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萧江去吧

　　我到底喜欢萧云念什么？他的只对我自己的结巴？他的每次出现都带着的若隐若现的笑意？好可笑，我明明不了解他，甚至不知道他的爱好，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不了解他的家庭，只是在他每一次越来越近的靠近中对他产生若有若无的感觉。初雪那天的温情，梦里的冰冷，夏天初见的燥热，冬季萧江的寒凉，一碗面的时间，我好像重历了这几个月，一切都像相机拍的一样，带着模糊的噪点，那么的不真实，或许一切本就不该出现。
　　他是男生，我也是男生，我们的感情或许本就是原罪，我不信上帝，但此时我是多么渴望得到上帝的祝福庇佑，我不理解妈妈为什么会对萧姓产生如此大的触动，也不愿意深究妈妈和那个照片上的人到底有什么过往。我不想离开萧云念，我同样不想面对萧云念。是他把我引到这条路上的，是他一步步引诱我让我喜欢上他，我们明明只认识彼此几个月，按他来说，那年冬天第一次见面，是整整一年，我现在后悔了，那年冬天，去年夏天，干脆都直接忘掉，就像他说的——随萧江去吧。如果记忆是一张照片，我宁愿把这张照片撕得粉碎，把它撒到萧江。
　　吃完面，我只感到冷，特别冷。我多么想扑到萧云念怀里大声地说“我喜欢你”，多么想让他怀里的温暖驱散冬日的寒冷。迷迷糊糊的，我给萧云念打去了电话。
　　“来接我吧，萧江北路56号，刘记云吞面。”
　　“好。”
　　很干脆，我们都很干脆。
　　方则涛一直等到萧云念来才回家，临走前，他对萧云念耳语了几句，不知道是故意不让我知道还是我没有听到，他们的话，我一句都记不得了。
　　萧云念拉着我的手，他的手好暖，我要拉得更紧，他是我的人，我是他的人，今天为了他，我第一次离家出走，算是吧。
　　“你知道我为了你离家出走了吗？”
　　“你为什么穿的这么少，你发烧了，今天零下十几度！”
　　萧云念着急了，着急个屁，我都没着急，发烧？放屁，我只是，太累了。
　　萧云念掏出我的手机，在联系人扒拉着不知道找谁。
　　“你干嘛？别偷窥我的隐私！”
　　“我要告诉你妈妈你……”
　　我一把夺走手机，凭感觉找到妈妈的电话，打了过去，妈妈很快就接了，对面传来她着急的声音，叽里咕噜说什么呢？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连妈妈说话都听不请了。“今天我住程也家，再见。”说完我就挂了，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妈妈会同意的。
　　把手机塞回萧云念手里，我踮起脚吻了他一下。
　　“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你是不是喝酒了？”
　　喝酒？好像是吧，我第一次喝诶，在钟楼之下，萧云念给我打电话之前。一罐啤酒，一入口，那么苦，不好喝，学着爸爸喝酒的样子，我一皱眉头，把一整罐都喝了下去，打了个嗝，北风一吹，我就醉了。
　　萧云念不喜欢酒味吗？我不管了，我豁出去了，我踮起脚又给了他一个吻，我抓在他身上往上爬，死死抱着他。萧云念看着挺瘦，实际上挺有劲儿。我掐了一下他的胳膊，胳膊肉肉的，和他的脸一样。
　　“我喜欢你，萧云念，是你让我喜欢你的，你现在嫌弃我喝酒了？”
　　“别说了，你要去哪？我把你送到程也家……”
　　“不去！我要去你家……”我打断他，又掐了一下他的脸。
　　“我家里很乱，要不我把你送回家，回你家，你妈妈……”
　　“不去！萧云念你听不懂吗？我要去你家，你家！”
　　萧云念拗不过我，抱着我告别方则涛，门口孤零零的，只有一只路灯下的小猫。
　　“嘬嘬嘬，萧云念你看，哈哈，小猫诶！”
　　我趴在萧云念身上，指着小猫要给他看。
　　“是是是，是小猫。”
　　敷衍我，萧云念。
　　已经很晚了吧，路上没有多少车辆，萧云念和我搂在一起，一边应付我的胡言乱语，一边费力把我带走。路灯下，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什么时候到的他家，我忘了，醒来后，我在床上，萧云念在一边睡得很熟，好像很累的样子，我身上连一件衣服都没有，一件衣服都没有？
　　“萧云念！你怎么污人清白啊！”
　　萧云念被我吵醒，揉了揉眼，嘴里嘟囔着：“再睡一会好不好……”
　　睡个屁！我摇动他的身体，见他无动于衷，拍了拍他的脸，他终于醒了。
　　“干嘛呀……”
　　“我衣服呢？”
　　“哦……你昨晚……吐了，我，把衣服脱了，洗了。”
　　“你没动手动脚？”
　　“你猜？”这次，他竟然主动挑逗我。
　　“你快给我找个衣服穿，好歹来个裤子行不？”
　　“昨天试过了，我的衣服你穿有点大。”
　　“你就这么让我光着？”
　　“嗯，不然呢？”
