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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我
在儿时,燕淮之并不像是一个端庄懂事的公主,最喜爱的便是倚在云华宫的大树上睡觉。树干粗壮,正能容下瘦小的她。
这可吓坏了伺候的宫女,每每都会在树下铺下层层厚垫子,然后紧盯着树上的公主。
而待应箬来,燕淮之便会假装从树上摔下,应箬一定会牢牢接住她,抱在怀中。她会刻意拉着应箬说上许久,东扯西拉的,就是不想让她离开,去谈论政事。
应箬并不会责备,只会由着她耍这样的小性子。乱世之中,总也要允许任性,欢愉,反叛。
只是七年软禁,这样的一幕早已模糊。她每每梦见自己从树上摔下时,都是狠狠砸在地上。
她摔得浑身难受无力,碎了骨。
那些时日,燕淮之总会躺在云华宫那冰冷的地上。总能见到见到亡国之夜的风雪凛冽,将一切冰冻,然后破碎,化成水,又被冰冷的阳光一照,彻底消散。
毫无温暖的阳光,总是冷冰冰地贴在身上,像是来向她索命的,却又不肯真的杀了她,也不肯放过她。
那本是她长大之所,是她最喜爱玩乐之地。只自亡国之后,这地方变得异常陌生且令人惧怕。
就连那颗大树,都成了随时能够吞掉她的恶兽。
她最初被愤恨与不甘之火包裹着,逃离不了,每日都承受着焚心之痛。
噩梦多了,好似会变成现实。在这偌大的寝殿中,总是能看见亡国之日的事情。大火,嚎叫,痛哭。他们都聚集在一起,试图让她也成为他们其中一人。
噩梦是无情的,会惊醒每一个人,会紧紧纠缠。十五岁的燕淮之独自一人,在这样的深渊之中,久久煎熬。
后来,逐渐产生的惧怕会如毒蛇一般将她死死缠绕,拿捏不住的七寸,只能将她缠绕至死。
然而突如其来的景帝便如同那样的毒蛇,想要击碎她最后的那一丝,希望。
亡国灭族的亡国公主,一日日重复着,一日日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辱言。被毒素麻痹的身躯,趋于麻木,变得死寂。
随着时日变幻,逐渐被消磨的仇恨与恐惧,被丢弃的画卷,纸笔。无法再握笔的手,变得迟缓的身体,无法言语的嘴,她一日日地坐在窗前,甚至都无法出门去。
死寂之下,是那颗已经无法跳动的心。
她可能这辈子都无法逃离这个地方,甚至,永无安宁之日。
渐渐,她会见到从前的一切,在还未亡国之时,应箬依旧会接住她。父皇母后也会由着她所有的任性,兄长会带着嫂嫂与侄儿来为她庆祝生辰。
一时之间,她会分不清从前与现在。甚至会有一阵会突然忘了自己是谁。
冰冷的云华宫,快要将她逼疯了。
未被剪翅的笼中鸟,却是被死死钉在此地。只剩下那口气撑着,是复仇,亦是——自由。
当她终于迎来了转机,感受到了能够让她的心跳动起来的,那炽热的艳阳。她迫不及待的想再多要一些,急需这样的炽热来温暖身子,急需能够摆脱这一切的救命稻草。
不然她会与那至阴至寒的冰窟融为一体,活不成,也死不了。
她所看见的,身为十安的景辞云,便是这样的艳阳。
可是当艳阳成了阴寒的月,不一样的景辞云让她心绪不宁,但是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紧紧抓着她的燕淮之,已是放不了手。
世间太冷,她不能让好不容易得到的暖意就那样消失。
不然,她怕最后疯的,就是自己。
她想要知晓能够医治景辞云的办法,但是宁妙衣之言让她心生怀疑。她见过那使臣是如何变得疯颠,自尽于大殿之上。她不敢冒这样的风险,因为承受不了那会令人失望的结局。
故而她接受不了宁妙衣的做法,甚至讨厌她为何要扰乱了自己的计划!
*
燕淮之醒后,屋内无人。她试图起身,却觉得双腿异常沉重。想要移动时,却感觉到异样。
她的腿,动不了了!
