溏心蛋

作者:鸽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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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5 章


      澈然拎着弟弟的秤砣行李箱,于白沙与他错后了一步,愈往里走,愈觉得不太对劲。直到两人上了电梯,于白沙倏地有种不太好的预感:Daniel缠着澈明朗做什么?

      不等他深想,澈然按下了电梯关门键,他依稀从反光的背板看见于白沙的影子,淡淡开口道:

      “以后住上海吗?”

      于白沙回神,他想了一下,实际上自己也不确定这答案:“也不一定,看最后会不会和FAS签合同。”

      澈然点点头,他似乎真的有点醉,衬衫领口松了几颗扣子,随意地问:“不回榕川吗?”

      于白沙忽地没了声响。

      澈然没等到于白沙回答,又往他脸上看去。于白沙依旧垂着头,没办法见到一点笑模样,嘴角抿成了一根平直的线,面颊与裸露的雪白脖颈一个色,如同一只摇摇欲坠的脆弱天鹅。

      七年也没让于白沙长进多少,澈然这么想着,预备不露声色地揭过这一篇,于白沙就囫囵把沉默咽下去了。

      他平静答道:“暂时先不回了,把这边的事情忙完再说。”

      澈然才真的疑惑了:“不去看看外婆吗?”

      于白沙没动,眼睛看着脚尖,轻声道:“外婆不在了。”

      澈然终于露出愕然的神色,他几乎想要立刻问更多,什么时候?他清晰记得与杨非晚的几面之缘,外婆的音容笑貌尚未褪色,他才惊觉物是人非,回忆里的许多都不做数了。

      他放低了声音:“抱歉。”

      于白沙只是摇了摇头,他能绷着一张微笑的面皮,这些事太久远,不必要道歉,但他没有说其他的。

      恰好这时电梯门开了,澈然与他间隔一个楼层,明明该拖着澈明朗的行李箱下去了,不料他往前迈步的时候却踉跄了一下,走不太稳健,于是用手肘撑了电梯光滑的箱壁,他稳了稳身形:“喝得有点多。”

      于白沙不忍,他拉过了行李箱:“我送你回房间吧,不要出什么意外。”

      他倾身过澈然的身侧,虚虚地给澈然的手臂扶住,闻见稀薄的酒气拢在澈然的嘴唇和领口,于白沙伸手把耳机塞好,听见澈然笑了一声:

      “那就谢谢Blanc了。”

      兜兜转转,于白沙又回到了这间总统套。之前还被Daniel念叨得心虚,此刻却顾不得那么多,澈然走得跌跌撞撞,几步路走得两人都出一身汗。

      房卡插进去,灯光亮起来,澈然挑了沙发坐下去,脱去了羊绒大衣,他慢条斯理地将衬衫扣子解去三颗:“里面好闷。”

      于白沙眼神游移,他没靠得太近,丢下一句:“我给你泡蜂蜜水。”

      澈然才沉沉地笑了。

      这浓郁酒气只到他领口,于白沙走后,那眼睛只余兴味和锐利,哪有刚刚缭乱的浅薄醉态。

      他乖乖地安静等待片刻,于白沙没找到蜂蜜,去酒店后厨要了碗醒酒汤,小心翼翼地端捧过来,瓷勺子搁里面叮铃铛,澈然伸手去接。

      他的动作被酒精催得似乎很不稳,一勺汤送不到嘴里,澈然先洒了一半在衬衫上。他想要找纸擦净,东张西望却没找见卫生纸,反倒差点把桌上一排东西碰倒。

      于白沙看不下去,他看着醉态尽显的澈然,心里好容易地软下来了一块儿,于是伸手把瓷勺子攥进自己手里,稳稳舀了一勺去喂:“我帮你吧。”

      澈然听话,睁着两只湿漉漉的眼,直勾勾盯着于白沙,从手到脸,露骨且剖白,盯得于白沙愈发不自在,真想去伸手阖澈然的眼。

      他只敢想想,不料澈然却忽然坐直了一些,恰好于白沙倾身去端汤,他没躲开,腕骨被撞了一下,醒酒汤倾泻洒出,淋漓地落了于白沙一身。

      “……对不起,”澈然好像清醒几分,他不住地道歉,伸手拽了一截纸,往于白沙身上招呼,“我给你擦一下。”

      哪里擦得尽?于白沙简直要讨饶了,半醉半醒的澈然真要人命,他躲开那四处作乱的手,面庞微微发红:“没事,不要紧。”

      澈然的手就可怜地垂落了,好像深知自己闯了什么大祸一样,他又建议道:“要么你在我这里洗个澡?”

