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的魔法师

　　出了实验楼，爱丽丝斜挎着小布袋子，火急火燎地跑向折叠楼。
　　途中，她撞见一群学生堵在路前，不知道在围观什么。
　　“唔……在干什么呢？”她蹦跳了两下，还是看不清，只知道他们都围着一棵大树，“一棵树有什么好看的？”
　　虽然她也想挤进去凑凑热闹，但时间快来不及了。
　　她侧身绕开人群，直奔折叠楼的歌舞教室。
　　推开教室门，一位身穿长裙、皮肤雪白的大姐姐站在门边，长长的金发编成了一束麻花辫，垂至腰间。
　　她面无表情地对她招了招手：“快上课了，赶紧找个地方坐吧。”
　　空荡荡的教室里，除了木地板和敞亮的窗户，就只有一块黑板，八九个学生靠墙围坐在一起。
　　爱丽丝点了点头，脱下鞋子，挨着旁边的同学盘腿坐下。
　　“你……是缪斯吗？”身旁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问，“是那个打败龙王的大英雄吗？”
　　其他人纷纷看过来，露出羡慕和敬佩的目光。
　　“不是不是，我是她的妹妹！”她摆摆手，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我没她那么厉害啦……”
　　“那你会什么魔法？”
　　“你为什么来这里呀？不去学对战吗？”
　　其他人叽叽喳喳地对她问个不停，爱丽丝略显尴尬地一一回复。
　　“咳咳！”老师敲了敲黑板，用洪亮的嗓音压住了小话声，“时间到了，现在我们开始上课。”
　　“我叫艾莎，你们叫我艾莎老师、艾莎小姐都可以。”老师严肃地扫过每一位同学。
　　说完，她便在黑板上写写画画。
　　爱丽丝挺直了腰背，从布袋子里翻找出笔记本和笔，在记满单词的本子上另起一页，庄重地写上：“歌舞课1： 1013年9月2日”。
　　“开始表演前……”
　　她抬起头，正记着老师的每一个字，就感觉身旁有无数视线向她射来。
　　爱丽丝转头看见，同学们诧异地盯着她，都没有拿出笔记本。
　　“怎么了……”她心里嘀咕着，“他们不记笔记吗？”
　　她望向艾莎老师。
　　老师瞥见了她，淡淡一笑：“爱丽丝同学，收起来。我们这个课堂是不需要记笔记的，大家都是用身体去记忆的。”
　　“哦哦！”爱丽丝红着脸收起本子，低着头，双手不停地变换位置，一会儿搭在膝上，一会儿压在屁股下。
　　她暗自庆幸，还好有长发，能挡住红扑扑的脸。
　　艾莎老师把她的注意拉了回来：“同学们，我们课上唯一要你们记住的，就只有这两句话。”
　　她抬头看向黑板，只见黑板上写了两行字。
　　同学们在老师的要求下大声朗读了三遍。
　　【开始表演前，我要对自己说：我会保护好我的身体，让身体表达出美的感觉。】
　　【表演结束后，我要对自己说：我允许别人不喜欢我的表达，但我已经用心了，我感觉很满意。】
　　爱丽丝眼睛一亮，心里暖暖的，虽然老师看上去很严厉，但其实一上来就护住了她。
　　她伸着脖子，一字一句地默背着，绝不看错任何一个字。
　　只是那个“美”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在妈妈那，她只知道“完美”地记住每一个单词，不拼错任何一句古精灵语，难道“美”也是让身体不出一点错吗。
　　她挠挠头想发问，但看见老师背对着她写着字，又把问题憋了回去。
　　黑板上写着：【基本功】。
　　“基本功。”老师背着手走着，“它能保护我们的身体，帮助我们链接身体，向别人传递美。”
　　爱丽丝在脑海里重复着这关键的话，并不是防范以后的抽查，而是觉得它真的很重要。
　　“可能有些同学认为基本功很枯燥，不想练，但它就是要通过不断重复，让你的身体记住。”老师加重了语气，用眼神确认大家都听清楚了后，便微笑着撤走黑板。
　　“很好，先从最基本的站姿开始。”
　　随后，同学们便在艾莎老师的带领下，隔开一定距离，站了起来。
　　“闭上眼，感受你的身体，从头到脚。”艾莎老师温和地引导着同学们。
