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何在第二部之洛水劫

作者:田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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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龙门,程府石窟内。越人已经同吕头商量妥当,用白粉在石壁上画好了刻度,就等工匠将写好的字按格式雕刻上去。就在这个当口,一个程府的家丁从山下上到石窟内,对越人回禀说洛阳薛府来人有要事找一位缮越人姑娘。越人一听,薛府?除了在福祚寺偶遇的那位也不认识别的姓薛的了。难道是他府内人找来了?同程管家和吕头告假后,缮家三人便一同下了山来到程府客栈内,果然见有一位书僮打扮的人在此等候。

      “请问是缮越人姑娘么?”来人躬身施礼问道。

      “我便是,小哥儿来自薛府?”越人回礼答道。

      “我是薛稷薛郎君的贴身书僮,现下有一件事烦请缮姑娘帮忙。是郎君的一位朋友身患重疾。郎君听说缮姑娘医者仁心,烦请姑娘前去为她诊治。郎君嘱咐小人定要请到姑娘出山,因为这位病患很特殊,也不好请别的郎中医治。”

      越人觉得古怪,是什么样的病患非要大老远跑过来找自己,问道:“请问病患是何人?希望小哥儿如实相告。我手头东西有限,若是不知病患症候也不方便医治啊。”

      “呃,郎君只说那病患是一位姑娘,似有隐疾,想找一位女郎中。”

      听到这儿越人心下有些眉目了。这位薛郎真是交友广泛,竟还有这样的。薛家的马车就停在客栈外,照此情形,若是不同他去,这书僮回去都无法交差。缮家三人私下商量了一番,留下小羽在龙门监工,越人同阿瑞一同回洛阳去医病。一听这样的安排小羽的嘴都快噘到天上了,本来听是同薛府有关就想跟着,如今直接被留下了更是不乐意。

      越人,阿瑞同薛稷的书僮一起上了马车,越人看着小羽一脸的不情愿,嘱咐他说:“我们看完诊就回来。你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多加小心,别忘了那日天上下石头的事儿。”说完,薛家的马车便启程朝洛阳的方向疾驰而去。

      ??

      马车走的很急,几个人也顾不得路上颠簸一气驶进了洛阳城,在一所院落前停住。越人同阿瑞下了车,抬头见宅院都得匾额上写“简庐陟”三个大字。这个名字越人记得,徐徵和姑娘在她的泠音阁里说起过这简庐陟是洛阳城内名流集散之地,楼主邵妫姑娘更是一位色艺俱全的绝代佳人。薛稷也同邵姑娘过从甚密,莫非今日需要看诊的是邵姑娘?

      书僮敲开大门同里面的侍女传话。不长时间,简庐陟双门大开,从里面袅袅婷婷地走出来一位女子。一身月白色的齐胸襦裙,外罩一件同色系的半臂,袖口宽大,行动间如流云舒卷。一张标准的鹅蛋脸线条流畅柔美。肌肤细腻,眉细长而舒展如青烟含翠。眼尾微微上挑,勾勒出古典的韵味。鼻梁挺直秀气唇角微微自然上扬,即使不言不语也似含着一缕清浅的笑意。第一眼望去,这女子并非有灼人的艳光,而是带着一种冰泉般清冽含蓄之美。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疏离,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琉璃。

      此时,这女子出到门外,见府宅前站立着两个姑娘。第一时间她就确认了今日的主角是谁,而这个人也是让薛郎魂牵梦绕的那位。这女子身上散发出一种世应稀般的气质。美貌,瑰丽或是什么样的词语在绝对的气质面前都落了俗套。即便是身着简装、头戴帏帽,也掩饰不住她卓尔不凡的谪仙之姿。

      邵姑娘看罢上前施礼:“吾是简庐陟的主人邵妫,感谢缮姑娘不辞劳苦到舍下医病。”

      越人回礼道:“承薛郎君所托,不知是哪位看诊?”应该不是这位邵姑娘,她面色红润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请越人姑娘同我移步内室。”说完便引着越人同阿瑞一同进入简庐陟的□□。

