下午他回去时请朕准他去看看你,朕准了。看来他是去了。”

      “是,四哥是去看望儿臣了。”

      “他,对你说了些什么吗?”康熙语气平静地问胤祥。

      胤祥不敢有所隐瞒,就把胤禛训他的话一五一十地学给了康熙。康熙听罢,略微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对胤祥说:“你四哥啊,在心思上,是你们兄弟中最象朕的。细致却无害,一旦打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改变,会一步一步踏实地走下去。在孝心上,他自小在朕身边长大,耳濡目染,知道朕是如何对待长辈的,所以也潜移默化地学了去。好啊,好啊,这样才是朕的好儿子。胤祥啊,你跟你四哥比起来,还生嫩着呢!朕准你亲近你四哥,好生地跟你四哥学学!学做人,学办事!”

      候在门外的璇玑听得康熙对胤祥讲的这番话,不仅偷偷笑了出来:原来这个传说中四爷党的开山鼻祖,还是“敕造”的呢!

      *********************************************************************

      胤禛捧着那个锦盒站在冷风中,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锦盒,目光中显出些迟疑来。

      昨天他从胤祥那里拿到这个锦盒回府后,一直按耐着要打开它的冲动。本以为能够坚持得住,毕竟这东西不是给他的,他本不该查看,却发现那种忐忑不安的情绪让他根本无法入睡。本已睡下的他还是一个挺身跳下了床,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书桌前,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那个锦盒的盖子。盒子里有两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处理好的狸猫皮。胤禛迟疑了一下,把那两张皮子拿出来抖了抖,不见任何异物。他又把手伸入盒子里到处摸摸、按按,也没发现什么异处。仿佛是松了口气,他才又把那两张皮子放回去,盖上了盒盖。跟着他起身的兰慧从身后给他披上了件衣服,看他仍对着那个盒子出神,便小声问道:“四爷,这不是十三弟让你明儿捎进宫的东西么?怎么睡着睡着突然想了起来?有什么不妥么?”

      胤禛轻笑了一下,说道:“你知道这是要给谁的么?”

      兰慧摇了摇头。

      “乾清宫的璇玑。”

      兰慧皱了皱眉,问道:“爷,妾身不大明白。十三爷托您带这东西进宫,就是为了把它给个奴才?”突然,兰慧笑了,她接着说道:“难不成这十三弟和那个璇玑……”

      胤禛一唬脸,低喝她道:“你不要胡说!”

      兰慧被胤禛的低喝吓了一跳,身子不禁猛地抖了一下。胤禛看到她脸上的困惑和惶恐,便放松了表情,平心静气地跟兰慧说:“今儿听十三弟的意思是没这回事儿的,只是说璇玑对他有恩,这两张皮子是还她的。我约摸着也是。十三弟跟他福晋那么恩爱,该不会对那个普通的宫女动心思才对。”

      “普通?你皇阿玛身边的宫女都不会普通来着。”兰慧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可心里却暗暗这么想。

      “而且,你知道我最讨厌无端瞎传闲话的人。这事儿,你还是不要出去乱讲的好,省得惹出什么是非。”

      兰慧轻轻地点了点头,笑道:“爷您放心,妾身是那种口风不紧的人么?既然什么事儿都没有,为何爷的眼里却还是充满了担忧?”突然,兰慧内心一颤,她纤敏的心思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本能地有些抵抗的事情。

      “唉,这事儿复杂。你也知道这会儿啊,因为废太子的事情引起了一链又一链的反应,其间牵扯到的人为数众多,关系也错综复杂,已经让皇阿玛大为震惊了。现在他老人家有点惊弓之鸟的意思,只要谁身边有个风吹草动,便先抓了来审再说。我是怕,十三弟现在是被禁锢之人,而璇玑却是皇阿玛身边的侍女,以这样的身份有所联系,会让人有所猜疑,会给十三弟和璇玑都惹上麻烦。”

      兰慧听了,轻松地吐出一口气,微笑道:“爷您又多虑了。这不十三爷是让您帮他把这东西带给璇玑姑娘嘛。您担心十三弟是多余,反倒该好好担心一下您自己呢。您就不怕被人看到了说闲话么?”

      “我怕什么?我整日在皇阿玛身边守着,又没做什么错事?”胤禛顺口驳了她去,却突然明白了兰慧是在提醒他人言可畏,叫他记住虽然他身正,可也要小心不要在这个不大平静的时候让别有用心的人有捕风捉影的机会。

      所以今日来给他皇阿玛请安时,虽然在西暖阁见到了璇玑,他却连一眼都没有看向她,而是从那里出来后,悄悄来到一个宫殿里很少有人途径的死角,才派了跟他一起进宫来的高无庸去等璇玑换班。

      又等了一会儿,高无庸果然把璇玑带来了。胤禛给高无庸使了个眼色,让他远远地候着。

      “四……四贝勒爷……奴婢给四贝勒爷请安。”

      胤禛看出了璇玑眼中一闪而过的既喜又悲的神色,心中一颤。这才又细细打量她:大概是这些日子来伺候在他皇阿玛身边熬的,她清瘦了很多,有些肿胀的眼睛和尖尖的下巴一下凸显了出来。

      “我……我十三弟让把这个带给你。”胤禛把手上的锦盒往她面前一送。说完这话,他看到了她眼中掩饰不去的失落。

      “是什么?十三爷不是又要捉弄奴婢吧?”璇玑勉强地轻笑了一下,问胤禛道。

      “你自己看吧,我也是受人之托。”

      璇玑伸手去接那个锦盒。手指的碰触,却似冰刀一般刺入了她颤抖不已的内心。

      他会有如她般的感觉么?

