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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情缘
这是1994年11月4日报纸上的新文:“今晨,T市发生了一起持枪绑架案,被绑架者是本市著名富商艾锡城的夫人龚兰心,和他们六岁的小女儿艾雪,绑匪提出索要5000万美元赎金。三日后,两人在护城河畔的堤坝上,被过路人发现,艾雪被龚兰心护在身下,脸部遭利器划伤,龚兰心腹部,腿部多处中枪,因失血过多死亡,一周后,警方将劫匪成功抓获,两名劫匪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一审被判处死刑。”
【我的时间凝固了】
2006年圣诞节前夕,和往年一样,我让爸爸买了两套纯白色的礼服,我穿上其中一套,另一套送给妈妈。打开妈妈生前曾用过的衣橱,里面挂着十四套不同款式的礼服,全是纯白色的,妈妈生前最喜欢的颜色。
十四年前,我亲眼目睹了妈妈的惨死,从那一日起,我开始排斥周围所有的一切,我不再和任何人说话,包括疼爱我的爸爸。
我整宿整宿的做恶梦,梦里面全是一个画面,‘我被永远定格在六岁,妈妈用身体护着我,血,到处是血,从妈妈身上流出来,我呼喊着妈妈的名字,两只小手紧紧的抱着妈妈的身体,哽咽着,抽泣着,却发现眼睛里面流出来的不是泪,而是红红的,粘稠的血......’
一年后,从悲伤中渐渐清醒过来的爸爸,终于觉察到我身上的不对劲,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寻遍了各地的名医,结果,所有医生开出的诊断书,出奇的一致,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我患上了单纯型抑郁症。
那天夜里,爸爸喝了很多很多酒,他跪倒在我的床边,握着我的手,语无伦次的低泣:“小雪,如果爸爸没有并购那家公司,没有逼的他们走脱无路,兰心就不会死,你也不会得这种病,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兰心,是爸爸的错,全是爸爸的错,爸爸以后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爸爸当时肯定以为我睡着了,他并没有发现,被子下面那只紧握着的小拳头,指甲深深的陷进了肉里......
后来,爸爸在城郊买下了一栋别墅,取名‘雪园’。
‘雪园’就像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富丽奢华,应有尽有,除了自由。
窗外的精彩与我无关,我好像一件被无数道红外线围绕着的藏品,只能待在那方孤独的暗格里,将我的人,我的心全部锁起来,不让任何人进来打扰,而我也永远看不清楚外面的世界......
“小雪,董事长叫你下去呢。”
是王曼,爸爸的私人助理,‘雪园’的女管家。
【当公主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雪园’今晚被装饰的好像童话里的城堡,从屋顶处自上而下,挂满了五光十色的彩灯和气球,大厅中央矗立着一棵巨型圣诞树,圣诞树周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礼盒,里面全是好吃的糖果和刚刚烘烤出来的甜饼。
这一定是王曼的杰作。
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在这栋没有女主人的大房子里,王曼扮演的角色,已不在单纯。就像她看爸爸的眼神从不纯粹,即使是从未涉世的我,也明白那眼神意味着什么,虽然,爸爸还是一如既往,孑然一身,但是,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守不住的,他会彻底忘记妈妈,就像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看过我一样......
我走下楼梯的时候,爸爸依旧深灰色套装,面容严肃的坐在沙发上,和一旁的‘松枝大夫’谈论着什么,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好像生怕被别人听见,王曼端着一杯红酒站在餐桌旁,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仆人们布菜。不可否认,她确实是个很美丽的女人,一袭紧身的紫色礼服,裙摆刚刚过膝,衬得她的身材凹凸有致,高高的黑色皮鞋,更显得她气质优雅。
而我这一身白裙,却在他们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爸爸跟前,举起手中的图画板,上面写着:“爸爸,圣诞节快乐!”
