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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弈
慈明殿
“秘密藏不住了,现在你知道害怕了?叶大侠?”
太后当下的语气和她在御苑池畔时截然不同,她对魏双说话总是这样,大概也只有这个,与她朝夕相处的内侍殿头,这样唯一支持她的江湖势力,才可能听到她这样说话,知道她有这样的一面。
凌厉,讽刺,不加掩饰;
命令,责难,颐指气使。
魏双,或者现在可以暂时叫他叶寒秋,他素来是不会与她计较的,毕竟这个女人再阴毒,曾经总归阴差阳错,在他落难时救了他一命。
可她刚刚话里讽刺的人不是“内侍殿头魏双”,而是“叶寒秋”。他不喜欢别人用讽刺的语气来说“叶大侠”这三个字。于是他难得地硬碰硬道:“我不喜欢你这种态度。”
“态度?你也配与吾提态度,”太后闻言,不过冷冷一笑,然后接着轻蔑道:“别忘了,当年若不是吾收留,你现在连入宫做内监的资格都没有。”
魏双不语,太后追着责难,“半面人的事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若没有这件事,柔嘉养着的暗卫怎么可能查寒秋十九刃真的查到你这个始作俑者身上。”
“始作俑者是你,我要丹书铁券何益。”魏双道:“当初是你说想我出手盗走丹书铁券,好治静水司一个护卫不力之罪的。”
“你……”,太后瞪视魏双,这个人现下不再忍让她,这让她很恼火。
慈明殿的寂静持续了很长时间。
魏双的怒气在这时间里率先压了下去,然后他开口对太后说,消消气。
“吾现下气不气的重要吗?重要的是怎样保住你这个弄巧成拙的废物,”太后道:“你的秘密要藏不住了,外面半面人的事也已经满城风雨了!”
“你把半面人前面挂上个凌匿的名字,别人就真会以为兴风作浪的是他?你自己宣扬出你半面人组织的事这算什么?算自报家门还是生怕别人查不到你?”太后问。
“算是挑衅。”
“挑衅?”
“我要的就是满城风雨?”
“什么?!”
“没什么,我这个江湖人见得多,你有兴趣听个我以前的故事吗?”魏双道:“我以前在江湖上的时候碰上过一件事,百里山庄,也就是曾经的江湖之主,他们在一次上山采药时偶然发现了一处洞穴,那洞是人为开凿的,里面藏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其中一件发冠是兰花水精所制。兰花水精洁白似玉,却比玉石更要素净剔透,世间本不多得。加之那发冠看制式是几百年前的古物件儿,凭借百年前的技艺能做出那样的冠冕。那兰花水精冠,堪称旷世奇珍。”
窸窣的步摇响动升起,“所以呢?你觉得吾今夜很头痛,所以想把这兰花冠冕送予吾让吾解解闷?”
太后的声音。
“夜夺丹书铁券那晚,我知道死了人事情就压不住了。可你哪怕被发觉私藏江湖势力,哪怕被发觉与夜夺丹书铁券之事有关,也不必担忧。你是陛下生母,陛下宽仁,他能拿你怎么样?”魏双道:“可我就不同了,我这些年统共没教出来几个徒弟,现在折损得只剩下罗盛,我的苦找谁说啊。”
“那一晚,五个人,吾的一个内官毙命春风楼,还有一个被静水司那个杨什么废了武功。你的另外三个徒弟对凌风雪穷追不舍最后只落得尸体横陈街头。魏双,一夜之间我们的兵力尽数折损,我们是该痛惜,可更该想想怎么应对吧。春风楼尸首内官的身份大理寺早已验明,吾再怎么干预,查到他是慈明殿的人也不过早晚。等这件事吾也再压不住的时候,静水司以前那些人层层呈递说半面人所用为寒秋十九刃的劄子也就该压不住了,”太后冷笑,“慈明殿,私养江湖势力,觊觎丹书铁券,吾的地位不保,你的处境只会更糟。”
魏双沉默半晌。
“那旷世奇珍的冠冕被当时的百里山庄庄主张景行起了个名字叫息兰冠,这息兰冠是在江湖被发现,可江湖人还没来及看清楚它的样子,张景行就已决定要将其献给当时的朝廷。”
魏双终于又开口,却还是在说兰花水精的事。
“从百里山庄到朝廷的路不算近,一路上,苍山皑皑江水汤汤,朝阳艳艳璧月迢迢,百里山庄护送息兰冠上京日夜兼程,可山长水远间,纵有朝廷派人护卫接应,息兰冠却还是被盗了。”
“被盗了?”
“如果没被盗,那息兰冠现在该在这宫城的内库里,太后怎么会连听都没听过。”
“你……”
太后被魏双堵得很不自在,魏双俯视这太后原本该矜贵自恃的脸,现下却无比自在。
“便宜那帮大盗了。”太后咬着牙“哼”一声。
“便宜不了,那息兰冠值钱是值钱,可盗了来又能怎么样?”魏双却道。
“什么意思?”
“息兰冠是朝廷都见过的东西,成了赃物到哪里都是烫手山芋,”魏双幽幽道:“没法儿销赃。”
太后闻言,沉下目光来。
她大概明白魏双为什么要讲给她这桩江湖旧事了。
魏双道:“太后觉得这息兰冠……是否就如如今的,丹书铁券?”
太后会意,点了点头。
“息兰冠冕,盗走了,无法销赃,丹书铁券,抢来了,抢夺的人也用不了。”
魏双满意地笑笑,“就是这个意思。”
“夜夺丹书铁券,夺来了,对‘黑衣人’无甚用处,可若是夺不来,出了这样的事,却算是静水司护卫有功。”太后道。
“我们本就是想借着丹书铁券失窃之事打压静水司和凌风雪,如今事情还不算失败。”
“静水司阻止夜夺丹书铁券事,是功,可若是他们自己指挥了‘黑衣人’来夺,自己再出场去护,那就是贪功。不只是贪功,更是弄虚作假,舞弊圣听。”太后道。
“夜夺丹书铁券之事若是静水司为了邀功邀名,自己写了戏本子自己演。那这罪名岂不是比单纯的护卫不力要严重得多?”
“既然罪大,便在加一条也无妨啊,”太后道:“劫持右相门人罗盛作半面人,诬咬右相,杀害慈明殿内官于春风楼,构陷后省,这罪名够不够。”
“恭喜太后,总算想明白了我之所谋!”魏双说话总是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也不在意他所面对的人的身份。
太后好像也已经习惯了这一点,无人之时魏双在她面前不称臣,她甚至也懒得去斥上他一句大胆。
“不只是够,而且狠。”她只又道。
魏双微微勾起唇,道:“够,是为帮你瓦解静水司的威胁,而狠,是为帮叶家……算清当年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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