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女相亲记

　　沈科长是个合格的介绍人，唰唰唰就将男生的详细情况发了过来。身高体重兴趣爱好、家庭情况父母工作，分点罗列，言简意赅，不亏是机关大笔杆子！

　　“一米八一，一百五十斤，标准身材呀！”
　　“机关公务员，还是军校毕业军官转业，又读着在职研究生，很有上进心啊！”
　　“爸爸是公务员，妈妈是老师，高知家庭呢！”

　　春晚也没人看了，闵秀慧和凌贯华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电视上最好笑的小品都不及他俩脸上的笑容。

　　但凌小芊的关注点却在兴趣爱好上：喜欢历史，喜欢文学。

　　虽然未提音乐，但文史爱好者总不会排斥古风歌吧。凌小芊怀着美好的憧憬应下了这次相亲，前两段失败的恋爱并未打击她的信心，她仍旧期待新的生活，也不惧走向婚姻。

　　这位男嘉宾很神秘，沈科称为了见面时有惊喜感，就没有互传照片，甚至连联系方式都不发了，直接告知她时间地点：初二上午十点新乐广场星巴克咖啡厅，靠窗户的第三张桌子。

　　头天晚上，闵秀慧就开始翻箱倒柜找衣服，挨个让凌小芊试，还让凌贯华评价。

　　“妈，我就穿前两天拜年这身就行了！”一开始，凌小芊还很有耐心一件件试，但试了两三套她还是不满意，她便有些烦了。

　　“那怎么行！”闵秀慧一边翻衣服一边说，“这可是约会去，第一次见面呢，人家条件这么好，你可得给我拿下！”

　　凌贯华也在旁边附和，凌小芊只好叹着气继续换衣服。

　　最终选定的是一条灰色毛呢短裙，搭配七厘米高跟过膝靴，上面是修身毛衫，外面套着粉色长款羽绒服。

　　换好衣服，闵秀慧又给她卷了头发，扎了一个很高很紧的马尾，还别上了蝴蝶结发夹，显得青春洋溢。
　　闵秀慧拿出自己的化妆盒，在凌小芊脸上肆意“作画”，眼影眼线假睫毛一应俱全。
　　凌小芊只觉得头皮发紧，眼睛发涩，脸上也黏黏糊糊的。

　　父母都赞说今天的小芊最是明媚，但看着镜中精致艳丽的女孩，她还是更喜欢涂个粉底就出门的自己。

　　凌小芊准时到达，咖啡厅里人不多，目标座位上有位男士坐着，背对着门口，但看背影有些熟悉。她做了做深呼吸，又抓了抓马尾，将嘴角弯出合适的弧度，向前走去。

　　“你好，请问你是——”
　　男生抬起头，凌小芊大吃一惊：“文主任？！”

　　沈科介绍的优质男生是文济？
　　凌小芊难以置信，左右看看，觉得自己找错了位置。

　　文济起身，露出了意料之中的微笑，又做了个“请”的手势，“没找错，就是我，沈科介绍的相亲对象。”

　　凌小芊笑容消失，觉得自己被人耍了：“所以，你早就知道是我？”

　　文济没回答，直接招呼服务员点餐：“我要一杯拿铁，加奶不加糖，你呢？”
　　凌小芊不想多费口舌，便说和他一样就行。

　　之后，文济便开始瞪着大眼睛带着笑意，上下打量凌小芊。她被他看得发毛，只得用喝咖啡掩饰尴尬。
　　他忽然起身，去前台取了几张餐巾纸递给凌小芊。
　　凌小芊有些诧异，怀疑自己嘴角沾上了浮沫，或是口红花了，又不好意思当众照镜子，只要尴尬地道谢，用纸巾轻沾嘴角。

　　“你今天穿得很漂亮，身材也很棒。”他终于舍得收回目光，垂眸喝了口咖啡。

　　“啊，谢谢！”凌小芊第一次被人这样审视并且获得赞扬，有种不自在的欣喜。

　　“你一早就知道沈科介绍的相亲对象是我吧？”凌小芊再次发问。

　　他轻笑出声：“惊喜吗？”见凌小芊笑得勉强，他便道，“沈科好意给我介绍对象，我总不好拒绝，但又不想见那些陌生人，就——”

　　“就拿我做挡箭牌？”

