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丘

　　用一根火柴，焚烧一片海市蜃楼。
　　用一滴眼泪，朦胧一片烟雨重楼。
　　结局，覆水难收。
　　——夏辛未

　　上午，空荡的医院长廊，消毒水的味道，让胸口闷得作呕。
　　终于做了那个决定，心里悲喜莫名。
　　把手覆上小腹，那里孕育的小生命，无法见到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世界，可是，也不会遭遇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这人生百苦。
　　最重要的是，她无力给他一个家。
　　不如就这样静静地送他离开吧。
　　至少，她不会被自己的绝望逼得疯掉。

　　面目冷漠的医生从手术间探出头来，“夏辛未。”
　　她慢慢走进那个房间，在医生的安排下，躺上手术床。
　　头顶的聚光灯，刺得她一阵恍惚。
　　身下是冰冷的床板。
　　恐慌混杂着烦躁的心情，突然扑下床呕吐。
　　吐到眼泪都流出来。
　　是孩子不想走吧，所以这样惩罚她。
　　医生不耐地催促了一声。
　　她转头看着那张聚光灯下的床，心情没来头的风起云涌，原先下定好的决心，顿时烟消云散。
　　低低地道出一声对不起，转身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坐在医院门口，觉得脚软得站不起来。
　　她还是不够狠心，那个孩子，是她和陆锦烨的，不管爱也好，恨也好，她放不下。
　　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所以没让小张开车送，此刻只觉得饥寒交迫，四肢无力，再加上昨晚只一点地浅眠，身体端的虚弱。
　　终于也只能打电话给盛长安，陆锦烨走了之后的这几月，她似乎，已经依赖他成瘾。

　　回忆起自己第一次看到的他，也没想过，他们会有一天，这样的熟稔。
　　她第一次去那么豪华的场所，跟在陆锦烨的后面，明明穿着华丽的衣裙，却还是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手足无措。
　　那个男人，有些懒散的半躺在椅子上，对着陆锦烨招了招手。
　　明明干练的西装，却被他穿出了风尘味，是，风尘味，18岁的辛未，只会这样形容。没有陆锦烨那么英俊，可是，一双桃花眼，却惹人注目。
　　如果说陆锦烨是冰山，那他就是融化的春雪。无端的让人觉得亲近。
　　待她规规矩矩地坐下。
　　陆锦烨说，“夏辛未，未来的陆夫人。”
　　他半撑起身体，细细地端详她，半响，终于说了句，“陆总，你这是拐卖未成年少女么？”
　　陆锦烨抿紧了锋利的薄唇，明显的不悦。但还是自动把那句话过滤掉，转头对她说，“盛长安，锦华企业的专属律师。”
　　那顿饭，吃得气氛微妙。
　　两个男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公事私事，看得出来是无所顾忌的老朋友。
　　可是，她总觉得，盛长安看她的眼神，有一种深沉的含义，只是当时的她看不明。
　　作为一个卖给陆锦烨的女人，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取悦他，别的，顾及不上了。
　　去到陆家的第一天，她见到了顾妈。
　　约50岁的样子，看上去精明利落，抱着只4岁的陆嘉北，站在阶梯上，高高在上地审视她，面无表情。
　　刹那的惊异后，是明目张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恶。
　　她怯生生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陆锦烨接过顾妈手里的小北，看了一眼辛未，说，“顾妈，这是夏辛未，带她去我房间吧，以后，她就是这里的女主人。”
　　顾妈目不转睛地走到她身边，意味深长，伸出手引路，“夏小姐，请吧。”
　　顾妈是陆家几十年的老管家了，陆家三兄妹就是她一手带大，在这个家的地位举足轻重。
　　她从来没有叫过她陆夫人，即使两年后，她嫁给了陆锦烨，做了名正言顺的陆夫人，顾妈总是这样，看似尊重，却骨子里疏离着轻蔑着。
　　是了，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怎么能奢求别人。

　　陆锦烨的房间很大。
　　深蓝色厚实的窗帘，让整个房间异常压抑。
　　家具简单，没有一件多余物。洁净，不染尘埃。
　　她赤脚站在房间中间，这里就是家了吧，以后的家。
　　把行李整理出来，东西小心翼翼地摆在他的旁边。
　　他的衣服都是深色系，同一款有几件不同颜色，质感很好，柔软细腻。
　　看着自己的内衣内裤，不知如何摆放，终于还是收回了箱子。
　　泡在浴缸里，手腕上那一道红色的痕迹在苍白的肌肤上异常明显，林撤生抓出来的，那样的痛，直到现在，还痛在心里。
　　他们终究，只能是陌人了。
　　洗完澡，吹干头发，陆锦烨还没进房间。
　　她看着那张空荡荡的白色大床，心无波澜，她的人生，已经卖了，不再属于自己，怎么样也就无所谓了。
　　躺了在最里侧，这一天太疲累，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上床，睁开眼睛，便撞入他漆黑的瞳孔中。
　　他半倚在床头，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那样强烈的眼神，仿佛要吸出她的灵魂，而那最深处，一闪而逝，被她捕捉到的，是恨么？
　　她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仿佛落在另一个虚无的地方。忧伤又寂寞。
　　她疑惑了。
　　他站起身，走到床尾，看着她的脚，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动作干脆利落地把她扯过来。
　　甚至于粗暴。
　　她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尖叫。惊惧地看着他。
　　该来的，总归要来么？
　　慢慢地平复呼吸，垂下眼帘。认命了，她没想过能全身而退。
　　却突然感觉后跟一阵冰凉的刺痛，不由得嘶了一声。
　　她抬起眼，看到他面无表情地把药涂在她受伤的后跟上，动作没有丝毫怜惜，末了，随手把药扔在床头。
　　这个人，是在对自己好吧？
　　终于，他躺下，伸手关灯，“睡吧。”
　　睡吧？就这样？
　　她慢慢背对他，蜷过身子，缩进最里侧。
　　到现在，一切都还像做梦一样。
　　前一天还在为了高昂的医疗费心力交瘁，辍学，打工，在夜总会卖笑。这一刻，已经在豪宅的大床上睡觉，身边躺着英俊的男人。
　　莫名地就遇见他，说要她做他的女人。是小三么？可他没有妻子。是包养么？可是他说等她20岁要嫁给他。
　　明明就像天上落下的好事，却让她觉得怪异的危险。
　　可是，她早已失去了选择命运的机会，他是她的恩人，她要做的就是取悦他，不要被抛弃。
　　放弃自己都可以，放弃林撤生都可以，放弃一切都可以。
　　一双手慢慢的伸过来，抱住她的腰，那双手，亦是冰凉。
　　“转过来。”男人声音低低地响起。
　　身体不由自主的绷紧，她转过身体，面对他的怀抱，一片漆黑。
　　他抱着她，取暖一般，用下颌抵住她的头顶，终是不再动了。
　　那一夜，就这样睡过去了，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怀里，她一夜未眠。
　　清晨，陆锦烨吩咐顾妈，把她带到隔壁房间住。

　　封锁一座城，关了所有灯。
　　那一夜，念念不忘的，只是你那双冰冷的手。
　　只因连这冰冷，都足以温暖我。
　　——夏辛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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