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

　　两人潜入秦府的时候正值三更，秦府的人早已进入了梦乡，府中万籁无声，除却两人悄悄穿梭于其中的脚步声，只有后院中溪流哗哗的流动声扰乱这夜的宁静。

　　秦彤的屋子在秦府的东面，距离秦令之隔了数条长廊，纵使有再大的动静也无法吵醒这宰相。相比思府，秦府的面积很大，人人都传这太傅思裕骄奢淫逸，殊不知他的府邸其实只有这宰相大人的一半大。

　　周翊命鸟妖事前打探了一番秦府的地形，带着杭谨庭快递在这蜿蜒的走廊上穿梭。周翊偷偷用余光打量着身后的杭谨庭，翎王的面容令他很不习惯，男人加快了脚步前行，惹得身后的杭谨庭一脸茫然。

　　周翊：“就在前面。”

　　忽然，周翊停下脚步，杭谨庭一个措手不及，撞在了男人的背上，惹得周翊猛地向前一迈。

　　杭谨庭似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自觉地向后退开一步，周翊看见了对方的小动作，瞬间觉得一股歉意涌上心头。

　　周翊：“对不起，我……我不太习惯翎王这张脸。”

　　“没事。”杭谨庭善解人意道，“翎王毕竟是个死人，是我考虑不周到了。”

　　“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周翊皱起眉头，微微摇了摇头，“我不太习惯死人和我靠的太近，那时候在九曲……我在黄泉中也见到了许多浮尸，他们的脸大多和翎王一样浮肿。”

　　杭谨庭闻言顿觉心疼，他沉默下来，也不知安慰些什么才好。周翊看出了他眼底的情绪，强忍着不适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都过去了。我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

　　“我们尽量…..速战速决。”

　　周翊来的时候捎上了一支香，里面参杂了少许曼陀罗成份，浅浅吸上一口，便能让人心底恐惧的事物给放大。

　　偷偷将门面糊着的纸给捅破，周翊点燃迷魂香，缓缓塞入洞口。烟雾迅速在这宽敞的屋子里扩散开来，静待了十来分钟，两人这才悄悄推门而入。

　　黑暗中，小满的绿眸似乎能反射出骇人的光芒，周翊将顺手捎来的恶鬼面具带上，只一双豹眼窥伺着这屋里的一切。

　　屏风后面隐隐约约能看到躺着一个女人，周翊和杭谨庭对视着点头，在屋里制造出了一些不大也不小的动静，足够将浅睡的秦彤给唤醒。

　　“谁啊？”女人的声音如两人所料那般传来，周翊和杭谨庭并未急着上前，等到秦彤披上外衫，这才逐步走近。

　　秦彤向着灯烛走去，甫一拿出灯油，却看见面前的铜镜上似乎反射出了人影。燃灯的手忽然停在了原地，秦彤僵着身子转身，在扭头的一瞬间看到了一张浮肿的死尸脸。

　　女人想要大叫，却被上前的周翊一把捂住了嘴巴。她用余光瞧见了周翊面具上的恶鬼，在同一瞬间竟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翎……翎王，魇鬼……我……”在看清杭谨庭面容的那一刻，秦彤倏地流下了眼泪，她不止地发着抖，显然想到了今日流传在坊间的传闻，一时之间泣不成声，“不是我…...不是我…….”

　　“彤儿。”杭谨庭上前一步，本想模仿着翎王，甫一伸出手想要抚摸上对方的脸颊，他便又退后一步。杭谨庭见过冤死的厉鬼无数，回忆起以前遇到的种种画面，他说了一句最为常见的话：“我来见你了。”

　　秦彤似乎格外害怕，被周翊捂住了嘴巴，疯狂地摇着头。两人并没有伤害她的打算，钳制住秦彤的手也没有过分用力，女人猛地挣脱周翊向前跑去，停在了屋子的另一头，顺手抽出了桌面上作为装饰的佩刀，狠狠指向了前方。

　　“不要过来！”秦彤大喊道。

　　“你忘了我是怎么死的了吗？”杭谨庭站在原地，冷声反问。

　　“我根本没有害过你！为什么你还要回来找我！”握着刀的手不住地颤抖，秦彤的话带上了哭腔，“是你！是你喝醉了酒想要强迫她！而且勒你的人不是我，不是我……你活该！你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杭谨庭：“那你说我应该去找谁？”

　　“你去找……”秦彤说到一半忽然止住，也不知道她意识到了什么，真相差点就脱口而出。女人仍旧是害怕的，但她久久顶着面前的两位“恶鬼”，半晌都没再说出一句话来。

　　“秦彤。”忽然，周翊开口，他向前逼近一步，“既然你执迷不悟，那便跟我们一起走吧，地狱道不过贪嗔痴，你先去一步，我们随后把覃文与徐栋阳一起给你带来。”