      一路穿堂过院,越人在心里慨叹道,这里真是一个风雅的好所在!少的是富贵俗媚,多的是精致风骨。这邵姑娘虽为烟花,无论样貌谈吐、礼待他人的规矩同高门贵女的风范不差分毫。这简庐陟的布置也体现出屋主人不俗的品味。难怪能成为洛阳城里贵人们都渴求的打卡之地。走在前面的邵妫也在心中想着心事。薛郎酒醉说滕王都曾倾心于这位缮越人姑娘,而且今日也是她来看诊。无论容貌还是气度,更别说还懂医术,王侯将相都入不得她的眼,真是个奇女子!几人一路走到了一个小厢房的门口,同里面侍奉的婢女打了招呼进入房中。越人看里面的场景,一个女子平躺在榻上有帷帘遮着,一旁有一个侍女近前侍奉着。这时,邵姑娘发话了:

      “越人姑娘,这位是我的朋友,杨家小姐,名唤念真。今日需要被诊治的是她。”说完便让侍女将帏帘打开。越人上前观看,这是一位身材丰腴的美貌女子,身着亵衣,发丝清泻在枕边,面无血色。此时,榻上的女子听到邵姑娘的话也将睁开了双目,这是一双哭到尽肿的眼睛。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个人憔悴不堪的,几乎断的活人的气息。

      “杨小姐,我是缮越人,承朋友所托为您看诊。请问病痛在何处?”

      话音刚落,这杨小姐用手遮住面部竟呜呜的哭起来,弄得越人也不知是病的难受,还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旁边的侍女见自家小姐这样便将越人拉到一旁,小声说了几句。越人听完了她的诉说脸色陡然而变,一旁的邵姑娘见状十分担忧。其实自从念真来到这里也没直接同自己说明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说要女郎中。自己不认得女子医人只能求助于薛郎。如今见了郎中直接就哭了,别是什么大的症候吧,心里着实打鼓啊。

      越人想了想,对阿瑞,邵姑娘和杨小姐的贴身侍女说道:“不如几位先移步室外,我自己为杨小姐诊治。”几人听这话便走出了厢房,只留下了缮越人同杨念真在屋内。

      过了一阵子,门开了,越人从里面走出来对杨念真的侍女说:“你家小姐情况稳定了,可以进去看护。等一下我会开一副安神汤药,让她好好睡一觉,身上的伤也可以慢慢治疗,大家不必担心。”

      邵妫听这话心落了地,看来也不是特别严重啊。只是念真所表现的那几乎绝望的神情让人无法揣摩。身上有伤?这倒是没看出来。

      看诊完毕,邵姑娘邀请越人和阿瑞在自己待客的主人室坐了。越人要来纸笔,写好了方子交给侍女并嘱咐了如何煎煮。这时,邵姑娘自己捧出茶盘茶具,对缮家姐妹说:“这是蒙顶石花,愿能入越人姑娘的眼。”接着便做起茶来。邵姑娘的衣着是以简素色系为主,可这茶器却涉于侈丽。从煮茶的铁鍑,到风炉、熟盂、鹾簋、札等一皆器具皆十分精、匠心独韵。茶碗也是出自越州的青瓷,但只看那杯上的开片和纹路便知是精品中的精品。阿瑞将茶碗托在手心里,看了又看,真是爱不释手啊。

      越人见她又起了爱物之心也不打扰,同一旁碾茶注水的邵姑娘攀谈了起来。

      “先前在徐姑娘的泠音阁曾见邵姑娘的女史将古琴送去调音,徐姑娘称邵姑娘为音律大家。”

      “徵和是谬赞了。这简庐陟平时要招待相公郎君,自然是要有个抚琴煮酒的风雅之处。满洛阳,谈论琴技音律,徵和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听薛郎的书僮说,二位姑娘们是从龙门而来?”