　　好借口！萧云念果然不是我认为的那个他，他一直都是最主动的那一个，一直都是最占优势的那一个，一直都是把我耍得团团转的那一个。把被子一掀，我拽着萧云念的耳朵把他拉到我身边。
　　“你干嘛？”萧云念想往回缩，我用力把他拉过来，双臂钳制住他。
　　“衣服都脱了，你说呢？”
　　“那好，我要说我的第三个愿望了。”
　　“别这么轻易用完所有的机会，留着下次用，先说好，用完这三个机会，我就离开你，到时候还能不能见面，可就看缘分了。”
　　“那我不说了。”
　　他怎么和个小孩一样，说什么信什么。
　　“傻子，我舍不得离开你的。”
　　可我终究没说出口。
　　命令萧云念找了个还算能穿的衣服，我胡乱一套，就开始巡视他家，他跟在我身后，一句话都不说。
　　“你……不想问问昨天的事吗？”
　　“想呀，比如，你酒量为什么这么差？”
　　我酒量差？他怎么知道的？
　　“昨天你喝醉了，不仅吐在我家，还什么都说出来了。”
　　“那你……”
　　“放心，我也忘了。”
　　环视一周，很简单，也很温馨，我闻到一股花香，淡淡的很好闻。几盆月季，一架钢琴。花香，自然是月季散发出来的。那丛月季，淡淡的黄色。
　　“很好看，很香，你还会侍弄花？”
　　“瞎弄的，你喜欢吗？”
　　“谁会不喜欢呢！反正，我喜欢。”
　　“你自己住吗？”我问。房屋很小，也不像有别人同居。
　　“嗯。”
　　他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我忽然被旁边书架上的一张照片吸引，泛黄的相纸上，是冬雪下的萧江，我一瞬间对这张照片很熟悉，但也无从想起分毫。
　　“很好看。”
　　我拿起那张照片，萧云念的眼神有一丝颤动。
　　“就放到这吧。”他说。
　　书架从上到下都是各种露出岁月味道的书籍，这么一张照片摆在这里显得很突兀，可看他那真挚的眼神，这张照片一定对他很重要吧。我把照片放回原处，他的眼神微微波动，不久又恢复正常。
　　到处走走吧，萧云念也跟着到处讲解，我们从屋里的陈设聊到萧江的景色，从萧江的水聊到萧江的春夏秋冬，聊到长堤、法桐与阳光，继而聊到他的家庭，他似乎是刻意的，主动岔开了话题，神色有一点点异样的悲伤。
　　他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吗？他的亲人不陪他一起住吗？我带着很多疑问，终究没问出口，带着一抹轻笑，他的神色很快恢复了自然。他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音乐？”
　　“电子，Pop。”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没说话，而是缓缓走到钢琴边，将头微微一侧，轻轻一笑。
　　“一起来吗？”
　　“啊，我不会。”
　　“我教你。”
　　我走过去，鞋在木质地板上嗒嗒的响，他伸出手，示意我同坐。
　　我和他并排坐下，“现在开始吗？”，他问。我点点头，他的手指在琴键上游走，却突然停止。
　　“调音。”
　　他认真起来，手指在黑键白键中穿梭。钢琴有些旧，但被萧云念打理的很干净。我们坐得很近，近到我能听清他的每一次呼吸。他的呼吸，比琴音还要重。就像是，他不是为了让我听琴，而是为了让我听他呼吸。或者说，我不想听他弹琴，只想听他呼吸。我常常惊叹于人类怎么会把钢琴驯服，弹奏出悦耳的旋律，但是对萧云念，我不惊讶，仿佛他天生具备一切能力。看着他那双在钢琴上跳舞的双手，我甚至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
　　钢琴为他而生，他为钢琴而生。
　　正当我出神之际，他有停下来了，安静，只有安静，在这小屋内的一切声音，比在空旷的大厅打碎一个玻璃器皿还要刺耳。我听见他说——
　　“怎么了？一起吗？”
　　“我不会弹钢琴。”
　　“一切事情都是从零开始的呀，我教你。”
　　他用手盖住我的手，指尖开始在琴键上游走，窗外一阵微风吹过，掀动白色的遮阳帘，琴键上，阳光跳着，蹦着，仿佛伴舞灵动的舞姿。
　　他很认真，很认真地摁下我的手指，他很温柔，很温柔地摁下每一个琴键。我的耳边，只能听到萧云念均匀的呼吸。
　　他的手，怎么会这么温柔灵活？我慢慢感到，他是紧张的，紧张到手微微颤抖都不自知，紧张到呼吸加重都不自知。
　　我记不清弹了多长时间，时间很漫长，也很短暂，钢琴与《致爱丽丝》，随着月季的花香，这是独属于我的吗？我没有问。
　　“《致爱丽丝》，可能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他把手拿开，期待着我的答复。
　　“我更喜欢你的人。”
　　这就是我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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