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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1
有了赵征派出精锐军队的强力介入,原本僵持甚至略处下风的战局,瞬间发生了逆转。
赵征的宁远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斗力极强,他们的加入如同给疲惫的萧家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两军配合,一正一奇,连续发动了几次有效的反击,不仅稳住了铁壁关的防线,甚至一度将勒师国和罗布古城的联军逼退数百里。
战局的失利,迅速动摇了本就并非铁板一块的联军。
罗布古城率先露出了墙头草的本性。他们本就与宁国没有不死不休的世仇,参战更多是抱着趁火打劫、捞取好处的心思。眼见宁国援军如此强悍,捞好处无望反而可能损兵折将,罗布古城的城主毫不犹豫,立刻暗中与宁国接触,迅速反水,甚至调转枪口,配合宁远军狠狠咬了之前的盟友勒师国一口。
罗布古城的倒戈,给了勒师国沉重一击。
勒师国独木难支,在宁远军和萧家军的猛烈反攻,以及罗布古城背刺的多重压力下,又艰难支撑了一个多月,终究是力不能支,国内厌战情绪高涨,最终也不得不派出使者,前往铁壁关求和。
然而,对于萧从林而言,胜利的滋味却并非全然甘甜。
赵征的援手绝非慷慨无私。早在发兵之前,他便通过使者向萧从林与朝廷提出了一系列严苛条件——战胜后索要巨额粮草、军械、钱财尚在其次,他更要去了北境几处战略要地的临时管辖权。
与此同时,远在京城的皇帝赵允祯也不断发来诏书,一方面嘉奖萧家军和宁远军的功绩,另一方面却更急切地催促萧从林尽早结束战事,接受和谈。皇帝担心战事久拖不决,会进一步壮大赵征的势力,消耗国库,更怕夜长梦多。
内外交困之下,尽管萧从林内心恨不得乘胜追击、彻底重创勒师国以绝后患,但现实却让他不得不接受了和谈的结局。
最终,宁国与勒师国商议,将签署求和书的地点定在了罗布古城。
选择此地,既有其位于双方势力缓冲地带的地理因素,恐怕也少不了罗布古城首领左右逢源、急于展现自身“调停”作用的暗中推动。
萧懿安随着萧从林以及宁国的使团、护卫军队,再次来到了罗布古城的城门前。
那扇曾经紧闭、曾泼洒鲜血厚重城门,如今再次大大敞开,以一种近乎谄媚的姿态迎接他们的到来,萧懿安的心情复杂难言。
前几次来到这里,每一次都伴随着阴谋、囚禁、厮杀和生死一线的惊险。而这一次,她终于可以跟在父亲和军队的身后,安全地、甚至可称“风光”地踏入这座城池,但她心中却没有半分故地重游的兴致,只有一种疲惫和物是人非的疏离感。
说真的,她不愿再踏足此地。
队伍浩浩荡荡进入王庭。勒师国派出的代表是胡萨将军,他脸色阴沉,显然对这场被迫的求和极为不满。而站在他身侧的,赫然是帕提曼。
此时的帕提曼,虽仍作西域女子装扮,但服饰的料子明显华贵了许多,发间点缀着精致的银饰和宝石,眼神锐利而阴沉,不再是那个隐匿于市井的药铺老板娘,而是明显作为胡萨亲信、甚至可能拥有一定军职或特殊地位的人物出现。
她看向萧懿安的目光依旧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未能发泄的怨毒,但碍于萧懿安如今作为宁国主帅千金的身份,以及周围众多的宁国士兵,她也只能将那份恨意死死压在眼底,不敢有任何逾越的举动。
这时,作为东道主的罗布古城的城主,也带着主要官员和家眷出来迎接贵宾。
萧懿安一眼就看到了走在城主身后的赤石山和挽着赤石山手臂、盛装出席的阿弥雅雅。
她穿着罗布贵族女子的华丽服饰,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眉宇间的一丝麻木和黯淡。直到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台下宁国使团的方向,看到了站在萧从林身后的萧懿安。
那一瞬间,阿弥雅雅的目光飞快地闪烁了一下,流露出极其复杂的情绪。
但这细微的变化并未逃过她身旁赤石山的眼睛。
赤石山依旧是一副志得意满、高高在上的模样,头颅昂起,享受着作为调停者和胜利获利者的荣光。他看似亲昵地侧过头,对阿弥雅雅低语了什么,脸上甚至还带着宠溺的笑容,仿佛一对恩爱夫妻。
然而,桌案之下,无人可见之处,他那只戴着硕大宝石戒指的手,却极其用力地、带着不容抗拒的警告意味,死死攥住了阿弥雅雅的手腕,强迫她保持端坐的姿势。
阿弥雅雅微微挣扎了一下,但力量悬殊,最终只能顺从地低下头,不再看向萧懿安的方向。
这一切细微的挣扎与强制,都被面上热情洋溢的寒暄和歌舞升平所掩盖。
谈判在王庭正殿紧张地进行着,萧懿安觉得气闷,悄悄退到了殿外廊下透气。
没过多久,她看到阿弥雅雅也在侍女的陪伴下走了出来,似乎也是借口离席。阿弥雅雅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她,极快地、几不可查地朝一个偏僻的庭院角落示意了一下。
萧懿安心领神会,稍等片刻,悄无声息地绕到无人的庭院。
刚一站定,阿弥雅雅从一丛花卉后闪身出来,一把握住了萧懿安的手。
她的眼眶迅速泛红,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是帕提曼!那个毒妇!是她出卖了我!把我迷晕了交给了胡萨!”她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还有我父王!为了那些好处,他就逼着我……逼着我嫁过来!”
