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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1 章
十六岁生辰那夜，苏潇潇没有吃阿菊婶特制的长寿面，早早回了房间。
窗外夏虫鸣叫，月光如水般漫过窗棂，在她床前洒下一地银辉。她赤足站在月光里，突然觉得这光像极了小时候梦中那条河——清澈、冰凉，又带着说不出的亲切。
"今晚会梦见那条河吗？"苏潇潇轻声自问，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胸前佩戴的玉坠。这是阿婆去年给她的生辰礼，据说是用那碗永远喝不完的灵水浸泡过的。
她躺上床，很快沉入梦乡。
梦境如约而至。
这一次的长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苏潇潇站在水面上，能感觉到水流掠过脚底的触感，微凉却不刺骨。远处，那座隐在雾中的琼楼玉宇也显出了轮廓——那是一座漂浮在银河中的宫殿，檐角挂着星辉凝成的风铃，随水波轻轻摇曳。
"该过去了。"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
苏潇潇迈出脚步，没有惊讶自己能在水面行走。梦境深处，她一直知道该怎么做。每一步落下，都有细小的光点从水中升起，环绕在她身边，如同忠诚的卫兵。
走到半途，她突然停下。水中的倒影不再是模糊的女子面容，而是一张与她有七分相似，却更加成熟的脸。那女子头戴星冠，身披银河编织的长袍，眼神凌厉如剑。
"夙玉..."苏潇潇脱口而出。
倒影中的女子微微一笑："也是你。"
刹那间，无数记忆碎片如洪水般涌入苏潇潇的意识。她看见自己——不，是前世的自己——从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穿越而来，转生在一个叫"夙玉"的小门派弟子身上；看见自己凭借"没有瓶颈"的金手指，在修真界一路高歌猛进；看见自己渡劫成仙，魂寄天道的辉煌时刻...
也看见成为天仙后的空虚与醒悟。
记忆中最清晰的画面，是她——天仙夙玉——站在九天之上，发现自己虽然与天道相合，却也因此成了天道的附庸。那些本该属于仙人的逍遥自在，反而成了最精致的囚笼。
"错了..."梦中的苏潇潇与记忆中的夙玉同时开口，"不该寄托神魂于天道。"
水面突然沸腾，倒影中的夙玉伸手穿过水面，抓住了苏潇潇的手腕。两人的身影开始重叠，记忆与意识如水乳交融。
"我夙玉心高气傲，还野望世界之外的境界，天仙之上的风景，怎甘心止步于此？"记忆中的声音在苏潇潇脑海中回荡，"所以借着天外妖魔入侵，我选择兵解转世，重修大道！"
最后的画面，是天仙夙玉施展秘法，将寄托天道的那部分神魂分离出来，任其随波逐流；而真正的本源则潜入碧落黄泉最深处，等待重生之机。
"所以贾素玉是..."苏潇潇恍然。
"是我不想要的那部分。"夙玉——或者说觉醒后的苏潇潇——冷笑一声，"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既然她想要天仙转世的名头，那就连枷锁一起拿去！"
梦境突然扩展，苏潇潇看见千里之外的龙虎山。十六岁的贾素玉正在闭关室内打坐，头顶三花聚顶，胸中五气朝元，已是金丹初成的气象。但在觉醒后的苏潇潇眼中，贾素玉周身缠绕着无数细若游丝的金线，另一端则隐没在虚空中——那是天道束缚的显化。
"多少人欲求成仙而不可得..."苏潇潇轻叹，却没有丝毫羡慕。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在梦境中，这双手正在逐渐变得透明，皮肤下隐约有星河流动。
现实世界中，躺在床上的苏潇潇突然悬浮起来，离床三尺。她周身散发出柔和的蓝光，屋内所有物品都失去了重量，缓缓飘浮。窗外，夜空中本不可见的银河突然显化，一道星辉如瀑布般垂落，穿过屋顶直接灌注到苏潇潇体内。
苏家祠堂里，那碗沉寂了十六年的灵水突然沸腾，化作一道水箭射向苏潇潇的房间，融入她的眉心。
阿婆苏梅被异象惊醒，赶到孙女房前却推不开门——整扇门已经被一层水膜封住，那水半银半黑，正是碧落黄泉的显化。
"潇潇！"苏梅拍打着水膜，却不敢强行突破。
"阿婆，我没事。"门内传来苏潇潇平静的声音，"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像是山间清泉中突然混入了几滴陈年佳酿，既熟悉又陌生。
屋内，苏潇潇缓缓落地，睁开的双眼中似有星河旋转。她伸手轻轻一点，漂浮的物品纷纷回归原位。门上的水膜也悄然退去，露出后面焦急的阿婆。
"潇潇，你..."苏梅手中的斩龙剑已经出鞘，却在看到孙女眼睛的瞬间僵住了。那双眼睛...她只在十六年前那个梦境中见过。
"阿婆。"苏潇潇微微一笑，眼中的星河隐去，又变回那个乖巧的孙女，"我梦见了一条很长的河，还有...我自己。"
苏梅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
"都想起来了？"
"嗯。"苏潇潇点头，伸手扶住突然踉跄的阿婆，"别怕，我还是您的潇潇。只是...多了一些记忆而已。"
苏梅老泪纵横，十六年的守护，十六年的猜测，今日终于有了答案。她紧紧抱住孙女，像是怕一松手对方就会羽化登仙而去。
"那个贾素玉..."
"是我不要的枷锁。"苏潇潇轻描淡写地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胸前玉坠，"阿婆，您知道吗？这世上最沉重的不是山岳，而是...冠冕。"
与此同时，龙虎山闭关室内，贾素玉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面前的白□□。她惊恐地发现，自己辛苦修炼的金丹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纹。更可怕的是，那些连接天道的金线突然变得粗壮起来，几乎要勒进她的血肉。
"师父！师父！"贾素玉尖叫起来，声音里充满前所未有的恐惧。
张栩真人破门而入，见状立刻打出三十六道法诀，却只能勉强稳住金丹不碎。老人家的脸色难看至极，抬头望向岭南方向，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
"她醒了...而且拒绝了天道？"
银河梦境中，觉醒后的苏潇潇站在长河尽头，面前是那座星辉宫殿。大门无声开启，露出里面浩瀚无垠的星空。
"前世穿越修真界，成就天仙却成了囚徒。"苏潇潇轻声自语，"今生重走修行路，我要看看...天仙之上的风景。"
她迈步走入宫殿，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殿内没有富丽堂皇的装饰，只有无尽的星河在脚下流淌。而在星河最深处，隐约可见一条向上的路，通向连天仙夙玉都未曾踏足的领域。
现实世界中，东方既白。苏潇潇推开窗户，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气。十六岁的少女眼中，既有不谙世事的天真，也有看透轮回的睿智。
"阿婆，今天的早饭我想吃您亲手煮的粥。"她回头对还在发愣的苏梅说，笑得像个普通的小姑娘，"加些灵药，我可能要...开始正式修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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