“圣诞快乐!”感受到爸爸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我机械性的抚了抚紧贴在额头上的刘海,我知道爸爸为何这样看我,因为我并不出色,因为我直到现在还不能开口说话,因为我长得越来越像妈妈,除了额前那道丑陋的伤疤......
和往年一样,爸爸的礼物依旧是钻饰,一只镶满了碎钻的白金手镯,套在我的左手上,散着凉凉的光,和这栋大房子里因为缺少人气,而给人带来的感觉一样,很冰,很冷。
“小雪,圣诞快乐!”面前的男人比我大十岁,拥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神,被他看着好像被紧紧的锁着,一眨不眨,他是我的心理医生‘松枝大夫’,当年若不是他不厌其烦的为我做心理治疗,恐怕我早被关进精神病院了。
我朝他笑了笑,用手中的画笔快速写着字。
“松枝大夫,圣诞快乐!”
“小雪,你还是不愿意开口讲话吗?”松枝大夫捉住我的手,静静的看着我。
我垂下眼眸,淡淡的摇了摇头,同时,把手抽了回来。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不敢再看松枝大夫的眼睛,那里面包含了太多的东西,让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走了以后在打开吧!”松枝大夫轻叹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塞进我手心里。
“小雪,这是我的礼物,圣诞快乐!”王曼走过来,她手中是一支价值不菲的派克笔。
我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她一定希望我永远都开不了口吧?
“来吧!小雪!”王曼无视我脸上的不自然,拉起我的手,坐在餐桌旁边,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而我的爸爸,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
就这样,在这座华丽,空寂的大厅里,每年一度的平安夜晚宴,依旧在索然无味中开始。
口中的祈祷文和平时朗诵的一样:“我们天上的父,愿人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了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叫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此时此刻,我突然感觉到彻底的孤独和凄凉,好像有一股冷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先席卷过我的全身,然后是我的心。
上帝在哪里,圣诞老人又在做着些什么?
“小雪,爸爸想和你说件事情。”
“......?”爸爸的语气让我感觉有点意外,我点点头,等他说下去。
“王曼怀孕了。”爸爸沉吟了片刻,艰难的开口。
听了爸爸的话,我呆愣了片刻,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你们打算如何安排我呢?”我举起画板,问的直接。
早已预料到的结果,没有必要在多说些什么。
“你还是爸爸的女儿,艾家财产的第一继承人,在这一点上永远都不会改变。”爸爸的双手扶着我的肩膀,眼睛里全是慈爱的光芒,我知道他没有骗我。
可是,他却不知道,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爸爸,你想要怎么做,是你的事情,但是,我永远都不会承认王曼和我有什么关系。”
爸爸诧异的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好像被胶水黏住了:“小雪,爸爸希望你能明白,爸爸不能照顾你一辈子,艾家的事业需要有个健康的继承人。”
“可是,我的病已经好了。”我举着画板,有些愤怒的看着爸爸,说到底他还是把我当成疯子。
“好了?真的好了吗?那你叫我一声,叫我一声爸爸,叫啊......叫啊......”爸爸的双手紧紧的捏着我的肩膀,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冲我发火。
我知道,我和妈妈的事情,已经让他几乎接近于崩溃的边缘,可是,我又何尝不是呢?
“......”肩膀好疼,我却张着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浑身一直在抖,我甚至听到自己牙齿打架的声音,可是,我就是叫不出来,按照松枝大夫教我的方法引导自己,还是叫不出来。
爸爸却还在歇斯底里的怒吼。
“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承认别的女人,我的妈妈只有一个,她在十四年前为了救我,被人用枪打死了。”我的手颤抖着,快速写下这句话,极尽残忍的盯着爸爸。
爸爸的眼睛里印着一张惨白的小脸,十四年前的事情好像一盆冷水,泼在他身上,让他瞬间清醒。
“不,小雪,对不起,对不起!”
我盯着爸爸止不住的摇头,他的道歉声,让我想起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当时明明说,不再让任何人伤害到我,可现在伤害我的人,却是他自己。
爱尽了,缘便散了吗?
