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玉露里

作者:夏晚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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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手为云



      兰蘅在六爻赌场坐下,赌场气氛热烈,每个人的眼睛都紧盯荷官手上的骰盅,一瞬不瞬。

      那三枚小小的骰子能让人一夜暴富,也能让人顷刻间一贫如洗。

      这是比刀剑更毒的利器,多少人为它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却连寻仇都没法寻。

      他们都觉得,仇人并非庄家。他们只是输给了自己的运气,哦不,其实是欲望。

      兰蘅此行,并非为了赌钱,而是寻一个人。

      此女初入瀚州城,便闯出了天大的名号,明明是一个小小少女,却赌遍天下无敌手。城中四大赌坊她都去过,其人所到之处,可谓寸草不生。

      三大帮派都快疯了,当然,还有刺史吴家。

      没错,四大赌坊分别是雷鸣镖局、威远镖局、黑鹰帮和刺史吴氏的产业。

      按理说,刺史家不该染指此等暴利,但吴氏是当地显赫数百年的门阀世家,有点灰产也不奇怪。

      可偏偏是长安来的一位世家千金,凭一己之力把整个瀚州城搅得翻天覆地。

      兰蘅此行,正是为了这位长安千金。

      众里寻她之时,身边的女子豪气地把眼前的大把筹码往前一推,那小山一样的筹码堆如雪花般片片散落。

      六爻赌场的筹码十分特别,一枚枚珠光玉润,实则是用贝壳打磨而成。这样个头的贝壳筹码,一枚代表白银一百两,像这样一堆,少说也有五万两。

      所谓珠光宝气,也不过如此。

      这只是一次猜点数的下注,她就如此大手大脚。传说她荷包丰厚,决不在百万之下。看来她把前三个赌场洗劫一空了。

      兰蘅知道,这一场,很有可能成为她在赌场的绝唱。这一晚,很不幸地将成为她的亡命之夜。

      十赌九输,庄家怎么可能容许有人一直赢钱呢。

      少顷,少女拍掌笑道:“好,承蒙关照,我又赢了。”

      她的手指上戴了一颗水头温润的祖母绿宝石戒指,她修长的手指无意间往宝石上一拂,便搅得兰蘅心猿意马。

      那手指就像在拨动自己的心弦一样。

      那少女纵情恣意地大笑,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就像从未遇见过伤心事。

      兰蘅艳羡地望着她,不禁道:“姑娘百战百胜,可有什么秘诀吗?”

      少女呷一口小厮递来的碧螺春,与她信口说道:“如果你不是庄家,或者不出老千的话,千万不要赌博,因为十赌九输。”

      “那么姑娘是?”

      少女笑得明艳:“要么就是如我这般鸿运当头。”

      正当此时,一把利刃穿空而过,一个身穿金鳞玄绸锦袍的男人在长长的赌桌上奔跑,刹那间,一道血痕划过,刚刚还在摇骰子的荷官被斩断头颅。

      他的眼睛珠子还在转,转了几圈,正好看向兰蘅的方向。

      顺着荷官的视线,玄袍男子也看了过来,只是,兰蘅想——他们不是在看我,是在看我身边的少女。

      传闻中长安沈家的三小姐,沈玉宵。

      断颈处的鲜血还在喷洒,源源不绝,像个不知疲倦的小喷泉。赌桌两边的人面无表情地被喷了一脸。

      玉宵和兰蘅自然也不能幸免。

      玉宵放下茶盏,神情一瞬间冷了下来。她露出了那种千金大小姐惯有的骄矜傲慢的表情,不声不响地站了起来。

      兰蘅好奇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在场的人则是在想,大小姐会哭吗?快哭啊,不哭就没意思了。

      下一刻,她爬到了桌子上,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玄袍男人,直至与他面对面。

      她离他那么近,那停在半空的刀刃离她只有半寸。

      而她毫无惧色地迎了上去。

      她没有哭,没有笑,甚至没有皱眉,也没有眨眼。

      她的眼皮半睁不睁,慵懒倦怠,就像没有睡醒一样。

      她的神情就像在说:这很无聊,真的没有意思。

      她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到刀刃碰到了她的衣服。

      在场众人都替她捏一把汗,个个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喘。

      她说:“你弄脏了我的衣服,碧螺春也不能喝了。”

      她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兰蘅想:果然,她是永远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

      玉宵眼前的人,正是本地最凶神恶煞的一位:雷鸣本人。

      那位尊主死了之后,流言纷纷,其中最甚嚣尘上的无非是:雷鸣将要接手荧惑。

      这一夜,整个瀚州城彻夜不眠。有急红眼的,有气红眼的,有怕红眼的,总之,大家都别想睡。这让本就混乱的瀚州城治安现状雪上加霜。

      人们不禁怀念起荧惑一家独大的时候,至少那个时候,街巷械斗还不会这样肆无忌惮。

      一时间,瀚州城乱成了一锅粥。

      人人都眼红这个位置,人人都不敢跟雷鸣争。

      雷鸣一度风头无两,行事作风也更加横行无忌。

      物换星移,人事变迁,唯一不变的是玉宵的处世态度。

      她谁也看不起,谁也不在乎。

      谁强她就挑衅谁,一副“今天不打死我就别想走”的架势。

      偏偏瀚州城很吃她这套,她一夜之间声名鹊起,不仅在瀚州城,整个江湖武林都是如此。

      短短三日,她独挑三大赌坊,将原本就乱的局势搅得更乱了。

      这三天,她几乎没合眼,不是不想睡,是根本睡不着。

      一闭上眼,她就想起那个糟心的人。

      她到底想干什么?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雷鸣不得不亲自出马。无论她是谁,沈国公的女儿也不行!

