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最后才知道

　　中国古典诗歌选修课的教授在讲台上喃喃自语着，台下神态各异的我们自行其事着。
　　小郁，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云柏的，是的，只是到喜欢，不过喜欢也就足够，坦白说，你从小到大并没对什么事物表现出过分的热爱。
　　你们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对彼此脾气了解的比自己的更甚，在大学里的第一次也是和谐得波澜不惊，没有什么理由会阻碍，甚至连父母都在某种欣赏的气氛中给与了支持。也许就是在这种熟悉的让人厌烦，对波澜不惊失去了耐心，在支持中没了好奇。

　　不过当知道你喜欢上一个女生时还是让我感到惊讶。你说那天在快餐店的回眸一瞥首先是惊艳的，倪倩出现时仿佛周身散发着令人炫目的光晕。我告诉你，这绝对是心理作用，你反而开心起来，那不是更说明感觉不一般么？

　　你在沉迷了一周的幻想，写了16首情诗，把5首情歌练得滚瓜烂熟后，做出了个决定，决定告诉云柏，自己是个同性恋。
　　小郁，我警告你不要过分了，这种忽如其来的莫名情感也许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真实，不是你认为的那么美好，特别是客观上都不知道人家是个什么态度，不要把自己弄的太被动，况且，这么任性的决定对云柏是绝对不公平不负责的。
　　好歹，还有一根弦没崩断的你似乎被我稳住了，我趁热打铁又告诉你，在生物哲学、认知心理学、概率行为学中，同性恋都是特殊的，特殊等于不正常，不正常等于要改正，要改正等于我们开始行动吧。
　　我立刻给你报了很多兴趣班和选修课，有交际舞协会、书法协会、家政课当然还包括这个中国古典诗歌。我希望能对你从内到外从想法到行为进行彻底的陶冶。
　　这时，我才发现你其实是个非常以自我为中心的任性小孩。
　　你一边做出配合我行动的姿态，一边又和倪倩频频接触。
　　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倪倩和你做朋友是为了接触云柏，但是傻里吧唧的你却沉浸在“我又和她一起过了个很像很像约会（但其实根本不是）的图书馆之夜”的假象中，欢呼雀跃。

　　心有所思，行有所动。你希望自己看起来能更加的可靠，你的品味偏差的越来越大，虽然你的审美原本也不怎么搭调。
　　你开始给自己买些很宽松印满骷髅的T恤，晃荡粗大的到处镂空的肥牛仔裤，好在你自己身材还有那么点高挑，穿起来蛮范儿的。
　　不过，有几次云柏还是拿着你的几件衣服当成你为他买的礼物而高兴不已。

　　在和倪倩的相处中，你真是越来越大胆，有几次甚至从后面抱住她亲吻她的脖子和脸。
　　我在心里不停尖叫，你要被发现了，马上就被发现了，绝对已经发现了，你就不能克制点？理性是美德啊！
　　你反而有些讪讪的说，情绪来了克制算个屁，她要是真的能发现那该多好。
　　我只好不停地告诉自己，你绝对疯掉了，不要为疯掉的人伤神，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越来越少的接触很快让敏感的云柏有些觉察，几天的明察暗访在没什么实质有利的出轨证据时又放弃了。
　　不知道内敛的你嚣张的当面拆穿，反唇相讥，一顿争吵，让两个人的关系冷到了冰点。
　　我问你，小郁，你知道云柏爱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他？
　　那她为什么要折磨我？你反而哭了起来。我倒是不知所措了。你拿出仿佛是从笔记本上随意撕下来的一页草稿，上面画印着倪倩很好认的娟秀小字，只字片言零散又混乱，但却一目了然——她隐约知道你似乎喜欢她，然后还利用你。
　　我想过要不要因为你也受到伤害就原谅伤害别人的你，也想过你、倪倩和云柏之间的混乱关系到底会使谁伤谁更深。
　　所以我只好从结论开始——先爱的人是最终的失败者，那么你喜欢倪倩，你就失败了，云柏喜欢你，他也失败了，倪倩喜欢云柏，她又失败了。一时间我陷入逻辑思维死循环，无暇顾及其他。

　　然后，是考试周，是实验周，是期中论文，是简答，是考评。当我再知道你时，你已经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了。
　　你向云柏坦白自己很可能爱上了一个女孩，简单的说就是你是同性恋。你明知道不可能（总之，我认为在很大程度上你是知道的），你仍向倪倩告白，被华丽的拒绝后，开始酗酒。其实，以你的酒量不酗也几乎没有什么清醒的时候。你总是把自己弄的很糟糕。

　　我只好重新肩负起监督你的工作，我帮你通过考试周，实验周，期中论文，简答，面对老师考评。你躲在我的背后为伤口而腐烂发酵着，我也无暇顾及。

　　昨天你想了很多并走上天台的那段时间，我累的睡着了。
　　在你打算往下跳的时候，我才醒来。我冲上去就给你一巴掌，我无法抑制的冲你大喊，情绪来了克制真的只是个屁，对于昨天我的失控我仍旧很抱歉。
　　不过，小郁，我还是要和你说，你以为你的生命只是你一个人的么？不是，你的生命关系到你的亲人，你的朋友，那些真正爱你的人，也关系到我。
　　看着你哭，我也很伤心，我和你一起躲在天台装饰栏的角落里哭，哭的稀里哗啦，哭的抽抽涕涕，哭着哭着就笑了，你说，还是你对我最好。
　　我说，你才知道啊？
　　然后，我们一起笑。

　　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希望只是到喜欢，因为我还没有勇气，对你的爱负起太多，因为有太多的东西对于理性的我来说难以承受。因为爱你我就绝对要对你好，而对你好我就绝对要离开。

　　昨天我们聊到很晚，所以今天我来帮你代课。
　　我用这节老师自顾自的在台上喃喃自语，台下的我们都各行其事的中国古典诗歌选修课，回顾了下我对你的感情。我得出了个结论——原来我不仅仅是喜欢你，我是爱你的。
　　因为，我会嫉妒，那些曾经的或仍然的喜欢你的和被你喜欢的人，我真的很嫉妒。不过我的冷静和理性让我不喜形于色。

　　我很怕...我会离开。

　　“咚咚咚”有人敲了敲阶梯教室的前门，教室里的所有人看了过去，门口是你的论文导师，他礼貌的和中国古典诗歌老师沟通了下，然后转过头扫了扫稀稀拉拉的台下各位。目光集中在我的身上，他朝我微笑的点点头，“姜郁，出来下。”
　　我和他走出了教室，在走廊上，他打开手中的文件夹，开心的说，“你的论文不错，创新点也很吸引人，我和几个答辩老师讨论了下，想让你做个更深入的设计。”
　　我盯着文件夹里的论文资料，首页左侧是那个被我深爱的你的一寸照片——微微侧着头，有些凌乱的刘海下那对永远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会不会曾经也有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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