“锡城,你先别急,这件事情,还是让我来跟小雪说吧!”王曼很合时宜地拦下父亲,柔声劝道。
【从城堡中逃走的公主】
我把安眠药放进王曼的酒杯里,足以让她睡到天亮。换上王曼的深紫色外套,脸上遮着厚厚的围巾,门口的保镖,理所当然的把我当成了她。
深夜九点多钟,天空阴沉沉的,找不到月亮的影子,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闪烁着朦胧的光辉。
很快,我走远了,离‘雪园’越来越远,周围没有人烟,昏暗的路灯照亮了前方的公路,好像没有尽头般,曲折而漫长。
我抬起头,伸开双臂,肆意的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心里面没有恐惧,只有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十几年被囚禁的日子,我不能选择,但今后的路,就在我脚下,就在我心里,我可以自由的选择它的方向。
按照原先的计划,我要去找外婆,在这个世上,除了爸爸之外,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
两个多小时以后,矗立在我面前的,并不是记忆中外婆的家,而是一排高档奢华的商场和酒店,从前的街道变得不在熟悉,小时候曾经荡过秋千的地方,被一副巨型的广告牌代替。
顷刻间,我傻在那里,觉得自己好像个外星人,地球上所有的一切,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太陌生!
霓虹灯下我的影子,闪闪烁烁,忽明忽暗,周围行人们的嬉闹声,各种汽车的鸣笛声,从商场里传出来的圣诞颂歌声,相互交织,绕耳不绝,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外婆。
不仅如此,我的眼前还冒出了好多星星,斑点,就像有人把灯开了关,关了又开,弄的我脑袋里面晕沉沉的。
一整天没有吃东西,又走了两个多小时的路,我想我现在快要饿晕了。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意识到了钱的重要性。
生存确实是个最现实的问题,要想活,就得吃饭,要吃饭,就得有钱,可是,刚刚出门的时候太慌乱,我一分钱都没带。
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这是我身上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而且,还是件非常值钱的东西,如果把它挡掉的话,我就能有足够的钱,维持接下来的生活,等我找到外婆,可以再把它赎回来。
思虑片刻,我朝着典当行的方向走去,等到了门口,我却又有些犹豫不决,因为我发现自己根本狠下心来,把爸爸送给我的礼物当掉。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汽车的鸣笛声,我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身体便随着一阵急刹车的声音,被人狠狠的扑倒在马路牙子上。
“喂!你是傻子吗?”
一张男人的脸,因为靠的太近,而显得有些扭曲,我只能看清楚他那双瞪的溜圆的眼睛里,写满了愤怒的情绪。
我动了动身子,示意他能否先从我身上爬起来。他低下头看了看,仿佛也意识到,我们现在的姿势确实有些不妥。
等那个男人站起来之后,我才发现,我不仅脚扭伤了,连手也磕破了,手心里,全是粘粘,红红的液体。
几秒钟后,我晕过去了。
是的,我不能见血,确切的说,是我晕血。
【当雪遇见雨】
如果不是额头上,募然多出来的那只冰冷的手,我真想就这么静静的昏睡过去,今晚对于我来说,太不同寻常,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身心疲惫。
“醒了?”是刚才那个救我的男人。
我没有睁眼,偷偷的碰了碰手上的镯子。
还好,镯子还在。
我长吁了一口气,看来松枝大夫为我做的心理治疗,彻底失败了,我面对陌生人,还是有种强烈的排斥感。
他低笑了一声,似乎并没有在意,我手上多余的小动作。
床边的台灯不是很亮,却足以刺痛我的眼,我抬手遮在眼前。
他很高,很瘦,黑色的棉服穿在身上有点旷,年纪虽然和我差不多大,却有着一双忧郁的眼睛,不可否认,他除了有些颓废,长得还是蛮帅的。
“研究完了?”
“。”
“你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我摇了摇头。
我一直认为我没有家,只有一座关了我十四年的监狱,而这座监狱,也在今晚被别人占领了。
“你不会说话?”