燕淮之的心瞬间一空,掀了被,双腿上的铁链已然取下,并未有受伤痕迹。她用力摸着腿骨,有所知觉,大概是并未完全废掉。
只是也不知景辞云用了什么法子,让她既感受不到疼痛,又无力行动。凤眸缓缓染上酸涩,她苦笑,居然又是枷锁缠身,还真如笼中之鸟无异。
景辞云不在,也不知去了何处。燕淮之只能一点点移动到床边,然后用双手撑起身子坐起。
先将左腿慢慢移置床下后又移动右腿,待坐在床边后,便试图站起。但是这双腿全然无力,尝试许久都失败了。
正竭尽全力想要站起时,房门被突然打开!
燕淮之抬头去看,见到景辞云正端着一盘桃酥走进。她立即松了撑在床边的手,身子下意识往后缩去。
见到燕淮之居然自己坐了起来,景辞云并未觉得惊讶又或恼怒。她知晓燕淮之不会善罢甘休,就算腿废了,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如今不比在宫中,她可以有机会寻求越溪的帮助,可能就算是爬,她也会爬到越溪家去。
“长宁,我去东街买了桃酥。你不是也喜爱吃桃酥吗?”景辞云边说着,边又将燕淮之的双腿放回床上,让她能够倚靠在床头。
她打开那油包,掰下一小块桃酥递上,燕淮之的目光放在那桃酥上,最后又瞥开视线,不予理会。
见她迟迟不接,景辞云的笑意微凝。再次将那桃酥递上,试图亲手喂入她的口中。
如今的景辞云不容被拒,她递来的一切东西,燕淮之不得不接。这总让她想起亡国宴上的那些酒,她也不得不喝。
回想起这些,燕淮之便突然感受到胸口一阵沉闷,有什么东西从胃中翻滚,因着连着两日什么都没吃,故而也只有这苦水吐出。
嘴中瞬间泛苦,身子上的不适让她更是难以忍受,紧紧皱着眉头。
“长宁!”景辞云一急,来不及多想,慌忙倒了一杯茶往她嘴里灌。
燕淮之哪经得住,这一口水都差点将她呛死。她将人用力推开,剧烈咳嗽起来。茶盏掉落在地,滚了几圈。
“长,长宁……”景辞云半跪在她的身侧,忙伸手要去擦拭她唇边的茶渍。燕淮之抬手将她的手用力拍开,一口气咳了好几声,呼吸都差点断了。茶水混着苦水,眼底泛着红。
景辞云顿时不知所措,也不知要如何做才能让她缓解。直至燕淮之慢慢缓过来,她瞥过眼,眼眸幽深:“你还不如,杀了我!”
冷鸷的眸瞬间一慌,她忙道:“不,长宁。我……我怎舍得杀你?”
“景辞云,那你到底想如何?见我成了一个废人便很满意吗?”
她倾过身,紧紧抓着燕淮之的双肩:“长宁,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情。若想掌控你,那便要先毁了你。如此你才能依赖我,对吗?”
她抬颚欲吻,可燕淮之并不依着她。朝着一侧躲避的同时,伸手将人推开。
“你当真是疯了!”
燕淮之猛然惊觉,景辞云怕是当真疯了,她也想将自己也给逼疯!她明知自己最厌恶此番行径,却还是那样做了。她那哪是爱,那只是无尽的占有与掌控!
她的心都开始动摇,弋阳费心要医治她,是因为十安。若非分化出十安这么一个温和懂事之人,怕是也活不过今日。
就如自己,若非也是觉得还有一丝希望,也决然不会想要试图治好她,与她纠缠至今……
她确实是狡猾的,燕淮之无可否认。
“我……疯了?疯的当是十安啊长宁!她最害怕听见这疯子二字,因为她才是疯子!是她一直在折磨我,是她试图成为我!但我才是景辞云,她怎可能,成为,我!”她扑向燕淮之。
“那你便杀了我!我宁死,也不受此辱。被你玩弄于股掌!”
