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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们转告他
道歉会的意外被在场的记者和媒体尽数直播了出去,等在中央星大气层之外的陈逸看见了直播,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等不到老大和压寨夫人了。
他有些生气地敲下了一行字,问:
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发完了这句话,陈逸心情沉重地关上了直播,把终端静音休眠了。
他想一个人静静。
因此他并不知道,这句话被其他人看见,然后不断地复制发问。
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没有人说得清楚。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们没有伤害任何人,只是想要逃走。
当他们发现自己无路可逃的时候,只是静静地拥抱在一起,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不要开枪!”疏散到一半的民众里忽然有人叫了一声,然后他敏捷地钻过警戒线跑了过来,几个人追着他,竟然没有追上,他东躲西闪地一路跳上了发言台,抱住了前方的话筒大声说:
“那不是两个手无寸铁的星环共和国公民吗?他们做错了什么?”
“卧槽。”那个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瞪大了眼睛,惊呼道:“那不是乔上将前妻吗?”
游简歌抬眼开向了围拢过来的人,丢开话筒举起双手表示自己配合,只是不远不近地又说了一句:“他们刚解决了月港危机,你们都忘了吗?”
“就是,你们凭什么抓我爸!还给我!”一个小女孩上蹿下跳地往前冲,是许年年。
“年年!”林归航也追上来手忙脚乱地拉她,怕她被荷枪实弹的军队误伤,“别动手!别动手!她还是个小孩子!”
他们很快被军队带了下去,但是这骚动却砸进了许多人的心里,在场的人群和正看着直播的人们心里。
“就冲是那个游少爷在帮忙说话,这事我站乔上将。”工作人员啧啧啧地摇摇头,“能让前妻站出来挺他,人品肯定没得说。”
“哇,这么武断吗?”旁边有人不是很认同。
“那你觉得他们是坏人咯?”工作人员问。
“这·····倒也不能算吧,月港危机确实是他们立大功。”路人挠挠头,“但那个异形还是很可怕啊,你们没看到吗,那些普通的枪根本打不穿他的外骨骼。”
“他们才不是坏人。”年轻女人愤怒地说,“当时夜天使就站在我身边,以异形的破坏力,如果他有一点点想要伤害人类的意思,我不认为我能活下来。”
“没想到他们还有个女儿,人和异形也能生吗?”
“你脑子装得是什么?那小女孩一头金棕色的卷毛,明显是领养的!”
“呀,这么说,夜天使还会养人类小孩?”
“仔细想想,他其实本来就是人类啊。”
······
骚乱和民意一样难以平息。
许舟星和乔钺一同被押送往临时监狱,等待重新审判。
人们本来想将他们分开审讯,但是许舟星似乎害怕极了,紧紧地抱着乔钺不撒手,别人一碰他,他就大哭。
他不像传说里那个可怕的新异形原初母体“夜天使”,像水龙头成精。
摄像机无声地运转着,把他丢脸的样子转播到了全太阳系。
人们分不开他俩,只能把他们关押在一间牢房。
连乔钺看着他都忍不住发笑,搂着他像连体婴儿一样走进了牢房,带着他坐到硬邦邦的床上,然后柔声细语地哄他。
许舟星过了几个小时才从那惊恐应激的状态回过神,像小动物一样警惕地抬起眼打量四周,然后突然松开乔钺,三两步跑到了正对着牢门的墙边坐下,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扇门。
乔钺走过来,蹲在他身边,问:“舟舟,为什么坐在这里?”
“要是有人要闯进来带走你,我就扑过去咬断他的脖子,这里最方便。”许舟星直勾勾地盯着大门。
乔钺哭笑不得地贴着许舟星身边坐下,揽着他靠在自己肩头:“别老想着咬人,你又不是小猫小狗。”
许舟星委屈地撇了撇嘴,用脑袋蹭蹭乔钺,自责地跟乔钺道歉:“对不起师哥,我总给你闯祸,你要是不认识我就好了。”
“说什么傻话,”乔钺垂下眼,“如果不认识你,我的人生该有多大的遗憾?”