“失语症。”我动了动嘴唇。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回家,要么把你送到派出所。”
很显然,他不相信我。
我从怀里掏出画板:“我是来找外婆的,她原先住的地方,现在变成了商场。”
“走吧!去派出所。”
“等等,我不是坏人,我是来找外婆的。”
“派出所不是只有坏人才能去,你外婆的户籍应该在那里吧?”
“户籍?”
“户籍就是户口记录,上面有她的住址。”
真的是这样吗?
听他这么说,我一下子又看到了希望,激动的从床上跳起来,却忘了,我的脚受伤了。
“真麻烦!”他低咒了一声,抬手扶住我。
我疼的咧了咧嘴角,下意识的抬起头,才发现,这个地方竟是间仓库,确切的说,应该是间堆满了油画的破仓库。画架,画布,油画颜料,用完的,没用完的,堆得到处都是,像个垃圾堆。
“你没钱,没地方去,现在还很饿,对吗?”他歪着头看着我。
我盯着他的眼睛,手上的动作快过大脑的反应,一把将他推开,抄起旁边的台灯,他想干什么?
他看着我惊恐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指一边比划一边说:“听着,我现在给你做碗面条,你吃饱了以后,要么出去冻死,要么明天一早,我把你送到派出所,你自己去查你外婆的住处。”
他无视我防备的目光,把墙角的小燃气灶移出来,放上锅,注了半锅水,又从一堆油画布下面,拿出一袋方便面,一根葱,几朵香菇,一个鸡蛋,还有一小段香肠......
我好奇的盯着他手上一系列熟练的动作,不知怎的,就把台灯的光线移向了他那一边。
渐渐的,香味飘出来了,男孩掀开锅把葱花和香肠倒进里面,又打了一个鸡蛋,然后,关上火。
“吃吧!”
望着折叠桌上这半锅热面条,我放下了手里的台灯。
“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我再也不管不顾,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把面条往嘴里送。
好烫,好香,也好熟悉,让我想起了妈妈的手艺。
“怎么了?”他看见我手上的停顿。
我摇了摇头,拿起画板:“我是艾雪,谢谢你今晚为我所做的一切。
男孩耸了耸肩膀,无所谓的态度,却又伸出手,说:“我是夏雨。不用谢!”
我下意识的抽回手,却听到屋外突然传来阵阵钟声,伴随着隐隐约约的圣诞颂歌,悠远而绵长,那一刻,我和夏雨对视了一眼,不由自主的弯起了嘴角。
吃完饭以后,我手里攥着一根木棒,很快睡着了,这根木棒是夏雨送给我的,他说:“台灯晃眼睛,还是木棒更合适”。
然后,他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派出所是个好地方】
第二天一早,夏雨骑车载着我去派出所,我坐在自行车后面,一只手紧拽着他身上的棉衣,另一只手举着他刚给我买的热包子。
到了派出所门口,我把留给夏雨的半袋包子塞进他手里,掏出画板,快速写道:“夏雨,你要走了吗?”
脸上装的很可怜,心里却真有些害怕他把我丢下。
“行了,别废话了。”
说完,他背起我就往里走。
进去以后,一群民警围了过来,几乎所有人都认识夏雨,他们表现的异常热情,嘴里说的话,基本一致,主要意思就是在问‘我是谁,和夏雨是什么关系!’