　　“啊不是不是，你误会啦，”他仍旧笑着，凌小芊却早已收敛起所有善意，“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也算挺有缘分嘛，我对你还挺有好感的，所以……沈科这么一提，我立刻就想到你。本来是想弄个惊喜，活跃下气氛的……都怪我啦，没有考虑周全，没顾及你感受，抱歉哈。”

　　这一番话不仅表达了好感，而且周到妥帖，知错能改。凌小芊再板着脸倒显得她不近人情，于是也放柔了语气，“没那么严重啦，我也觉得我们挺有缘，而且还都喜欢文学和历史。”

　　文济放下心来，两人正式进入相亲畅聊阶段。
　　从诸子百家聊到鸦片战争，他的确博学，凌小芊也始终带着崇拜的眼光，是真诚的佩服。
　　而他也时而露出惊喜的表情，说她是他见过最有内涵的女孩：“你掌握的文史知识已经让我震惊了！”
　　凌小芊害羞地摇摇头：“跟你比，还差太多！”
　　“我还比你大七岁呢，等你到我这个岁数，一定比我厉害！”

　　商业互捧结束，凌小芊以为今天的相亲也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刚出咖啡厅，他便问起凌小芊有无忌口，“饿不饿，到中午了，不如一起吃个午饭吧？”

　　还有第二场！
　　凌小芊心里有些欢喜，看来他对自己印象还不错。这好像，是第一次，在同一天有第二场的相亲约会。

　　“好啊，我不吃辣，不太喜欢吃馅货，其他都行！”凌小芊开开心心跟他走。

　　商场三层餐饮区，他选了一家开了十年的老店，虽是老店，但装潢依旧雅致。凌小芊心中庆幸，她很少下馆子，还怕出错惹人笑话，好在这家店她很熟悉，高中时便常和同学来此小聚，因此觉得两人的默契更多一分。

　　凌小芊点了这家店的经典菜——三杯鸡、茶树菇香干，她每次来必吃，想来不会出错。文济又加了鸭黄豆角、半只孜然烤鸭。

　　“主食吃什么？”他一边看菜单，一边问。
　　“米饭吧。”凌小芊还是本着不出错的原则。
　　“那就一碗米饭，”他仰头对服务员说，“给我来个，担担面吧！”
　　“很久没吃面条了，不知道它家做的怎么样，尝试一下！”等餐时，他主动向凌小芊解释。

　　饭桌上，话题逐渐务实，不再是远在天边的诗情画意，而是脚踏实地的聊工作、聊过往经历。
　　他很健谈，给她讲了许多在部队的趣闻，比如如何和新兵斗智斗勇，如何跟政委“斗法”，甚至还有一次野外拉练时，炊事班的锅被野猪拱翻的糗事。她听得入神，时不时笑出声来，眼睛亮晶晶的。

　　“那时候年轻，天不怕地不怕，总觉得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吃了口菜，语气里带着怀念，“政委总说我‘刺头’，可后来遇到事儿，他反倒最护着我。”

　　凌小芊哪里听过这些，她托着腮，好奇地问：“那你后来为什么转业？”

　　他并没掩饰什么，话说的很实诚，“嗨，我们部队驻扎地在东北的偏远小镇，离家太远了，总得为人生大事考量嘛！”

　　她面颊微红，低下头去，不再追问什么。
　　恰好，服务员端来了最后一道菜——孜然烤鸭，“菜齐了，请慢用。”
　　孜然料单独放在碟子里，他便向服务员又要了辣椒面。

　　他并不谦让，要做第一个吃鸭子的人，挑了块肥美焦嫩的，裹满了调料放到自己盘子中。凌小芊慢悠悠嚼着茶树菇香干，余光始终落在他盘子里的烤鸭上。她在观察他如何优雅地啃食这一大块烤鸭。

　　可惜，她的观察落空了。
　　他一口也没吃……

　　凌小芊相亲史上，不，是她前二十五年人生中，最最最出糗的事发生了。

　　事情是这样的。
　　文济端详着那块烤鸭，眼睛离盘子越来越近，眼睛瞪得大大的。这副情状让凌小芊似曾相识，好像方才在咖啡厅，他就是这样审视自己的。她有些不适，难道自己在他眼中和那只鸭子无异？她正想着，忽见他放下筷子，直接下手，认认真真从烤的焦黄的鸭皮上薅下了一根毛……

　　“这鸭子有毛，没脱干净！”他抬起头，捏着那根毛给凌小芊看，话题转换过快，凌小芊一时语塞。他直接呼叫服务员，指着鸭子要个说法。
　　服务员自然连声道歉，允诺换份新的，他同意。

