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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零七天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引擎声在封闭空间里回荡。黎晚星的手指还紧紧攥着帆布包带子，指节泛白。刚才那一瞥——顾怀砚口袋里露出的淡蓝色湿巾包装，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在她脑海里留下无法忽视的印记。
“到了。”顾怀砚的声音打破车厢内的沉默。
后座传来窸窣声，姜一诺揉着眼睛直起身，发现自己靠在筱潇肩上，立刻触电般弹开。“我睡着了？”她声音里带着刚醒的沙哑，随即注意到筱潇肩膀上被她压出的褶皱，脸腾地红了，“抱、抱歉！”
筱潇没说话，只是活动了下肩膀，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车库的灯光惨白，照得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无所遁形。黎晚星匆忙推开车门，冷空气扑面而来，让她发热的脸颊稍微降温。她站在车边，看着顾怀砚绕到后备箱取东西，修长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出斜长的影子。
“晚晚！”姜一诺从另一侧跳下车，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怎么样？有没有进展？”她眼睛亮得惊人，完全看不出刚才还在熟睡。
黎晚星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那个淡蓝色的包装像卡在喉咙里的刺，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你们俩，别磨蹭。”筱潇锁好车门，从她们身边经过时丢下一句，“你们那个林大组长说在露台等我们。”
酒吧顶层露台被布置成小型派对场地，串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林溪和陆尧已经在那里，正站在自助餐台旁交谈。看到他们上来，陆尧夸张地挥手："终于来了！我们差点以为你们被外星人绑架了！"
“对了，刚刚吃饭的时候忘自我介绍了，我叫陆尧，是晚星的大学同学兼同事。她叫林溪，她......”陆尧指着一旁的林溪话还没说完被林溪肘击打断。
“我有嘴，自己说，林溪，晚晚的大学同学、室友、好朋友现在也是同事。”林溪朝着顾怀砚的方向微微点头。
“顾怀砚。”，“刚路上有点堵。”顾怀砚简短地回答，将车钥匙放进口袋。他的袖子还湿着，深色水渍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林溪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目光在黎晚星和顾怀砚之间转了个来回，然后微微一笑：“顾博士，我们准备了惊喜。”
“惊喜？”黎晚星下意识重复。
陆尧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团建必备项目——真心话大冒险！”他变魔术般从身后掏出一个空酒瓶，“老规矩，瓶口指向谁，谁就要回答问题或者完成挑战。”
姜一诺立刻来了精神：“这个好！”她拉着黎晚星在铺着白色桌布的圆桌旁坐下，“正好测试一下某些人的'真心'。”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筱潇，后者正从侍者托盘上取了两杯香槟，闻言挑了挑眉。
顾怀砚似乎想拒绝，但林溪已经不动声色地在他和黎晚星之间留出了相邻的座位：“顾博士，难得放松一下。”
游戏开始得很快。酒瓶在陆尧手里转了几圈，第一轮指向了林溪。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陆尧坏笑着问。
林溪优雅地抿了口红酒：“真心话。”
“好！”陆尧一拍桌子，“请说出在场你最有好感的一位异性。”
林溪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顾怀砚身上：“顾博士。”
黎晚星手里的叉子差点掉在地上。她偷瞄顾怀砚的反应，后者只是微微颔首，表情没有丝毫波动。
“理由呢？”陆尧追问。
“因为，”林溪微笑“这是第二个问题了，下一个。”
众人哄笑，气氛轻松起来。第二轮瓶子指向了姜一诺，她毫不犹豫选择了大冒险。
“我看看...”陆尧翻着手机上的挑战清单，“请选择在场一位异性，用嘴对嘴的方式传递一张纸牌！”
姜一诺的脸瞬间涨红，目光不由自主飘向筱潇。后者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指轻轻敲击香槟杯壁。
“我...我选陆尧！”姜一诺突然说。
“什么？”陆尧瞪大眼睛，“不行！规则说要'异性'！”
“对啊，”姜一诺理直气壮，“你不是经常说自己是'钢铁直男'吗？”
众人再次大笑，连顾怀砚的嘴角都微微上扬。游戏继续，几轮过后，瓶子终于指向了黎晚星。
“真心话。”她小声说，心跳加速。
陆尧搓着手：“好问题来了——黎晚星小姐，请问你最近一次心动是什么时候？”
空气仿佛凝固了。黎晚星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尤其是右侧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她喉咙发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带子。
“我...”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没有...”