      “受恩师所托,将家中族谱誊刻于石窟内,日前正在龙门做此事。”

      “哎呀,那真是劳烦缮家姑娘们了。薛郎只是说认得一位女郎中,原来今日为了看诊是特地长途奔回啊。”

      这话里似乎带着某种弦外之音,看来邵姑娘已经视薛郎为家里人了,还带有些许占领主权高地的意味。越人听出来了,虽是笑着但语气严肃地说:“我本就是医人,救人济世是本责。此外,我还是入道之人,更应顺天命利众生。”

      邵妫听出了这话里的提点之意,侍才自己的说辞是有些故作姿态了,面上略带出了羞赧之色。越人看得出,这姑娘品貌才学一流,自尊心也很强。邵姑娘将做好的茶汤分别注入越人同阿瑞的茶碗中。越人端起先闻了闻散发的香气,然后压上一口。“蒙顶石花,果然是顶级的名茶。如今我已将大唐最好的三种茶尽数试过,最称心的还属这蒙顶石花。刚入口略显凛冽,但后味绵长,咽下之后舌根还会保留一丝的甘甜。”越人在心中默默品鉴着,不觉将一碗茶尽饮下。邵姑娘见她喜欢,立刻又注了一碗。越人没继续喝,将茶碗放下,清了清嗓子同邵姑娘说:“有几句话不知是否应当同邵姑娘讲明。”

      “越人姑娘请勿挂心,尽管说。”

      “这杨小姐是否要在您府上养伤,还是通知她的家人将她接回至自己的府邸休养?”

      听到越人这样问,邵姑娘随即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念真是回不了家了,她日前住在尼姑庵里。”

      听闻此言越人同阿瑞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发问。邵姑娘继续说:“她也是可怜人,之前为一些事情所累,如今坏了名声,还开罪了当今天后,如今被安置在尼姑庵里说是让她念经自省。”

      越人一听,这杨小姐与当今天后有瓜葛,大脑直接跳跃到了某些事情,问道:“这杨小姐莫不是同贺兰敏之相识的那位杨小姐。”

      邵姑娘瞪大了眼睛,自己也没透露更多内情啊,这事情不能让太多人知道,缮家姑娘是怎么得知这码子事的啊?越人见她面露惊讶,说:“邵姑娘不要误会,我们不是穿窬好盗之人。只是这杨小姐伤的古怪,怕日后留有暗疾。既然邵姑娘愿意收留并为她找郎中医治,也定是希望她能好起来的吧。”

      “越人姑娘指的暗疾是?”

      “杨小姐怕是以后都不能生育了?”

      邵妫听闻此言,呆坐在那,面露痛苦的神色,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何等苦命之人!”说完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这难道也是同贺兰敏之有关么?”越人明白在古代若是一个女子不能生育意味着什么。方才给杨小姐诊病褪去她的下衣,眼见得一片狼藉,难以描述的狼藉。是什么人用这种方式折磨一个女孩?大腿内侧和身上都留着咬痕和一些不知名东西留下的烙痕。

      邵姑娘擦了擦眼泪同越人说:“昨日晚间,念真的侍女把她送到我这儿,说,说是贺兰敏之让念真去招待一位从长安来的贵客,这身伤就是那个贵客弄得。什么贵客,其实就是如今东宫的一个娈宠叫赵伶生。”