萧懿安反握住她冰凉的手,低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如今在这里,过得好吗?我来时听人说,赤石山对你极为宠爱,什么珍奇宝物都往你宫里送……”坊间甚至传闻,赤石山成婚后竟收了心,再未流连秦楼楚馆,惹得不少女子私下羡慕阿弥雅雅能得此“良人”。
“宠爱?”阿弥雅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扯开了自己高耸衣领下的些许布料,又猛地将宽大的袖口向上撸起。
原本细腻光滑的肌肤上,布满了青紫交错的淤痕,有些像是手指用力攥捏留下的,有些则像是被什么硬物抽打过的条状痕迹,甚至脖颈处还有一道明显的勒痕!
萧懿安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都是赤石山打的。”阿弥雅雅放下衣袖,拉好衣领,眼泪流得更凶,却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厉,“新婚当夜,我用藏在枕头下的匕首捅了他一刀,只可惜没有捅死那畜生!”
阿弥雅雅道:“和亲之前,有多少人跑来对我说,‘雅雅公主,你真是好福气啊!’、‘赤石山首领指名道姓要娶你呢!’、‘他那样的人物,多少姑娘求都求不来!’”
“我跟他们说,赤石山残暴成性,虐杀奴仆,强占民女,根本就是个畜生!你猜他们怎么说?他们说——‘哎呀,你看他那么残暴的一个人,却偏偏对你如此上心,非你不娶,这难道不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吗?你不觉得这很浪漫吗?’”
“浪漫?我呸!再多的‘浪漫’,再多的‘非你不娶’,也掩盖不了他内里就是个吃屎的东西!是条披着人皮的恶狼!他们只觉得他权势滔天,他一点微不足道的‘另眼相看’就是天大的恩赐,却根本不在乎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不在乎我愿不愿意!”
她这番话,让萧懿安猛地想起以前看过的那些古早的、如今看来简直匪夷所思的所谓霸总小说。
里面的男主角前期对女主角百般折辱、强取豪夺,甚至做出许多不可理喻的伤害行为。可剧情到了中后期,只要男主角流露出一点点悔意,或者表现出对女主角一丝丝的“特殊”和“占有欲”,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停止伤害,女主角和周围的旁观者就会瞬间“失忆”,仿佛之前所有的痛苦都不存在,转而开始歌颂这种扭曲的“爱情”,欢天喜地地走向所谓的“圆满”结局。
那种逻辑,和阿弥雅雅此刻描述的、周围人劝慰她的说辞,何其相似。
仿佛只要施加伤害的人地位足够高,他给出的一点点“青睐”就足以抵消所有的痛苦,甚至变成值得炫耀的“殊荣”。而受害者的意愿和感受,反而成了不识抬举、不懂“浪漫”的罪过。
“之后,他就变着法地折磨我。全身上下,除了这张不得不露出来见人的脸,没有一块好皮肤了。我早就不想活了。每一天都是煎熬。没人管我,没人在乎我的死活。迪娜尔说得对,那个女人根本不在乎我是死是活,她甚至只想我去死。”
萧懿安立刻意识到,她口中的“那个女人”就是如今勒师国的王后,那个可能害死打麦生母、又将阿弥雅雅推入火坑的女人。
萧懿安心中一痛:“有的,雅雅,有人在乎你的。打麦!你哥哥打麦!他就是为了你,才做了那么多事,他背叛了北境军,背叛了自己曾经的信念,他那么痛苦……都是为了想救你出来啊!他希望你活下去!”
听到“打麦”的名字,阿弥雅雅空洞的眼神波动了一下:“对啊……哥哥。他是唯一一个真心在乎我死活的人,可是……”她抬起头,泪水再次毫无预征兆地涌出,却不再是激动的奔流,而是无声的、绝望的滑落,“他也死了。”
萧懿安五味杂陈,突然想起什么,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注意这个偏僻的角落,然后从袖中极其隐秘地取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好的小卷轴,飞快地塞进阿弥雅雅手中。
“这里面是勒师国西部一半的山川隘口与兵力布防图,是打麦给我的,你收好,藏稳妥了。”
阿弥雅雅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东西,又看向萧懿安。
萧懿安继续低声道:“我会想办法私下找赤石山谈,让他放过你。而你手里这个,就是你的护身符,也是你的筹码。只要他还想要勒师国更完整的地图、想要里面的利益,他就不能真的把你往死里逼,甚至在某些时候,不得不对你有所顾忌。握紧这个筹码,但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要轻易示人。更要保护好自己。”
阿弥雅雅看向萧懿安眼中毫不作伪的关切和决绝,巨大的感激和一丝微弱的、久违的希望瞬间涌上心头,让她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地、一遍遍地点头:“没想到,你居然会选择救我,以前老是被你气到,看你很讨厌。”
萧懿安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底微软,面上却故作轻松地挑了挑眉:“……人不可貌相,没听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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