      他又道:“我让澈明朗送换洗衣服过来。”

      于白沙犹豫,自己晚一分钟回去,Daniel就早一分钟被气死。

      不过理智面对澈然时死得很干净,他不清楚其他的,却无比了解自己:于白沙渴求着与澈然多待一会儿。

      他们见这一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下一回见面。

      明明还没有分开,却已经开始想念了。

      澈然的语气像哄骗,可惜只有于白沙察觉不出端倪,他想了几秒钟:“好啊。”

      澈然得逞似的笑了。

      于白沙头脑眩晕,把耳机摘下来,手机也一并落在厅堂,想着简单冲一下就好,澈然注视着他走去了淋浴间。

      他终于想起自己的便宜弟弟,想给澈明朗打个电话,让他送衣服来——最好顺便把Daniel看住,别让这根喝醉的棒槌来找于白沙。

      不料,他还没点开手机,澈明朗就一个电话打来了。

      澈然有些意外:“怎么了?”

      澈明朗劈头盖脸:“哥,于白沙是不是在你那里?”

      澈然理所应当道:“对啊,怎么了?”

      澈明朗压低声音问:“你还喜欢他吗?”

      “你看不出来么?”澈然懒懒地笑了一声,“如果我不喜欢他,他现在就不会出现在我的房间。”

      澈明朗不出所料似的叹口气:“刚刚Daniel给我说了一些事情。”

      澈然警觉:“嗯?”

      澈明朗郑重道:“哥,我新开了间房,我来照顾Daniel吧,他喝醉了。我今晚不去你那里了,你和白沙住一晚吧。”

      澈明朗又道:“哥……白沙哥他……状态应该挺不好的,Daniel说他尝试过自杀……”

      澈然静止在沙发上,澈明朗一口气说了十分钟,不管他哥到底听没听懂,总之把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全倒出来了,末了舒一口气:“总之就是这样,我……”

      他话没说完,听筒那边就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澈明朗狂掐自己眉心,Daniel真是个祖宗:“哥,我先挂了。”

      澈然捧着手机一动不动,愣了好一会儿,酸痛的手臂才垂下来。他不带什么情绪地抬头瞧了一眼——卫生间还响着水声。

      澈然站起来,于白沙落下的手机还在桌上。

      他没有于白沙的手机密码,这手机只是块板砖,他毫无负担地点亮了屏幕,能看见于白沙播放了什么音乐在听,只是小标题框框一栏是一行乱码,看来是自己导入的音频。

      澈然早就起疑心了,几次见于白沙,他都带着一边耳机,以前怎么不见他这么爱听音乐?澈然又往那边瞟了一眼,把这个乱码音频点开了。

      前奏响起,三分多钟,澈然像被雷劈了似的呆在原处。

      他简直无比熟悉里面的人声。

      这乱码音频不是其他的。

      是七年前,澈然在KTV里面唱的那一首《BLUE》。

      -

      于白沙匆匆洗完澡,澈然已经细心地将换洗衣服放在门外,他匆匆换好衣服,套了一身浴袍,不愿让澈然在外边等太久。

      澈然还是坐在沙发上,见于白沙出来,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澈明朗说Daniel已经睡着了。”

      于白沙:“啊?”

      澈然慢条斯理道:“要么你今晚还住我这里吧,你的房间都没动,澈明朗已经给Daniel安顿好了,你可以安心睡下。”

      于白沙懵懵然,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正吞吞吐吐着,澈然忽地睨了一眼他的手腕:“你洗澡也带着腕表吗?”

      于白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他刚被热水兜头冲过,浑身蒸腾着薄粉色,浴袍下边是一截细细的脚腕,腰部绕着一根带子,澈然只消扫一眼,这人瘦了得有十斤。

      于白沙勉强笑笑,把手腕藏在身后:“习惯了,总是戴着。”

      澈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结,轻易地把于白沙放过了。

      他们道了几句晚安,又分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于白沙呆坐在自己的床上,听着澈然那边的动静,知晓澈然应该是进了浴室,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想了没一半,外边打了好大一声雷。

      轰隆——

      于白沙吓一跳,勾头看向窗外,豆大的雨滴已经砸下来了。怪不得今天乌云密布,于白沙只以为是不出太阳,不想原来晚上有雷阵雨。

      他推开半扇窗,空气裹挟着湿润的凉意,让他清醒了几分,伸手看了一眼手机,Daniel什么信息都没发,于白沙可耻地把手机扣下,心虚了半晌。

      这时,澈然忽地在那边叫了一句:“Blanc?”