      越人同阿瑞听闻此言十分不解:“邵姑娘说杨小姐是被贺兰敏之派去招待别人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说起来就曲折离奇了。前东宫太子李弘在年近弱冠之时,他的母亲,当今的武皇后便从杨家,也就是自己母族这一脉找了一位年貌相当的姑娘配于李弘做王妃,这个姑娘便是杨念真。念真的父亲是检校卫中郎将杨思俭,也是荣国夫人侄子一辈的人,这本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可是在李弘同杨小姐定下亲事还没来得及成亲之时,大明宫内出现了一桩事件-贺兰氏毒杀事件。这贺兰氏是武皇后的外甥女,贺兰敏之的亲妹妹。刚入宫的时候还是个小女孩,同母亲和哥哥一起随侍自己的姨母。后来,母亲去世了,她自己也在宫中长大成人,生的美姿容、善风情,竟然勾搭上了自己的姨父,当今的皇帝。若只想做个嫔妃也就罢了,谁想到这小丫头野心很大,处处同武皇后作对更想取而代之。武皇后利用自己特别不喜的武氏兄弟献食的机会,假他人之手把贺兰氏毒死,并火速给出了结论,说是武氏兄弟本想要献食毒杀当朝皇后,结果被贺兰氏错食了才被毒害致死。利用此事件,武皇后把眼中钉和肉中刺一并除掉了。可那贺兰敏之是知道内情的,自此便恨上了武皇后。只是自己无力与之抗衡,便想找些麻烦给武皇后添堵,其中之一便是结交上了这位杨念真小姐。贺兰敏之是唐朝头一号花花公子,不只人长得俊美,更是有钱有势,他想得到的女人就没有能逃出他手心儿的。这个杨小姐本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也不知是在怎样的场合被贺兰敏之勾搭上了,被他的甜言蜜语所蒙骗,把自己这个人也给了他。自从得了手,贺兰敏之更是毫无惧色地把这个壮举透露给武皇后。皇后当然十分震怒,这杨小姐身份为准太子妃,到了这地步若还成亲,自己儿子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将来还如何继承皇位?武皇后只能急吼吼地找到杨思俭,解除了杨念真同太子的婚约不说,还以杨念真大不敬为由把她放逐到尼姑庵里清修,整理一下脑子。到头来,真正受到影响的只有这个杨小姐和她的家人。自此,这位检校卫中郎将也退出了政治舞台。

      熟悉唐史的缮越人对这些个事自然心知肚明,只是她不明白的是,这杨小姐都被贺兰敏之害惨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还能被他安排着去伺候现太子的一个娈宠?!

      邵姑娘抹着眼泪将杨小姐的经历大概说了一下。念真本也是个玲珑剔透,美貌与才气俱佳的高门贵女。由于杨老夫人扶持武皇后功劳甚大,所以杨家同武家子孙结亲的传统是从现在就定下的。念真的父亲杨大人也是杨老夫人一手扶持的朝中力量。邵姑娘同杨小姐结识于一次杨家举办的曲水流觞宴。虽是烟花女子,但是邵姑娘是被列为上宾应邀出席。杨小姐也丝毫不介意门户等级差别,同邵姑娘倾心结交,还将自己刺绣的手帕赠与邵姑娘。这简庐陟不只有男性宾客光顾,自从杨家小姐愿意同邵楼主结交,城中的高门贵女也时不时地登门,徐徵和就是其中之一,同邵姑娘探讨琴艺或是烹茶品茗。邵姑娘的眼界见识都不是凡品,结交的更是顶级名流,简庐陟也逐渐成为了一个信息交流的载体。坊间的一些秘闻在这里也算不得秘闻。只是听的见的多了,反而让邵姑娘对这俗世产生了一种疏离感,那些外表光鲜亮丽的达官贵人们,揭开面皮子,内里都是一团污糟。

      越人品着茶听着邵姑娘的讲述,刚才给杨小姐看诊时同她也说了几句话,感觉她不是个做张做致女孩儿,况且出身又好,怎么就能被一个贺兰敏之拿捏成这个样子?邵姑娘见越人不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便也猜到了她的心思,说:“或许这就是命中躲不过的灾星。偏偏就栽倒在贺兰敏之这个人身上,让念真放弃了所有的脸面和尊严。如今杨家失势,自己也被黜置在尼姑庵里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着贺兰,她说只要能同贺兰在一块儿,便是死也愿意。”

      “即便贺兰让她去服侍别人,她也心甘情愿么?”越人无奈地抬起眼,问道。

      “越人认为她是不该,还是自甘堕落?我不是她,无法体会她的想法。但是作为念真的朋友,我能做的就是在她危难之时伸出援手、尽量抚慰,不再使她遭受荼毒而已。”

      有时间站在道德制高点去品评他人的行为,倒不如尽自己所能帮助朋友摆脱困境。刚才那番话是邵姑娘对友情的理解,也让越人的内心产生了震动。“邵姑娘说的是。我们没有权力品评别人的生活。如今遭受苦难的是杨小姐,不应再去批判苛责。”这邵姑娘心性清明豁达,不是只会吟诗弹琴与人附和的女傧相。越人对她倒是产生了敬慕之心,她的见识在男子身上都是少有的。

