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轻歌我就曼舞

　　趁夏初阳还在隔离时，张彩月用视频聊天的方式向夏初阳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这个打算也是和刘迟商量过的，是个比较成熟的打算。他们想把远在蜀南的“永红山庄”转卖给别人，拿换回来的钱回家创业。他创业的思路是相当清晰的，描绘的蓝图是相当完善的，就像售楼部的沙盘一样，把未来的家画得有模有样，连一片树叶一棵小草一眼池塘都点缀其间，细腻而真实，让人陷入如梦似幻的境界中。
　　夏初阳听着，微笑地听着，边思考边听着。这表情给了张彩月很大的鼓励，他越说越激动，他的富有女性特征的嗓音开始颤抖，简直要唱起来，像唱昆曲一般地唱起来。直到夏初阳说了个“行”字，他才停下来，愣愣地，傻傻地，摸了摸自己凸成一个小包包的喉结，想咽口水，却发现口干舌燥。他傻乎乎地笑了一下，抓起旁边的一杯水，当着夏初阳的面狂饮起来。饮完迅速地擦了一下嘴，放下水杯，又继续对着摄像头说了起来。
　　他那样一个头脑简单的混混，被改造成如今这样一个有想法有干劲的人，着实不容易。看来，只有有事做，有希望，有奔头，顽石也可以转化为沃土。夏初阳没有多表态，只表示，他是同意的，至于最终如何决定，他必须得召开村支两委班子会议，征求大家的意见，毕竟这是件关乎石岗村未来发展的大事，他不能搞一言堂，得同大家通气。张彩月猛烈地点着头说是是是。结束视频通话，张彩月心中已经有底了。石岗村的事只要夏初阳同意了，那就基本上通过了，相当于那板上钉钉了。
　　结束视频通话后，夏初阳并没有立即召开村支两委会议，刚刚开过会，做过一些近期事务的安排，他不想再一次兴师动众，扰乱大家的工作思路。他决心先和张小磊说说这事。这次张小磊答应和他一起去重疫区送医疗物资，让他寻到了当初二人在一起干事创业的感觉。张小磊回县城工作了，这让他若有所失，觉得二人不仅有了空间的距离，还有了思想的距离。可不管怎么样，有什么事情，他还是愿意找他商量。张小磊道：“张彩月的饼是画得很好，可真做起来，怕没那么容易。那些搞企业的办公司的，谁开始不都轰轰烈烈的，结果呢，说不定就搞成了乱摊子，让别人为他擦屁股。这事啊，得三思而后行。那山庄生意不是一直都很好吗？地方远怎么啦？有钱赚就是硬道理！赚到了钱又不要你扛回来，转换成卡上的数字，就可以四处流通。流到你石岗村，不照旧可以用？”
　　见夏初阳没说话，张小磊又深入浅出地说了一大堆道理加事例，可说来说去，都缺乏建设性。夏初阳知道张小磊已经被杨豪弃厂而去那件事伤害得太深，有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忌惮，做事有些畏首畏尾，没有了锐意进取的信心，只求安求稳求不操心。他把那穷则变、变则通的道理给忽略了。如果那永红山庄真能永远红火下去，他夏初阳会同意张彩月把它转手出去？这个月闹疫情，大家被禁足，不许外出，永红山庄已经关门大吉，员工也全被辞退，连管理者都离开大本营，回乡避疫，这行情这形势，还不足以说明没有哪个行业哪个店铺是铁打的营盘？既然管理者已经发现了问题之所在，那就得想办法变一变。实际上，让夏初阳头痛的不是变的问题，而是怎么变的问题。现在山庄被闲置在景区中，没有任何生意，你感觉到了经营危机，难道别人就没有感觉到？谁会在这个时候花大价钱接手？你是因为没有生意做没有钱赚了才想到转手的，那又有谁会在这种情况下不考虑考虑当下和未来的利害问题？刚刚夏初阳还觉得张彩月这人有头脑，经思想这么一转寰，他突然发现张彩月这人头脑还是过于简单：他没想过这时候转手相当于贱卖？他也暗暗嗔怪自己被张彩月带了节奏。
　　他转而又给张彩月打了电话。张彩月得知他的顾虑，却并没有那么紧张。他说他原来打工的老板，愿意接手山庄，他和刘迟原本就还欠着老板几十万旧债，两相抵销之后，老板不用出多少钱，就可以买下山庄，他和刘迟也不用再背负那么重的债务。他说：“夏书记，您当初追回张昶卷走的钱时，没有把我们那份给我们，说让我们通过经营山庄取得回报，您不会忘记了吧？”夏初阳道：“怎么会忘了呢？当初就该把山庄变现的，只是变现就变成死钱了，我想让你们赚些活钱，这两年你们做得不错，现在既然经营不下去了，如果有人接手，那是可以考虑。”张彩月道：“张昶当初卷走的钱中，有公家的，有私人的，后来您把追回来的钱分毫不留地还给了大家，这几年我们用盈利所得，还了另外三十几个人的款子，现在就只有我们几个的和公家的没还，那些钱就全在这山庄上了。说白了，这山庄有部分钱是属于我们的，有部分钱是属于公家的。我们会把公账私账算得清清楚楚，绝不占公家半丝便宜。”
　　听张彩月这么一说，夏初阳又觉得自己低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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