“哦,张叔叔,李阿姨,杨叔叔,齐伯伯......,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想来咱们所里查点事儿。”
夏雨挨个叫了一圈,脸都憋红了。
“别着急,先把人放下再说。”一个肩膀上顶着两杠两星的大胖子警察,扶着我走进一间办公室。
“张叔叔,我朋友叫艾雪,她和她外婆失散了,刚好她外婆原先住的那片儿,归我们所里管辖,您看能不能帮她找找老人的下落呢?”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原来就这事儿啊!这还不简单吗?哈哈,哈哈......”大胖子说完,周围一阵哄笑,大伙眼光暧昧,看的我和夏雨浑身不自在。
“小李,你赶紧带着这位姑娘,去查查她外婆现在的住址所在地。”大胖子笑完了之后,对着门外大声喊道。
很快,我被一位女民警扶了出去。
临走之前,我求救似地看了一眼夏雨,他刚想跟过来,却又被那个大胖子给拉了回去。
“小雨!我跟你说,我那个老朋友特别喜欢你的画,这不,定金都给了,他想要几幅山水的......”
“小姑娘,你怎么认识小雨的?”眼前的女民警和蔼可亲,笑容可掬。
“我们是昨天才认识的......,阿姨,我外婆叫‘王玉梅’,祖籍在上海,嫁给我外公之后才来的这里。”我在画板上写完,放在她面前,心里着急寻找外婆,没有心思跟她说别的。
“别急,我现在就在电脑上查一下,马上就能知道了。”女民警安慰道。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几个人的对话声。
“唉!小雨的命可真苦,他8岁那年,他爸爸为了救人和歹徒搏斗,以身殉职,后来,他妈妈又得了脑溢血,这孩子为了给他妈妈治病,硬是把房子给卖了。”
“可惜当初遇到个庸医,硬是把人给耽误了。”
“小雨呀,就是个特别善良的孩子,重情重义,又有才华,哪个姑娘要是能嫁给他呀,那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喂!人家姑娘昨天才跟小雨认识的......”我面前的女民警,看出我脸上的不自在,对着门外喊了几句。
门外立马安静了。
“姑娘,对不住啊!小雨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带女孩子来所里。”
“阿姨,我外婆的地址查到了吗?”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调整自己的情绪,对自己说,现在寻找外婆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女民警抿嘴一笑,随后,把电脑上显示的地址,用笔写了下来。
“花园路寂安里梦康养老院。”
我手里拿着外婆的地址,心里面兴奋不已,连忙跟女民警道谢,随后,在她那双依旧暧昧的眼神下,一瘸一拐的跑了出去。
【外婆......】
记忆中的外婆,永远是优雅的,头发永远梳得整整齐齐,脸上永远带着温暖人心的笑容,说话总是慢条斯理,从不大吼大叫。
我曾经在心里千百次的想象过,外婆现在的样子,可眼前这个可怕的女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和我记忆中的外婆相比较。
“你给我滚,快滚,你们这些刽子手,恶魔,从我这里滚出去,快滚......”
“外婆,我是小雪,您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您最疼爱的外孙女呀!”我跪在地上抱着外婆的双腿,看着外婆现在的样子,我心里面好疼,好想哭,却哭不出来。
即使我的病已经治好了,可是,我的眼睛里面,依旧流不出泪水。
“胡说,你胡说,我的小雪,我的兰心,她们都死了,死了,呜呜,呜呜......”外婆歇斯底里的哭喊,一双枯瘦的手不停的捶打我。
“不是的,我是小雪,我没有死,我只是长大了......,外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就看一眼,好吗?”我忍着疼,抬起头来,想让外婆看的更清楚一些,我是她的小雪,我还活着,并没有死啊!
可是,落在我脸上的,依旧是冰冷的耳光和外婆吐出来的口水。
“病人家属,病人现在的情况非常不稳定,您还是下次再来吧!”
旁边的医生,护士,硬是把我从外婆身边拽了出去。
出了养老院的大门,我蹲在冰冷的墙角,浑身的力气好像一下子用光了,天气好冷,路边光秃秃的枝杈,来回的在风中摇摆,周围的人群,依旧喧嚣,却没有人注意到我。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良久过后,一阵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艾雪!”