      璇玑抬眼看向胤禛,却发现他的目光象是故意要躲避她似的,已经望向了别处。

      他的手,还是那么的冰冷。如今,会为他捂热双手的人,又是哪位呢?璇玑内心隐痛。

      “哦,是十三爷还给奴婢的两张皮子啊。”璇玑轻轻地自言自语。她是本能地想解释给胤禛听,怕不知情的他会误会什么。可突然又意识到,说不定,说者有意,听者无心呢……她低头,在内心长叹。

      “来,既然收了东西,就给我打张收条。”说着,胤禛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张写好内容的收据和毛笔,递到璇玑面前,让她签上自己的名字。

      璇玑看了看胤禛,又看了看手上的锦盒。

      胤禛一笑,一手接过锦盒,一手把毛笔和收据递给了璇玑。璇玑把毛笔在舌尖润了润,把收据平摊在锦盒上,借势用毛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写完后,她又接过锦盒,把毛笔和收据都还给了胤禛。胤禛拿着那张收据看了看,又抬眼看璇玑,眼中充满了笑意。接着,他说了句令她差点晕厥的话:“这字儿丑得可以!”璇玑羞愧地低下了头。

      突然,她感觉到脸颊上一阵从他指间传来冰冷。她惊讶地抬头看胤禛,却见他正盯着自己,确切地说是盯着她脸颊上的那朵梅花。

      “你喜欢梅花,是么?”胤禛轻声问她。

      璇玑本能地点了点头,突然感觉到他仍覆在她脸上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又立刻刻意地摇了摇头。

      “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胤禛被她脸上那种矛盾的表情给逗乐了。

      “我……奴婢喜欢喇叭花。”

      “哦?为何喜欢那种满墙爬的贱草?”胤禛又一乐。

      “回四爷的话,喇叭花日迎朝曦而开,夜避玉轮而歇,日复一日,它只认那轮朝阳,从未弄错过。虽然它的身份低贱,不能登堂入室成为名花,可也从不会娇生惯养。天干,就旱着。天上若是落下了水,它就如饮甘泉,从不挑剔。即使是被人折了、踏了,看似没了命,可第二年仍会在老地方看到它。也就是因为它身份的‘下贱’,才能有这样顽强的命。您说,这花不该讨人喜欢么?”

      “呵,这一套一套说的,不愧是在我皇阿玛身边伺候着的人。学得倒是有点模样了。”

      璇玑一咧嘴,对胤禛顽皮地眨了眨眼睛。

      “嗯,是比以前长进多了,不是以前那个冒冒失失的丫头了。”说着,胤禛用手托起她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一下,又问道:“怎么又比以前瘦多了?我皇阿玛在气头上,不肯好好用膳,你们也跟着饿着么?”

      璇玑听他问这个,顿时一脸的沮丧,说道:“我们……奴才们闲来无聊拿月银和例饭里的好菜当赌注赌着玩,结果奴婢运气不好,输了好几次了……”

      胤禛听得哭笑不得,又忍不住好奇地问她:“怎么染上这样的嗜好了?你们赌什么?掷骰子押宝比大小么?”

      璇玑一乐,答道:“才不会那么无聊呢。奴才们赌啊,每天谁能有法子让皇上开心笑一回,这宫里哪位娘娘能被允许跟皇上一起用膳,那外面王府中的福晋们是生男还是生女……”

      胤禛听她这么一讲,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们倒是能想着法子给自个儿解闷儿。”说着,他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了一些碎银子,打开璇玑捧着的那个锦盒放了进去。“这些你自己收着吧,再把那些例饭里的好菜买回来。赌赌高兴就行了,别赌大的,省得把自己饿得面黄肌瘦的,好像我们皇家连个你都养不活似的。”

      璇玑歪着脑袋笑看着胤禛。忽然,一种疑惑冒了出来:胤禛这是……难道他喜欢上了这个璇玑?难道他忘了玉徽而喜欢上了这个璇玑!?

      一股浓重的醋意涌上心头,她刚想发作要掉头离开,突然又觉得好笑:自己这是在干什么?自己吃自己的醋?估计她还是这天下头一个!可她的内心仍象是塞了一个充满了气的皮球,闷得她说不出话来。

      “怎么啦?突然哑巴了?连句谢也不给说了?”

      “四……四爷,您为何这样厚待奴婢?”璇玑还是忍不住问他。

      “你……你照顾我皇阿玛有功,是该赏的。我也是个食国家俸禄的人,拿的也是我皇阿玛的钱,我给你的,就等于是皇上赏你的。”

      璇玑低头,有点失落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面站着。这时,高无庸突然跑了过来,小声对胤禛回话道:“四爷,咱该回了,要不一会儿出宫门儿的时候麻烦。”

      胤禛一怔,脸上一副象是从梦中刚醒过来的表情。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轻咳了两声,对璇玑说:“四爷要回去了,十三爷给你的东西好好收着吧。”说着,他侧身从璇玑身边走了过去。

      璇玑转身,唤了他一声:“四爷……”

      “怎么?还有什么事儿么?”胤禛转身问她。

      璇玑缓缓地对他行了个蹲安,轻声说道:“谢谢四爷,望四爷一切平顺、谨慎。”

      胤禛看了她良久,然后一转身,背对着她摆了摆手,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就离开了。

      璇玑站在风中,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此刻,眼泪才唰地落下,抽泣不止。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第一部分,算是真的写吐血了……
    嘻嘻,提醒一下,那个惨死的云燕以前出场过,就在“家宴记”里,还占了不算少的戏份。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102401/83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