　　“凭什么只有我们！”话刚出口，秦彤便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秦文……为什么你们会知道他和我……”

　　是兄妹？

　　似乎明白了女人的意思，杭谨庭故意笑了笑，在这阴森的夜里显得无比恐怖。他说：“我已然化作了厉鬼，厉鬼无所不知。”

　　秦彤大吼：“还有林佳宜！那个女人也和你有染，她不是你认识的那个狐妖！你去找她！把她一起带走！”

　　杭谨庭上前逼去，秦彤却一把将佩刀横在自己的颈边，说话的声音时大时小：“别过来，我，我……我不是秦彤，我不是那个秦彤！把你尸体丢在巷子里的不是我们，不是！我没有杀你！是那个徐栋阳勒死的你，当晚他也在场！”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杭谨庭严肃了语气，“翎王”在一瞬间充满了骇人的气息，他又说，“你和徐栋阳我都会去找，还有秦文，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翎王的腰间有一把小刀，杭谨庭当着秦彤的面拔出，他将刀尖猛地插入桌面，狠狠地在面上刻下一道划痕。刀划过桌面的时候发出了刺耳的声响，秦彤吓得捂住了耳朵，佩刀在一瞬间掉落在地。

　　她蜷缩着身体躲在了角落，将头埋在了膝盖与身体之间。秦彤不敢睁眼，甚至不敢抬头，周翊和杭谨庭却在相识一眼后，迅速撤离了屋子。

　　有风从门口灌入，秦彤没有发现，也不知道恶鬼在何时离开。等到她再次抬头的时候，屋内早已空无一人，两人离开的时候没有声音，像是真的厉鬼那般，秦彤捂着嘴巴开始无声地哭泣，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桌面，只有上面的刀痕还能证明这魇鬼的到来。

　　秦府外，周翊和杭谨庭离开后迅速闪入一座桥洞之下。值守的士兵很少会巡查到此处，在这隐蔽的角落，周翊这才缓缓摘下面具。

　　“徐栋阳和秦彤果然有一腿。”说话的时候，杭谨庭的容貌也发生了改变，似乎是林佳宜的妖力消失的缘故，他恢复成了思裕的模样，让周翊不由得放松下来。

　　看着湖水里自己的倒影，杭谨庭拍了拍自己的脸，确认容貌恢复之后，这才继续说道：“翎王想强迫秦彤，被徐栋阳勒住了，怪不得验尸的时候他的脖子上有勒痕。”

　　“他之后还是去见了林佳宜，说明这两人没能勒死他。”周翊靠近杭谨庭，他说，“他们会下毒吗？”

　　“不好说。”杭谨庭摇了摇头，“照这个情形他们应该没有机会。不过翎王的死因对外公布的是窒息，怎么窒息的，只有我们这几个和那药店掌柜知道，秦彤应该是以为是她与徐栋阳一起勒死的。”

　　觉得杭谨庭说的在理，周翊沉思了片刻，却没再接话。他侧过头来，看着思裕的侧脸，杭谨庭侧目与他对视，忽然头顶传来了他人的声音。

　　“刚刚明明听到了有人在这里说话啊？”是值守的士兵正好巡逻到了桥洞，“你有没有听到？”

　　另一人回答：“没有吧，会不会是野猫？”似乎又想起了京城里近日的传说，那士兵又说：“太……太傅思裕，你说会不会是太，太……”

　　“快走、快走。”还没等另一人说完，两人便匆匆离去。

　　周翊与杭谨庭在桥洞下听着，觉得有趣，杭谨庭道：“还真是太傅思裕。”

　　待到那士兵走远，周翊探出半个身子，看着那空无一人的街巷深处，他忽然道：“杭谨庭，我们快点解决完事情，我想回去了。”

　　杭谨庭愣了愣，说：“好。早点解决完，我带你回家。”

　　他用的是“回家”而并非“回去”，周翊看着杭谨庭微笑，第一次知道被人时时刻刻牵挂的滋味。

　　“你对别人也这么好？”忽然，周翊问道。

　　杭谨庭不明白周翊的含义，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却又不敢说的过于直白。他想了想，决定说：“你们都是我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们受伤。”

　　周翊垂下了眼睛，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话已至此，他也不想再追究个明白，男人似乎有些失望，但这感情只在他眼中存在了片刻便逝去。

　　拍了拍杭谨庭的背，周翊再次微笑起来，他的眼中似乎有光，将杭谨庭的身影深深刻在了眼底。

　　“我们回家。”周翊轻声道，“带上彭昊一起，宇寰还在外面等着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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