我抬起头,夏雨就站在离我很近,很近的地方,对上他的眼,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可以先住在我那里。”
我诧异的望着夏雨。
他无视我脸上怪异的表情,拉着我往回走,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来吧!我背你。”
他蹲在我面前,后背对着我。
“但是,我有个条件,你要负责打扫卫生,洗衣做饭,直到你找到工作为止,你所做的一切就算房租了。”
“夏雨,你为什么来找我?”我无视他的要求,举着画板,问出了我想要问的问题。
一阵沉默过后,他的声音很轻:“可能是因为我们同命相怜吧!”
同命相怜?
夏雨把我当成孤儿了?
我垂下头,默默地叹了口气,心想,我现在可不就是个孤儿嘛!爸爸有了新的生活,王曼再给他生一个健康的宝宝,我这样一个多余的人,应该早点消失才对。
“喂!你要是再不上来的话,我可要走啦!”
随着夏雨的话音,一片纯白悄然落在我手上,又无声无息的蒸发成一滴晶莹的水珠,天空中开始飘起雪花,好像一只只纯白色的冰蝴蝶,飞舞在我们的周围。
我跳到夏雨的后背上,把头埋进他的衣领子下面,第一次感觉到,世间的事情,原来是变幻莫测的,熟悉的有可能变得陌生,陌生的也有可能变得亲切,只要你能勇敢的面对生活,上帝终会在你遭遇困境的时候,派个谁来拉你一把.....
【公主的后现代生活】
2007年圣诞节前夕。
“往左边点,多了,多了,再往右,往右......哎!傻丫头,你可太笨了,比猪强不了多少。”
什么?猪?
我手拿着油画框站在椅子上,转过头来怒视着夏雨,表示出对他法西斯主义欺压的强烈不满。
“你吃毒蘑菇了吗?把心烧坏啦?说话这么难听。”我拿起斜跨在腰间的画板,快速写下这句话给他看。
“我说我今天怎么一连跑了七,八趟厕所,原来是你把毒蘑菇放进早饭里啦!”夏雨脸上做着奇怪的表情,一副我知道的样子。
“你胡说,我给你做的早饭里面,哪有蘑菇哇!”我急了。
“你不是说我吃了毒蘑菇吗?我一天三顿饭全都在家吃,不是你给做的,我上哪吃去呀?”夏雨很无赖的说。
“还说,就知道欺负我,我都快累死了。”
“傻丫头,当初可是你说要开画廊的。”夏雨双手环胸,笑的颇为愉悦。
他的一句话,立马浇灭了我心中的怒火,我就像朵失去了阳光的喇叭花,瞬间就蔫了。
怪只怪我自己找不到工作,又不想在他这白吃白喝,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办法,他的画画的那么好,又空着这么大一间仓库,不开画廊真是可惜了。
他画画,我卖画,我又不用开口说话,毕竟买画人是用眼睛,不是用嘴,每个人对每幅画的理解都不一样。
“你歇会,我来挂吧!”也许,是看出了我脸上的落寞,夏雨走过来,从我手里接过了油画框。
我从椅子上跳下来,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突然间,觉的自己现在的生活重心,好像除了夏雨,再没有别的。我们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说不清了,除了上厕所,洗澡和睡觉,几乎每天粘在一起,时间一长,男女之间那种不可避免的暧昧气息,在不知不觉中,散满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而我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傻丫头,饿了没?我给你煮碗面去。“夏雨说完,手上又开始忙活起来。
其实,我觉得夏雨根本不会哄女孩子,他每次看见我不开心,只会给我煮面,一来二去的,我只要一不想做饭,就假装不开心,但是,反过来一想,又觉得自己被夏雨吃定了,因为他这招超管用。
坐在折叠桌前,我和夏雨一人一双筷子,吃着锅里热气腾腾的面条,时不时的发出吸面条的声音。
“小雪,今天是平安夜,晚上别做饭了,咱俩出去吃吧?”夏雨说。
“这个月,都超支了,哪还有钱去外面吃呀?晚上,我做南瓜焗饭,你买几个甜饼回来吧!”我举起画板。
我发现自己写字的速度越来越快了,虽然写快了以后,字体变得难看了,但是,我知道夏雨能看明白。
“别想那么多了,晚上跟我走就行了。”夏雨说完,胡乱擦了擦嘴巴,就出去了。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我不禁有些恍惚,这一年过得可真快!