“你的人生会很完美。”许舟星很执拗。
“怎么会?一辈子都遇不到最爱的那个人,这样的人生怎么能称之为完美?”乔钺认真地说,“所以我现在觉得,自己很幸运。”
许舟星张张嘴,说不出话来,只发出一声变调的哭泣,像是小动物受伤的哀鸣。
“师哥······”许舟星下意识地往乔钺怀里钻,要不是乔钺背靠着墙,能被他拱出去二里地。
钻着钻着乔钺发现不对劲,扳着许舟星的肩把他提起来,发现许舟星面颊潮红,目光也有些迷离。
“舟舟?”乔钺晃了晃许舟星。
许舟星这才恢复了点理智,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顿时烧红了耳朵,羞愧至极。
等待死亡宣判的绝境之中,身为以繁衍族群为毕生最高目标的生物,许舟星的本能驱使他需要在生命的最后,尽可能地留下更多的、有活性的受/精/卵。
尽管他的胚床残缺并不能实现这个目标,但他还是一时失去了理智,想要抓紧一切时间进行交尾。
自己真的是一个怪物!许舟星绝望地从乔钺身上退开,缩到了一边,在墙角抱着膝盖蜷成一团。
“怎么了?不舒服吗?”乔钺凑过来,担忧地看着他,捧着许舟星的脸强迫他抬起头。
许舟星终于忍不住扑进乔钺怀里,崩溃地大哭出声:
“我是怪物,师哥,我是怪物······我好恶心······”
乔钺再三追问,才从语无伦次的许舟星口中问出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心疼地抱着对方。
过了一会儿,许舟星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乔钺有些抱歉地吻吻他的耳廓,小声告诉他:
“舟舟,监控里一定有人正在看着我们。”
许舟星颤了颤,难为情地低着头。
“如果你确实想要,我随时都可以。”乔钺淡淡地笑了笑,明天······不说明天,也许几个小时、几分钟之后,人们就会做出决定。
乔钺并不知道接下来命运会如何对待他们,更不确定到时候自己能不能保护好怀里的人。
如果许舟星需要,那他心甘情愿放下一切,廉耻也好自尊也罢,他什么都不要了,只希望许舟星能在这一刻得到满足。
“不要·······我不要。”许舟星闷闷地喃喃着,如果现在就是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他想要和乔钺一起以“人”的身份度过,而不是把乔钺一同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比起本能的欲望,他有更想保留的最后一点点爱和尊严。
“好。”乔钺并没有多问,只要是许舟星的决定,他都愿意奉陪
四个小时后,政府代表到来了。
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听觉灵敏的许舟星已经提前挡在了乔钺的身前。
代表告诉他们现在必须分开各自接受讯问,他们的每一条回答,都将成为称量命运的砝码。
这话听起来像是有转机,许舟星依依不舍地和乔钺分开,被押送往专门为他准备的讯问室。
许舟星在椅子上坐下来的时候,望着面前的评定官们,莫名觉得像是大学毕业时的论文答辩。
“许先生,接下来的一切问题,请您如实回答。”
“好。”许舟星乖巧地点了点头。
比起讯问,这更像是一场闲聊。
评定官们十分友好地和许舟星聊起他的童年和家庭、他的学业与事业,他的朋友与爱情,许舟星不知不觉地被他们引导着说了很多,等他意识到自己把治疗师的事情说漏嘴之后,后悔不迭地捂上了自己的嘴。
“没有关系的,许先生。”评定官温和地微笑着,“这件事记录在档案里,不会对外公开。”
许舟星这才放下心来。
“我们看到您在结束治疗师的工作后,回到了学校,毕业后进入月港军队文娱团工作,您对那里的生活有什么不满吗?为什么会想到去遥远的Xt-739呢?那里环境恶劣,也常发生战争。”
评定官的语调温和,却目光犀利地盯着许舟星的表情。
“我当时没有别的家人,所以想带爸爸的骨灰去找我的另一个父亲,让他们离得近一点。”许舟星老实巴交地交待着自己的过去,从收养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到弟弟翻到了自己父亲留下的挂坠盒,一直讲到了那场入侵战,讲到了自己被寄生、被炸毁。
“您和乔钺上将既然关系匪浅,为什么不向他寻求援助呢?”评定官问。
“为什么要向他寻求援助?”现在提起这件事,许舟星依然感到不解,“当时的情况,已经没有办法救援了。”
评定官了然:“也就是说,您当时已经接受死亡?”
“算是吧。”许舟星回想起那一瞬,心中百味杂陈,“我没想到那个挂坠盒里的宝石其实是一颗卵,我刚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很幸运。”
“那现在呢?”评定官柔声询问。
许舟星茫然了一瞬,喃喃自语道:“我不知道,也许我不应该醒过来。”
评定官们低头仔细地做着记录,而后,有人端进来了一个托盘。
“这把枪里只有一颗子弹,”评定官说,“是您过去参与实验的成果。”
能够很快毁掉异形中枢神经的病毒弹。
许舟星愣愣地看着那把枪,明白了过来。
原来,自己的终点,就在自己身上。
“如果我使用了它,乔钺上将会无罪释放,复职昭雪吗?”许舟星问。
“我无法向您保证。”评定官实事求是地回答道,“但我想,政府会重新进行考量。”
“我想再见他一面。”许舟星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还有话没来得及跟他说。”
“这可能不太行。”评定官摇了摇头,“我们会帮你转告的。”
许舟星央求道:“我必须亲口告诉他。”
时至今日,许舟星唯一追悔莫及的事情,也只有这一件了。
他总是在害怕着,怕那一句“我爱你”会成为乔钺的罪证,固执地、自以为是地一次次践踏着乔钺的心。
在生命走到尽头之前,他好想亲口告诉对方,我爱你。
评定官神色遗憾,但没有应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许舟星。
许舟星慢慢地沉默了下去,伸手拿起了那把枪。
“那请你们转告他,”许舟星沙哑地说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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