      “可以帮我倒杯水吗?”

      于白沙匆匆爬起,澈然已经洗完澡了,他拣了一杯瓶装水去,这边只开了一盏小夜灯,澈然正坐在床沿,接下水咕噜喝了半瓶。

      他望着于白沙,发梢湿润地滴下水,刘海乖顺地垂下来,看起来很显小,让于白沙失神片刻。

      “谢谢啊,”澈然说,“打雷了,我有点怕黑。”

      一瞬间,那些被于白沙强压下去的回忆和细碎情绪呼啸着将他吞没了。

      他记得澈然怕黑,澈然用冰袋把自己的手冰透,骗于白沙牵自己的手。

      其实不算骗,于白沙自己心甘情愿。

      现在也是。

      ——于白沙与他隔了三步的距离,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那你先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你睡了我再走。”

      澈然勾起嘴角:“好啊。”

      还是那么心软,他想。

      于白沙真的窝在房间的椅子上,澈然与他搭了几句话,看起来真的困极了似的,刚说着“昨天凌晨两点才睡”,说了一半就没了声音。

      于白沙等了片刻,走进一看,澈然已经歪着头睡着了。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窗外是潺潺的雨声,澈然的额发耷拉下来,他不是Chase Ray,于白沙也不是Blanc。

      这场雨像榕川。

      于白沙把澈然的被子掖好,借由稀薄的光线去看澈然的面庞,看得眼睛发痛,伸手一摸,他又不知不觉地流眼泪了。

      长久地静默着,澈然的呼吸声均匀,黑暗笼罩了一切。

      于白沙把眼泪抹尽,心跳声那样剧烈,而澈然的右手露在被子外,于白沙从泪眼中勾勒出一个笑,然后悄悄地、轻巧地碰了碰澈然的背。

      澈然没动,睡得很熟。

      于白沙把手指一根一根塞进对方的指缝里,假装澈然依旧牢牢地牵着他,假装他们之间没有隔过七年,这是他们第一次牵手。

      他在那床前立了很久,牵得越久,就越贪心。

      直到澈然微微一动,于白沙倏地一惊,想把手抽出来,却被澈然反扣住。

      澈然睁开了眼,这双眼清明万分,不止没有睡意,连醉意也一点不剩,他紧扣着手里的罪证:“于白沙,为什么牵我的手?”

      于白沙惊惧片刻,他想把手抽出来,却被更大的力道摁下了,他慌乱道:“对不起……对不起。”

      澈然静静地看着他,温和道:“为什么要道歉?”

      于白沙颠三倒四:“没有……对不起,我现在回去睡。”

      “别道歉,乖,”澈然忍无可忍,他不想听见这个,他想哄于白沙说点其他的,“我没有生气,为什么牵我,难道是还喜欢我?”

      于白沙眼还是红的,他攫取不到一丝氧气,只会仓皇地摇头,他用了很大力气把手抽开,囫囵道着歉:“对不起,我真的回去了。”

      澈然把好话说尽了,于白沙却还是不懂,他只好把温和的表情拢下去了,慢条斯理道:“为什么要逃跑?”

      他说:“明明耳机里放着我唱的歌,为什么不敢跟我本人说话?”

      于白沙的背影僵在了原地。

      澈然翻身下床,他将于白沙扯了回来,把他摔在了柔软的床铺上。这回于白沙一动不动,任由澈然随意做什么,整个人只有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胸膛急促起伏着。

      这方便了澈然的动作。

      他加快速度,攥住了于白沙的左手,三下五除二把这人的手表取了下来。

      于白沙察觉到他想做什么,开始不住地挣扎:“……等一下,你干什么!”

      晚了,澈然将于白沙的手表往床上一丢,拉过他的手腕看了一眼。

      澈然轻声道:“于白沙,这几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狰狞可怖的两道刀疤,横穿了整个手腕,平日被腕表遮住,从不见光,此刻裸露在外,让它的主人分外难堪。

      于白沙眨眨眼睛,浑身开始发抖,他又要流泪了,简直无法控制住自己。

      在他的泪水落下前,澈然轻轻吻了那两道伤疤,蜻蜓点水,又重若万钧。

      于白沙终于无法再动。

      澈然放过了于白沙的手腕,无可忍耐地吻上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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