在这一年中,我每周都去看外婆,虽然她还是认不出我,但是,却比去年强多了,最起码,她看见我不会再打我了。而且,有夏雨陪着,我也不会感觉到孤单和彷徨。
只是,不知道爸爸怎么样了,他有没有像我想他一样的想念我呢?该是没有吧!要不然,怎么都没有人出来找我呢?
每次想起爸爸,我心里就会有一种窒息般的痛。
他一定把我给忘了!
我低下头摸了摸手上的镯子,我并没有把它藏起来,因为夏雨说,在这里没有人会相信我手上戴的镯子是真的,他还说,街边卖10块钱的镯子,和我手上戴的一模一样。
结果,可想而知,他被我揍了。
【他喜欢我,我可以喜欢他吗】
晚上,夏雨回来的时候,我正在拿着粉刷刷墙,今天有位客人带来的小孩,用蜡笔在墙上,桌上画的到处都是,不过,很庆幸,那孩子没画在画上,要不然,那家伙非炸窝不可。
后来,那孩子的妈妈觉得不好意思,临走的时候,买了几副小画,这样一来,一个星期的菜钱算是有了。
“傻丫头,闭上眼睛,直到我说睁开,你在睁开哦。”
嘁!什么嘛?我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但还是照做了。
然后,我感觉到他走过来,温热的气息越靠越近,连同他身上那股独有的焦糖味道,这让我有些慌乱,心里有些好奇,还有些小小的期待......
可是,接下来,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从他嘴巴里发出的坏笑声。
我知道,我又被他捉弄了。
我生气的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大束纯白色的玫瑰,和一套纯白色的外套。
“你是不是藏私房钱啦?”我举起画板,垂下眼眸,心跳的好快。
原来他竟知道,我只喜欢纯白色。
“是派出所的李所长,给介绍了点活儿。行了,别瞎想了,快换上衣服,我们出去吃饭,在晚一会饭店里该没座儿了。”
我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给自己化妆,把遮挡在额头上的刘海,用发卡紧紧的别到脑后,看着那道深深的伤疤,竟不觉得难看了,然后,我换上那套纯白色的外套。
就这样,走出了家门。
门外,夏雨冻得哆哆嗦嗦,不停的搓手,他看见我出来,脸上并没有露出,那种惊艳的表情,我有些小小的失望,下意识的抬起手,却没有摸到额头,而是摸到了他的心口。
“我的心跳的好快,我觉得它快要跳出来了......”
“傻瓜。”我无声的说。
下一秒,我被他拉进了怀里。
说句实话,他接吻的水平真不怎样,我的嘴巴都被他亲肿了。
【又见松枝】
我没有想到,夏雨会带我来这么高级的地方吃饭,更没有想,我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松枝大夫。
他一点都没变,眼神还是那么深邃,紧紧的盯着我,一眨不眨,如果他的手,没有扇在我脸上的话......,我绝对会紧紧的拥抱他一下。
“小雪,跟我回‘雪园’”他捏着鼻子,是被夏雨打出血了。
我拼命的摇头,‘雪园’两个字,对于我来说是噩梦。
“你是谁?你凭什么带走艾雪?”夏雨紧握着拳头。
“小雪,你不想在见到你爸爸了吗?”松枝大夫无视夏雨愤怒的脸。
“爸爸?怎么回事?你不是孤儿吗?”夏雨直视我的眼睛问。
我拿起画板,手上飞快的码字,却被夏雨抓住了左手。
“我早该想道的,你手上戴的东西,那么贵重,怎么可能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呢?我真傻,我还以为,那是你家里人留下的遗物......”夏雨悲伤的眼神中,充满了自嘲。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一定是想逃跑,我太了解他了,他不是那种攀附权贵的人,事实上,他非常痛恨有钱人,派出所的阿姨们曾经告诉我,当初他爸爸就是因为不买有钱人的账,所以,才被人打死的。
如果他知道我父亲的资产,足足能买下一整座城市的话,那么他永远都不会再见我。
我不想给他逃跑的机会,紧紧的抓着他的手不放,可是,松枝大夫的一句话,却让我不得不把手松开。
“小雪,你爸爸出事了。”
“爸爸他怎么啦?”我举着画板,焦急的问。
“你离家出走的那天,他出去找你的时候,出了车祸。”
【结局......】
‘雪园’里空荡荡的,所有人都走了,连王曼也走了,她把孩子打掉后,去了美国,现在这里只剩下我和松枝大夫,还有一个做饭的厨师。
我离开的时候对夏雨说,我会回来找他,让他等我,但是,我知道,他是不会等我的......