“说谎的人要罚酒三杯哦。”林溪温和地提醒。
黎晚星抬起头，正对上顾怀砚深邃的眼睛。灯光下，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衬得眼神更加难以捉摸。她突然想起那天在洒水车下的淅淅沥沥的小雨，他递来的伞，和掌心的温度。
“音乐节...那天。”她最终轻声说，然后迅速补充，“因为，因为烟花很漂亮。”
姜一诺在桌子底下用力掐她的腿，用口型说“骗子”。
瓶子再次转动，这次指向了顾怀砚。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真心话。”他声音平静。
陆尧眼睛一亮：“顾博士，请问你口袋里那个淡蓝色的东西是什么？”
黎晚星猛地抬头，不敢相信陆尧居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顾怀砚的手指在桌面上微微一顿，然后缓缓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那个淡蓝色包装——确实是一包湿巾，已经用掉了几张，包装有些皱。
“湿巾。”他简短回答。
“为什么随身带着？”陆尧穷追不舍，“这不像你的风格。”
顾怀砚的目光扫过黎晚星瞬间绷直的背影，声音依然平静：“习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习惯？”林溪突然加入追问。
露台上安静得能听见风声。顾怀砚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平湿巾包装的褶皱，动作出奇地轻柔。
“三个月零七天前。”他说。
黎晚星的心脏漏跳一拍。三个月零七天——正是音乐节那天的日期。
姜一诺倒吸一口气，猛地抓住黎晚星的手腕。林溪和陆尧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筱潇则轻轻摇晃着香槟杯，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哇哦，”陆尧夸张地捂住胸口，“顾博士居然记这么清楚？该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人给的吧？”
顾怀砚没有回答，只是将湿巾重新放回口袋，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贵物品。黎晚星盯着自己的膝盖，感觉脸颊烫得快要燃烧起来。
游戏在微妙的氛围中继续。几轮过后，林溪提议分组玩桌游，巧妙地安排黎晚星和顾怀砚一组，自己和陆尧一组，而姜一诺则“不幸”地与筱潇搭档。
“这不公平！”姜一诺抗议，“你们两个工作狂一组，我们怎么赢？”
筱潇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怕了？”
“谁怕了！”姜一诺立刻上钩，“输了的人请一个月早餐！”
游戏开始后，黎晚星发现顾怀砚意外地是个好队友。他思路清晰，记忆力惊人，在策略类游戏中几乎所向披靡。他们配合得越来越默契，偶尔指尖相触，黎晚星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惊慌失措。
“你们作弊了吧？”几轮下来，姜一诺不服气地瞪着计分板。
筱潇轻笑：“承认自己技不如人这么难？”
“你！”姜一诺气鼓鼓地站起来，“我要去洗手间！”
她转身太急，不小心撞到经过的服务生。托盘上的红酒倾泻而下，直接泼在她浅色的衬衫上。
“啊！”姜一诺惊呼，红酒迅速在衣料上洇开一大片深色痕迹。
服务生连连道歉，筱潇已经站起身，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姜一诺肩上：“下边有员工浴室和备用衣服，跟我来。”
姜一诺想拒绝，但湿透的衬衫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筱潇离开。
游戏暂停，陆尧提议去拿些甜点。林溪优雅地起身："我陪你去，你知道我不吃巧克力。"转眼间，露台上只剩下黎晚星和顾怀砚两人。
沉默蔓延。黎晚星盯着桌布上的花纹，感觉心跳声大得对方都能听见。
“书，”顾怀砚突然开口，“看到位错运动了？”