      但是,不管怎样,他得给自己的盟友沈隐年一个薄面,眼前这位弱质纤纤的娇小姐毕竟是沈隐年的妹妹,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

      沈国公山高水远,任他什么玉皇大帝,雷鸣也是不怕的。只是在这个接班荧惑的节骨眼上,他至少不能得罪这位钦差。

      他已跟沈隐年狠狠告过一状,请他好好管教这位任性跋扈的千金小姐。

      他之所以用这种极其残忍的方式处决这位荷官,是因为这位荷官是尊主安插的眼线,换言之,这是荧惑的旧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无需受尊主的鸟气,也不再需要荧惑的旧臣。

      他!雷鸣!将成为新一代的荧惑之主!未来的江湖之主!

      然而,他所图远非如此,他要得到朝廷的诰命册封,成为瀚州城的主人。那么多年,该改朝换代了。那位钦差早与他透过口风,会向圣上请旨,废黜吴氏,为他请封。

      他将以瀚州为据点,招兵买马,囤军蓄粮,徐徐图之,再进一步也并非痴人说梦。

      到了那个时候,那些自视清高的长安贵族们算得了什么,包括他如今百般讨好的沈家,在大军铁蹄下不都脆弱得像纸人吗?

      他不是没见过这位沈小姐,印象中,她面容姣好,神色清冷,远望不过寻常闺阁女子,不足为患。

      原以为他这一出会把她吓得花容失色,没想到她这么有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英明一世的沈国公养不出孬种儿女。沈隐年自不必说,那看似娇柔的小女儿竟也这么沉着镇定。

      他这个姿势摆了好一会,有点不上不下的。

      吓了,但没吓住。

      更让人吃惊的还在后面——

      沈玉宵伸出纤纤玉指,那看上去该做女工的手指竟捏住尖锐的刀刃,然后,稍一用力,应龙刀应声而断。

      是力气,还是内力,或者兼而有之?

      他顿觉头皮发麻,这可是应龙啊,陪伴他二十年的宝刀应龙!

      虽不是削铁如泥,却也杀人如麻。

      他自问坚硬锋利的程度只在名剑“断水”之下。

      没想到这少女这么轻描淡写地就将它折断了!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看来长安的贵族们,也不全是酒囊饭袋。

      他微眯双眼,严阵以待。

      少女的手指只是微微发红,她毫发无伤。

      “你的刀,还不够硬。”她叹了口气,似是未能尽兴。

      “真无聊。”她遗憾地说。

      听了这话,谁能不气?明知这少女用的是激将法,他却忍不下这口气。

      只是收敛心神,沉心静气地说:“不知沈小姐光临,雷某人有失远迎。沈小姐,您的衣服我自当十倍相赔,但我的应龙宝刀,您也该给我一个交代。”

      沈玉宵无精打采道:“你想怎样?”

      “不如我们好好赌一场。您若赢了,我将这座赌场拱手相让;您若输了,只需为我做一件事。”

      雷鸣有自信,他绝对能赢下这一局,原因无他,他是庄家,杀了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荷官,岂有不赢之理?

      而且,他合理怀疑沈玉宵和这个荷官有勾结。这个荷官是荧惑的人,尊主在的时候,他就不止在一个赌场摇盅了,而是四座赌坊均有涉猎。

      尊主要敛财,只接些杀人越货的营生是不行的,还得是赌坊来钱快。

      如果是这样,沈玉宵连赢三场也就说得通了。他们这些开赌场的可不信什么鸿运当头的说法。

      沈玉宵正愁无处解闷,当即一口应下。

      兰蘅不禁为她担心,手指握成一个拳,指甲掐进掌心里。

      她想劝沈玉宵,却无从下口,于沈玉宵而言,她只是一个陌路人。

      “来人。”雷鸣击掌,“带沈小姐去厢房更衣。”

      玉宵摆手:“不用了,我赶时间。”

      她打了个哈欠,面带笑意:“想睡了。”

      兰蘅瞧着,她像是喝多了,有种微醺的醉态。

      玉宵纵身一跃,从长桌上跳下,稳稳坐回了红木官帽椅。

      她摩拳擦掌:“事不宜迟,开始吧。”

      雷鸣唇角是森冷的笑意:“怎么比?”

      “一局定胜负。”玉宵哈欠连连,“老规矩,猜点数。”

      “好!沈小姐果真豪爽!”雷鸣笑意渐浓,“那么您要押上多少筹码?”

      沈玉宵可不傻:“你刚刚不是说,只需我为你做一件事,你便押上这座赌坊?”

      “当然,可这样未免太没意思了。您远道而来,我不能不让您尽兴。”他打了个响指,“抬上来。”

      大门霍然洞开,十个全副武装的镖师抬了五个大箱子上来,他们个个龙精虎猛,却个个气喘吁吁。

      箱子一打开,在场众人均闭嘴惊艳。

      足足五大箱金光闪闪的金条,价值无法估量。

      饶是沈玉宵,也不能不惊叹。

      雷鸣正色道:“这是雷某人全副身家。”

      沈玉宵笑得合不拢嘴:“好!”

      她也吩咐人抬出十个箱子,里面满满的都是筹码,另外,她还从袖中掏出三张地契,在桌子上一字排开。

      “这些,是我这三天赢来的。”

      雷鸣瞪大了眼睛。这就意味着,若此局他胜了,他就能得到其余三座赌坊。

      今天,他恰恰也是受了其余三家的委托。若他能摆平此事,那么他在瀚州城更加说一不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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