      邵姑娘本想留两位缮姑娘吃完饭再走,可越人说还想去探望一位重病的大娘。邵妫站在简庐陟的门口,看着马车将两位姑娘载出去,直至马车消失了才回归本宅。临走之前,越人同邵姑娘保证不会将今日之事向外透露半分。邵妫听闻此言慨然良久,薛郎所看重的人果然卓荦,自己心里想的却又不便宣之于口的直接被人家说出来了,能同这位缮越人姑娘结交一场也是自己的福分。

      薛家的马车一路将二人送到了石壕村。越人一直担心齐大娘的身体,也挂记着易婆婆。到了齐家,正看见齐斫为母亲按摩手脚。此时易婆也在,正在为大家熬野菜粥。边熬煮边给齐斫和齐大娘科普这粥的奥秘:“这五行草,以其叶青、梗赤、黄花、根白、子黑,得造化之青眼,把五行都占全了。它的作用可不一般,能入心经,清心火;入肺经,散肺热。”齐斫听易婆婆讲故事傻呵呵地笑着,齐大娘虽是口不能言但看样子也是高兴的。越人站在柴门外,听着小院里的说笑声,感受着烟火气。易婆说完了药理,见越人同阿瑞站在门外惊喜地问道:“今日怎么过来了,龙门的事情都结束了?”

      “没,留小羽在那边看着。今日城中有事特地回来,等会儿还得回去,先过来看看你们。”

      “那你来的可正当时,我做的这个粥外面可是没有的。”易婆婆有时候顽皮的像个小姑娘,粗茶淡饭也能说的让人食指大动。

      齐斫见到越人有些手足无措,脸上像开了花一般,说:“易婆婆还写了诗了呢。”

      “噢,写诗?为粥作诗么?”越人好奇地问道。

      易婆婆拿过一张纸上面写了一首七言诗:

      《煮五行草粥》

      野畦撷得胭脂痕,

      瓦釜沉浮碧玉魂。

      几沸炎凉消俗瘴,

      一匙清苦润枯根。

      当年金盏厌膏粱,

      此际陶缽惜草恩。

      帘外风斜听暮雨,

      独嚼微甘守药温。

      越人将诗捧在手里,反复读了几遍。“甚好,甚好,堪比同陶公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啊。”易婆听闻此言,脸上的红晕几乎凝结成霞飞的颜色。常人道世间女子皆为悦己者荣,而有些女子是为自身的才气、风骨所荣。齐斫先为母亲侍奉了五行粥,然后在小院内摆下桌椅,四个人团坐在一处,喝着粥,聊着家常。越人把龙门卢舍那大佛、大奉先寺群和千佛窟的情景描述给齐斫和易婆听。易婆对龙门的景色十分向往,直说等工程结束之后自己也要去游历一番。

      “开石窟的匠人们手艺精湛,程氏石窟内的三世佛同岩顶壁画都精美异常。”阿瑞同易婆和齐斫讨论起洞石窟内各种美轮美奂的石雕。

      “我们齐斫也是运斤成风的雕石工匠。”易婆笑眯眯地说。这时齐斫的眼睛里闪着光辉,终于同自己有了些许的牵扯。眼前这位越人姑娘就是自己心中的女菩萨,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跟这位菩萨有更多接触。自己若能将女菩萨的身形姿容都雕刻下来就好了。洞若观火的阿瑞自然能看出来这小子的心思。只是有小羽和薛郎这样的人在前头,他便只能将这份感情深埋于心,能多见见越人就很满足了。

      几人吃完饭,薛家的马车依然候在外面,今晚之前还是要赶回龙门,若是不归小羽也会担心。同易婆和齐斫道别,齐斫将两人送上马车,看着一路驶去了龙门。

      ??

      马车上,越人同阿瑞复盘了一下今日发生的事情。

      “那杨小姐真会落得个终身不育么?”