黎晚星抬起头，有些惊讶他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嗯，但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顾怀砚从外套内袋掏出一支钢笔，拿过餐巾纸：“哪种位错？”
“螺型...”黎晚星凑近一些，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纸巾上画出清晰的原子排列示意图。他讲解的方式简洁明了，完全不同于他平日里的惜字如金。
夜风吹动黎晚星的发丝，一缕不听话的头发扫过顾怀砚的手背。他动作微顿，然后继续画图，但黎晚星注意到他的耳尖微微泛红。
“所以...应力场是这样分布的？”她指着图上某个点，故意让自己的手指靠近他的，测试他的反应。
顾怀砚没有躲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比平时低沉。他的小指无意识地擦过黎晚星的指尖，像羽毛轻拂，却让两人同时僵了一瞬。
走廊里，姜一诺裹着筱潇的外套，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外套上有淡淡的檀香混合着淡淡地烟草味，意外地好闻。
“浴室在这里，”筱潇推开一扇门，“架子上有干净的T恤和裤子，应该合你尺寸。”
姜一诺惊讶地发现衣服确实是她的尺码：“你怎么知道...”
“目测。”筱潇轻描淡写，“需要帮忙就喊我，我在外面等。”他转身要走。
“等等！”姜一诺叫住他，“你...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我？”
筱潇转身，挑眉：“我针对你？”
“从第一次见面就是！”姜一诺气呼呼地。
“因为，”筱潇突然上前一步，将她逼到墙边，声音低沉，“你生气的样子很有趣。”他的目光落在她沾着红酒渍的领口，然后慢慢上移，锁定她的眼睛，“像只炸毛的猫。”
姜一诺背贴着冰凉瓷砖，筱潇的气息笼罩着她，让她呼吸困难。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一个月早餐，”筱潇突然退开，恢复了那副懒散表情，"我期待你的手艺。"他转身离开，留下姜一诺一个人站在浴室门口，心跳如雷。
露台上，黎晚星和顾怀砚的“补习”被回来的陆尧和林溪打断。两人迅速分开，但陆尧已经捕捉到了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
“哇哦，”他夸张地眨眼，“我们错过了什么？”
“材料科学课。”顾怀砚平静地说，将画满图的餐巾纸折好，放进胸前的口袋——和那包湿巾放在一起。
黎晚星低头掩饰自己上扬的嘴角，突然注意到顾怀砚湿漉漉的袖子还没干。一个念头闪过，她从包里拿出那包随身携带的淡蓝色湿巾——和顾怀砚口袋里的一模一样。
“顾博士，”她鼓起勇气，抽出一张递给他，“你的袖子...”
顾怀砚看着那熟悉的包装，眼神微动。他接过湿巾，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掌心：“谢谢。”
陆尧和林溪再次交换眼神，默契地找了个借口离开。
团建接近尾声时，姜一诺终于回来，穿着明显大一号的T恤，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筱潇跟在她身后，表情愉悦得像只餍足的猫。
“怎么样？”黎晚星小声问姜姜。
姜一诺咬牙切齿：“我迟早要杀了那个混蛋。”但她的眼神闪烁，完全不像真的生气。
回程的车上，黎晚星坐在副驾驶，怀里抱着帆布包。夜色中，顾怀砚的侧脸被路灯光芒勾勒出完美的轮廓。她偷偷瞥了一眼他胸前的口袋，那里装着画满图的餐巾纸和她同款的湿巾。
三个月零七天。他记得那么清楚。
车子驶过一盏盏路灯，光影在车内流转。黎晚星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像晶体结构中的位错，看似缺陷，却赋予了材料全新的特性。
她不再害怕那些沉默的时刻，因为现在她知道，有些温暖，就像深海中潜藏的暖流，安静却强大，足以融化最坚硬的冰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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