景辞云的神色猛然一僵,她突然深深吸着气,喉咙之中发出一声声的嘶鸣。本就眸中泛着红,加上这样奇怪的嘶鸣声,让人不寒而栗。
景辞云缓缓跪在燕淮之的面前,如同石像般一动不动。只是那通红的眸泛出了泪,能预示着她还是一个能动的活人。
为了避免燕淮之真的自尽,景辞云都未给她束发。她走不了,也只能这般坐着,躺着。只那青丝随着它的主人,都显得格外憔悴无光。
燕淮之只觉自己的心发酸发麻,又有什么东西正拽着这颗心,正慢慢下沉,撕裂。她本视为的唯一,正在一点一点的消磨着这颗心。
她撑着床边,慢慢抬手,掐住了景辞云的喉咙。
“我从来都不是心软之人。”清冽的声音满是愤恨,她狠狠掐住景辞云的喉咙,往日的冷静不再,恨意终是爬上了她的眼眸。那憔悴的墨发随着她的动作缓缓垂下,遮住了她的半张面容。
那七年间的羞辱,她不愿再重来一次。
景辞云双膝跪地时,双手垂于身侧,并未反抗任何。
“好,长宁,就是如此。杀了我。但你的手有伤无力,你掐不死我。你只能用刀捅死我。就在这里,搅碎这颗心。”景辞云脸露欣喜,昂着首并不反抗,反而指着自己的正心口,示意道。
“可是长宁,你的手中无刀。你的刀,是我。”
她一顿,缓缓握住了燕淮之的腕。
“长宁,你想要天镜司,对吧?我可将天镜司送给你,我会为你杀了当年所有屠戮你燕氏之人。长宁,我会是一把好刀的。母亲不要,你便将我捡起来。长宁,我,我帮你……成为天下之主!”
她满眼喜悦,是迫不及待的,渴望被心爱之人利用。
燕淮之静望着她,慢慢松了手,她发觉景辞云是真有要疯的迹象,至少在宁妙衣最后一次为她行针服药之后。
若换作最初的沈浊,她也不会如此癫狂。最多,也只是又与十安大吵一架。
可是十安最害怕她会成为一个疯子,她绝不能准允此事发生……
她松了手,景辞云的神色便有些着急。她迫切地抓起燕淮之的手,试图又放在自己的颈上。
只是她的双手抬起时,衣袖掉落,露出了覆在双腕之上的白布。那白布上渗出了血,是新伤。
“你的手……”她有些讶异。
“手?”景辞云低头去瞧,只笑着:“无碍,这是十安对我不够听话的惩罚。长宁,你也可惩罚我。你,你掐着我,你掐着我。”她欲将燕淮之的手再次放在自己的颈上,可燕淮之却再次推开了她。
也不知是燕淮之太过生气而用了十足的力气,还是因为景辞云的身子,突然变得就如同那脆弱易碎的陶罐。她往后一仰,摔在了地上。
“疯子。”清冽的声音轻颤。
景辞云好半会儿都未反应过来,听到这句话后,眼眸微动,缓缓看向了燕淮之。她有些茫然不知,无意识地低喃了一声:“疯子……”
只是这样的神色很快消失,她又爬起来,依旧跪在燕淮之的面前。
她慢慢伏在燕淮之的膝上,哑声道:“长宁,我知道我困不住你。但是长宁,其实她也不希望你离开的。给你用毒也是她提出来的。你……当不会让她失望吧?”低冷的语气又是缓和许多,懒弱的声音好似与十安无异。
“毒?”
“是。我们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既不会让你因失了腿而痛苦,也能……全了我的意愿。长宁,昨日,权当是我发了疯。今后我再不会了。长宁,你万不要厌恶我。不然……我怕是会真的成了那与阿月无异的疯子!只要你能乖乖听话……不!”她一顿,又激动道:“我会乖乖听你的!长宁,你才是我的主人。”
她缓缓趴在燕淮之的手边,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语气低吟着:“长宁,你就可怜可怜我……永远,只留在我的身边,好吗?我真的不想离开你。你就……允我这一次好不好?我将解药给你,但是你答应我……莫走,好不好?”
景辞云的眼底不可控制地泛着红,在眼中摇摇欲坠的泪将那双清眸染得更是澄澈。燕淮之迟迟不言,景辞云便十分心慌。
她紧紧抓着燕淮之的手,还在恳求着:“长宁,我知错了。是我乱了心智才会如此对你。你……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再也不会了。长宁,再也不会……”她强忍着哭泣,喉咙之中发出细碎的呜咽声,眼泪最终还是不受控的滚落。
看着这般脆弱的景辞云,燕淮之缓缓伸手,放在景辞云的脑袋上。似是得到了安抚,景辞云轻声抽泣着,缓缓握紧了燕淮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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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城篇很快结束,再回北留,之前的伏笔也会逐个详述

可能有的太隐晦了,只是在对话中简单体现
长宁的最终选择。苍水的神秘杀手头头,凤凌在天境司又是什么身份,为何要背叛。还有司卿的身份,景傅和太子妃的筹划。景嵘之死的真相,还有应箬单纯只是在东州养兵准备复仇吗

端妃咆哮:杀子之仇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