      “差不多吧,那贼子就是个变态。邵姑娘说他是现太子李贤的宠臣,是想把自己受过的百倍施加给别人心里才能平衡。这杨小姐受的是无妄之灾啊!”

      “我倒不觉得是无妄之灾。弄到今日这个地步,这杨小姐自身就有问题。小女孩儿,受不住诱惑,被贺兰敏之蒙蔽倒还是其次。都被害成这样了,还能被驱使着去伺候别的男人,这难道不是同娼妓一样了么?”阿瑞是一个正义感很强的人,有些事情说不通就是说不通。

      “如果那贺兰敏之就是治杨念真的一副药呢。今日邵姑娘不是说,只要能跟贺兰在一起,杨念真死也愿意。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今日邵妫说的挺对,我们不是她,不能把我们的想法嫁接在她的身上。”

      “你很欣赏这位邵姑娘啊!”阿瑞看着越人说道。

      “是,她对人对事看的极明白。她才是身处花街柳巷,整日需应酬那些权贵的人。但我看的出,权、贵、二字太小,入不得她的眼。杨念真如今都被关尼姑庵了,杨家也败落了,对她没有更多的价值。但她仍旧倾尽全力为杨念真解难,这便是一份真挚的友情。”

      “那,齐斫呢?”阿瑞又准备开始闹她一闹了。

      “齐斫?又如何?”

      “那傻小子喜欢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我觉得他还喜欢你呢?”越人对这种冷箭似的玩笑向来都是射回去。

      “要真喜欢我还好哩。现在的情形应该是,小羽是老大,薛稷是老二,这个齐斫能不能排上老三腻?”

      越人听这话直接上手,在马车里就把阿瑞按倒,笑的阿瑞连声求饶。马车车辕上坐着的车夫和薛稷的书僮听马车里一阵喧闹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好像不是打架,也就没去理会。缮家的姑娘们还真是活泼,总是做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

      这晚,薛稷再一次光临了简庐陟。不同于之前的自己登门,这一次是赴约而来。邵妫姑娘准备了精致的筵席,专为招待薛郎一人。

      “薛郎请尽饮此杯。”邵姑娘罕见地装扮了艳丽的“酒晕妆”只为感谢薛郎帮忙找郎中。

      薛稷一口饮尽,看着眼前的美人,反而升起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当邵姑娘求到自己门前说要找女郎中的时候,第一时间他便想起了程府中的那位“方外人士”。找到程府,说人不在,到龙门为程府开窟镌刻家谱去了。本想自己亲去寻访,可若真见到她本人,又能怎样?只是为了忠人之托,找小厮也能办成。想见又怕见,这种感觉让薛稷对自己产生了羞耻感。姑娘,都是一样的吧!来简庐陟,邵姑娘不也是位绝代佳人么。可是即便眼前的佳人不断地示好、敬酒,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日在福祚寺一见的感觉。姑娘也是不一样的吧!薛稷内心苦笑着。

      “你的朋友可好,今日越人为她诊治一番,是否能够恢复如初?”

      邵姑娘听此一问,心一沉,红了眼圈说道:“缮姑娘医术高超,说过了月余便能康复。”

      “噢,那便好。等她康复了还是得回到感业寺吧。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可同姑祖母先行打好招呼。”

      “多谢薛郎记挂,邵妫先代念真谢过薛郎了。”说完,轻移莲步来到薛郎面前行了大礼。薛稷见状忙离座,上前拉起邵姑娘。姑娘顺势揽住了薛郎的臂膀。

      “夜深如斯,薛郎可留宿在我简庐陟。”虽是烟花女子,邵妫从来不为权贵折腰,素来卖的只有才情。今夜,能说出这几个字,耗尽了自己最大的心力。

      薛稷揽着邵姑娘的腰肢,那迷离的眼神对一个男子是实打实的召唤。作为红颜知己,这还是第一次见简庐陟楼主有这般旖旎的风姿。看了半晌,薛郎放开了手,退后几步,抱拳对邵姑娘说:“夜已深,请姑娘安歇吧。”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房间。此时,邵姑娘的面庞褪去了红晕。在薛郎心中,自己也只能是个红颜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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