看到桌子上的文件,我终于弄明白,松枝大夫为什么骗我回来了,因为爸爸把所有财产全部留给了我,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让我嫁给松枝大夫。
他们在一年前就开始计划这件事情,松枝大夫那晚送给我的礼物是一枚钻戒。爸爸一定觉得,我只有嫁给松枝大夫,才是最好的选择,他终究还是把我当成病人,只因为我不能说话,直到他死的那一天,都认为我的病没有好。
爸爸死了,在一年前的今天。
为了找我......
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扫把星,我爱谁,谁就会死,我克死了妈妈,又克死了爸爸,为什么他们都死了,我却还活着,我不应该活着的,我应该和他们在一起,或许,我应该现在就去找他们。
松枝大夫看得我好紧,几乎24小时陪着我,我没办法,就连洗澡的时候,他都派来女护士看着我,我该怎么办呢?我好想死,真想马上就死。
后来,我终于想了个办法,从那天开始,我拒绝进食,只希望自己快点死,早点和天国的爸爸妈妈团聚,他们现在在天国里一定很孤单,如果我去了,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了!
是的,我一定要去找他们,一定要去找他们......
“她全吃了吗?”
“是的,全吃光了,我今天换了另一种做法,她也吃了。但是,她还是认不出我......”
“这很正常,得这种病的人,会把自己封闭起来,拒绝跟外界联系。”
“我会一直陪着她的。”
“请你记住,她将来是我的妻子,要不是她现在只吃你做的东西,我是永远都不会让你见她的。”
“可是,你并不爱她,你爱的只是她的钱。”
“欲望是生活的源泉,况且,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她呢?”
“你的爱只会把她关起来,我是不会让你娶她的。”
“我是个精神科医生,我知道什么对才是对小雪最好的。反倒是你,你能给她什么?”
“是的,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能给她煮面,但是,我爱她,我绝不会让她孤单的活着。”
是谁在跟松枝大夫吵架?又是那个厨子吧!
其实,他除了经常跟松枝大夫吵架之外,人还是挺好的,每天都给我送礼物。我手上的戒指,也是他送的,是用玻璃丝编的,看上去很好看,带在无名指上刚好合适。
在他送给我的所有礼物中,我最喜欢的是这本画册,这家伙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偷画我,画的真像,第一页上的我是睡着的,看上去睡的很不安稳,眉头紧皱着,第二页上的我蹲在墙角,哆哆嗦嗦的一点都不好看,第三页的我叉着腰站在椅子上,好像在发脾气,然后是第四页,第五页......,每一页上的我都不一样,只有最后一页,是我在和谁接吻,那人看不清楚脸,只有旁边注着一排小字:
雪雨靠在一起
紧紧的依偎
任凭狂风吹打
依旧不愿分开
霎亮的松枝
想融入其中
得到的却只有冰冷的水滴
这些水
松枝得到的这些水
是雪雨交融后的化身
是松枝,最后仅得到的一点东西......
我合上画册,不明白这段话的意思,所以,我打算每天都看看它,直到我弄明白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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