　　服务员走后，两人一时无语。

　　“那个，”凌小芊没话找话，“你吃东西观察挺仔细呀。”
　　“还好，主要是那个毛很明显啦，食品安全真的很重要……”他倒不觉尴尬，巴拉巴拉就着“食品安全”的话题展开，从餐饮行业规范到从业人员的职业道德，高屋建瓴侃侃而谈，好像是食品监管局局长……

　　终于，服务员端着新出炉的烤鸭走了过来，凌小芊不用再听“局长”训话了。他也将注意力全部放在烤鸭上——

　　继续瞪大眼睛，“怎么还是这么多毛！”他再次指给凌小芊看，“服务员！”
　　同上次一样，服务员还是那套说辞，但文济却不干了。

　　“你们这烤鸭我们也不敢吃了，撤了吧！”
　　服务员一脸歉意，承诺给他退款。
　　“行，那现在就退吧。”他拿起手机，往后一靠，占在理上就自信满满，很有底气。
　　文济手机一响，退款金额已到账。

　　文济看着手机皱了皱眉，叫住了道完歉正打算离开的服务员：“怎么只退了这一道菜的钱啊？”服务员不解，他便继续问：“不是应该给我退全款吗？”
　　“不好意思啊先生，我们只退问题菜品的钱。”服务员面露难色，文济却还是不依不饶，和她分争半晌，最后要求见经理。

　　彼时，其他餐桌的客人纷纷转头，看热闹一般注视着他俩。凌小芊尽管始终低着头，却也能感受到一束束目光打在身上的灼热感。她只想小事化了，左不过是一顿饭钱，能值多少。大家都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但她到底没说一个字，他是单位领导，于公，她不好反驳他；他是她相亲考察对象，于私，他们还不熟悉，她想看看他会如何处理事情。

　　在经理明确表达不能退全款后，文济退了一步：“打个对折吧。”
　　经理再次拒绝，“不好意思先生，我们最多给您打八折。”
　　文济又磨了半晌，对方仍旧不松口，只说下次再来时可以送一道菜。
　　文济妥协了，“八折就八折吧。”说罢便让凌小芊挑一道菜，凌小芊推不过，便想着他方才说爱吃牛肉，就要了一道小炒黄牛肉。

　　出了餐厅，凌小芊长舒一口气。
　　文济还在念叨这家店卫生不行，厨师水平差云云。

　　“商场地下停车场太贵了，我就停在那边了，咱们一起走过去吧，也消消食。”他这次没骑电动，却把车停在了一公里以外的地方。
　　凌小芊以为他要送她回家，便没拒绝。

　　那是一辆黑色丰田，上面落了些灰。
　　两人都系好安全带，文济问道：“下午有事吗，一起去逛会儿公园？”这里的确离人民公园很近。
　　凌小芊点头称好。心里想着，这算是今天的第三场了吧，相亲以来，还从没有人一天之内换三个阵地，他对自己印象应该不错吧。

　　但他却七拐八拐进了小区……凌小芊正疑惑，他便开口解释：公园里停车也要收费，对面就是小区，下车过个马路就行……

　　怪不得……凌小芊真要给他竖大拇指——精打细算的省钱达人。

　　冬天逛公园没什么意思，到处都光秃秃的，而且还是不要门票的免费公园。

　　刚进来，两人在凉亭里站了会儿，欣赏了结冰的湖面。他看着她靠着柱子站在湖边沉思的样子，说道：“你喜欢汉服吗？你腹有诗书，穿上汉服一定很有韵味。”
　　凌小芊尴尬地笑笑，只说有机会尝试一下。
　　天知道，她在那儿靠着只是因为逛得很累……见他还是一脸笑意地盯着她，她赶紧出了亭子，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

　　“要不要爬山？”他指着眼前上山的入口问道。
　　山倒是不高，但台阶很陡。凌小芊无语，她和他走了这么久的路，早就精疲力尽，现在只想回家躺平，哪儿还有心思爬山。

　　见凌小芊不语，他又问了一遍。
　　凌小芊低头，指指脚上的小皮靴：“我今天穿的不适合爬山吧……”
　　他恍然大悟似的，“抱歉，我没注意到。不过，”他绕了一圈，仔细看了看她的靴子，“你这跟也不算很高，爬山应该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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