　　爱丽丝闭上眼，对自己的身体问：“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一会儿就觉得脖子好酸，肩膀好痛，双脚并拢的时候总是痒痒的——从前她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身体有这么多毛病。
　　她回应道：“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我知道啦，以后绝对不躺着看书了！”
　　“感受自己的呼吸，让呼吸顺畅地带着我们身体的肌肉。”老师继续引导着。
　　她关注着自己的呼吸，希望它均匀一些，但这样总会适得其反。
　　爱丽丝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渐渐地，她感到有点头晕，身子也摇摇晃晃的。
　　“不用刻意控制它，让它自然地带着我们走。”
　　老师这句话提醒了她，她不再控制自己的呼吸，而是简单地看着它。
　　终于，几个呼吸后，爱丽丝察觉到，肩膀和肚子开始放松，整个人像是沉了下来，压在地板上。
　　“很好，继续闭着眼。”老师说，“请你们让自己的身体，去描述一种自然现象。”
　　“自然现象？”爱丽丝微微皱眉，心想，“我想描述风。”
　　她举起自己的右手，想象它是一根布条，在风中晃动。
　　她的肩膀、手肘、手腕，再到手指，每一处关节都在摆动，她并没有刻意控制，仅仅只是想象出风吹布条的感觉。
　　一些念头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冒了出来。
　　“可是……这样会不会显得有点蠢？别人会不会做得更好？老师会说我吗？”
　　想到这儿，她心中的场景变得模糊，手上的动作也开始僵硬。
　　突然，她回想起刚才背的那句话：“我允许别人不喜欢我的表达，但我已经用心了，我感觉很满意。”
　　那些念头飞走了，她重新链接回身体，想象着、表达着自己脑海中的“美”。
　　舞蹈课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爱丽丝一点也没觉得枯燥，她十分享受与自己的身体沟通的感觉。
　　随后的声乐课，她也很顺利地放松自己的身体，让它自然地共鸣，凭借之前唱歌的基础，她很顺利地找到了真假声的转换点，在老师的引导下，还感受到了头声和胸声的区别。
　　“很好！”快下课的时候，老师表扬了每一位同学，“你们找到了表达自己心中的美的方式。”
　　爱丽丝肚子深吸口气，勇敢地举起了手：“艾莎老师，什么是‘美’啊？”
　　艾莎老师愣了一下，对她笑着说：“你会有自己的答案。”
　　下课后，爱丽丝挎着小包，心满意足地走出折叠楼。
　　临近中午，那路旁竟还围着一圈人，只是没早上那么多了。
　　她挤了进去，惊讶地发现，人群为树下空出了一块地，空地正中，是阿无！
　　阿无的后背已经微微湿透，额头也渗出汗珠，可她仍目光如炬，跨开步子，压低重心，双手缓慢地向前推，再缓慢地向后拉，这行云流水的动作，没有显出丝毫疲惫。
　　爱丽丝震惊地望着她，她清楚，这套太极的动作看似很慢很简单，但其实做得很累。
　　大家都默不作声地看着，偶尔的耳语也压得极低。
　　爱丽丝能听见她的呼吸声，均匀而绵长。
　　“她在跟着自己的呼吸，用身体表达！”她紧紧握着布袋里的笔记，羡慕地看着她，“她真的很了解自己的身体！”
　　蹬腿，转胯，沉肩，松肘，最后再把力道送至掌根。
　　这一切都如此连贯，又如此缓慢，她在用自己的身体，书写着自己认为的“美”。
　　爱丽丝也有了一种很慢很静的感觉，自己也不自觉地跟着呼吸，觉察身体的感受。
　　微风渐渐凝固，树叶缓缓漂浮，面前这个女孩，正用自己强大的生命力，感召着周围的一切。
　　“美”并不是“完美”，它没有标准答案。
　　此刻，爱丽丝有了自己的答案。
　　“‘美’是生命的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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