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惆怅起来山月斜
颜夕身边几无可用之人,唯兰苕一人近侍在侧,因而也无人可回府提前递消息,告知府内众人小小姐回府了。
整夜的舟车劳顿让她累得几乎快要晕了过去,但颜夕好歹也强撑着身子,心中隐隐期盼着回府见娘亲的第一面。
下山后的一路渐渐多了些喧闹声,与上次同苏锦川一同逛的街市有些相似,算起来,一年多没有见到他,颜夕心中的思念如今已像水面一般平静了。
不过想到苏锦川,颜夕心里暗暗思索着,不知他这一年究竟过得如何,不过既已下山,我们自是来日方长。
到达颜府之前,路途中还有好长好长的宫市,呦喝声少了好些。颜夕探出头去看,摊贩不乏却井然有序得很,更多的是规整的商铺和气质不凡的掌柜在接待贵客。两边的朱门大院渐渐多了起来,声音也慢慢歇了下去,黑色的围墙密密麻麻,压得颜夕险些喘不上来气,连忙把马车帘子轻轻放了下去。
不多时,马车慢慢悠悠地停在了颜府门口,兰苕先下车,回看了一眼与印象中别无二致的高门,才从车厢中取出了轿凳,将小主子扶了下来。
阔气的颜府大门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颜夕抬头看着端正的牌匾,面无表情地踏进了荒芜。
门口的护卫看到兰茗,立马就猜出了来者的身份,向内通传,侍从们层层通达,消息经过十数人之口,最后一个小厮才喘着大气向正房递来消息:小小姐,回来了。
此时是清晨,园中叶子上还沾着些许寒露,刚吃过早茶的颜府众人正聚在正厅内,商讨着庶女颜芷的婚事,妾室赵氏正眉飞色舞地向老爷讲述那苏家公子如何好,上次宴会又与女儿聊得有多投缘,又笑着说他是九皇子的近臣,若是两家结为姻亲,必是百利而无一害。颜承仁听了他的姓氏,只是尴尬的抽了抽嘴角,不肯点头说一个字。
大夫人面上淡淡的,对此事也并不放在心上,一来她没必要上赶着帮庶女相看夫婿,二来,左右这婚事,她说了不算的。
从小颜芷由老爷亲手培养,极尽宠爱,为她请最好的乐师和绣娘悉心教导,人人见了都说她是京城贵女的典范。尤其是大女儿出嫁后,凡有世家大族的宴会,颜氏家主必是要带颜芷赴宴,出劲了风头。
至于为什么对他唯一的儿子不上心。思及此,乔氏在心底里冷哼一声,大抵他一早就知道,这个寻花问柳,一身酒肉俗气的儿子根本没有继承颜府的资质,所以才着急用女儿来笼络权贵,以巩固颜家在朝中的地位。
就在赵姨娘说的忘乎所以的时候,突然进来的贴身丫鬟银朱打断了乔氏的思路。只见她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面上带着喜色,却又礼数周全地向家主、主母行过礼后迫不及待地开口道:“夫人,小小姐回来了,小小姐从燕山回来了。”
在场大惊,赵姨娘捏手帕的动作紧了紧,却被一旁的颜芷抚了上去,这才勉强稳定心神,面上不漏半点破绽,心中却暗道不妙:“这小妮子,回来的竟比想象中还要快。”
颜承仁面上冷清,眼睛却死死盯着那道门,似是要把正屋的门帘看穿个洞来。
乔氏则惊喜万分,慌忙要站起身来去迎,却被银朱拉回到座位上,只听她笑眯眯地说:“夫人莫要着急,小小姐一回府就往正屋这边来了,外面风寒恐受了凉,您坐这屋里头等正正好。”
乔氏这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激动,重新坐了回去,只是向帘外张望的举动和紧紧绞着帕子的那双手暴露了她此时不平静的内心。
这也让赵姨娘心中多了几分鄙夷“得亏她姓乔,若不是生在了这样好的人家,一个生不出男丁的急性子,凭什么越过我坐在主母的位置上。”
但她面上却没显露半分:“姐姐莫要着急,这夕儿回来又跑不到别处去。咱们呀,在这等她来拜见就是。”
银朱恨恨的在心底里啐了他一口,让颜府嫡女来拜见你,你也配?!但她也看到老爷夫人看着门口的方向,仿若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内心也不由得得意起来,这下小小姐回来了,看你们怎么一家独大。
话音刚落,正屋的门帘被掀起了一个角,所有人立刻屏息凝神,静待来者。
颜夕掀帘子的时候,并没有直接闯进去,恐将寒气过了进来。她先看到玫红色的一角,正入她眼的是一位容貌艳丽的美妇人,头歪斜着看她,身侧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女,两个人虎狼般的眼神让她立刻警觉了起来。
直到她上半身探进去,头微抬,视线向左划过,才与主位上的官老爷对视上,她看清他的华贵尊容和不苟言笑的庄严气势,立马便猜出坐在这里的是她的生身父亲——当今工部尚书颜承仁。
待她完全进入屋内,还未拍去这一身的雪痕和寒气,她的视线就迅速向左转移到那个坐在主位上的主母身上。
仅一个眼神的交汇,对方眼中的着急、惊喜,心疼等多种复杂的情感便毫无保留地落在颜夕心里,“咯噔”一声,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直白而又强烈地告诉她,这就是她的娘亲。
兰苕姑姑没有说错,在血脉亲情的纽带下,母女有着天生的亲近感。抛开肖似的眉眼,同样包容一切的端庄,母亲眼中蓄满的泪水和二人间无言的默契便足以相认。
颜夕不愿意再将眼神分给他人分毫,她好想就这样扑在娘亲怀里撒娇,同她讲讲十几年来的生活,问问她过得到底好不好。
但这是在正屋,她摆正姿态向父亲、母亲一一问好。
嫡幼女,天生的雍容和诗书的沉淀,自是与绣娘的熏陶和琴音的温婉大相径庭,她周身的冷冽像一座无言静默的大山,逼得阴谋诡计望而却步。
赵姨娘先开了口,满脸堆笑般地讨好道:“今日小小姐回府,妾这就吩咐厨房多备些好菜,为小小姐接风洗尘。”
她的喜悦并未得到任何实质性的回应,乔氏几不可察地微微皱了下眉头,尴尬于这越祖代庖的行为就发生在女儿面前,自己却无力阻止。
颜夕没有将眼神分给她半分,而是对家主说:“父亲,女儿一路舟车劳顿,披星戴月的赶路只是为了早点回家拜见父母双亲。如今冠容不整徒添外人笑话,请允许女儿先下去换洗衣裳,容女儿稍作休整再来面见您。”
外人笑话,在场谁敢?唯有赵姨娘。赵氏反应了过来连忙想要开口辩解:“小小姐怕是误会了,妾只是担心你一路颠簸没来得及好好用餐,这才有了刚刚的失言。老爷,是妾言语有失,妾......”
颜夕冷冷的打断道:“我的父亲乃一家之主,我的母亲乃正室夫人,他们都未曾要与我亲近用膳,姨母刚刚越过府中两位主人发号施令,究竟是几个意思?”
挑衅家主威严,这个罪过赵姨娘担不起。她扑通一声跪下就要声泪俱下的道歉,颜承仁却未曾给她这个机会。
他冷声开口打断道:“够了!都是一家人,吵下去不免伤了和气。”
转头语气放的软了些,同颜夕说:“你的要求准了。一个时辰后来我书房,正好我也有事要同你商议。”言罢便起身离开了,颜芷的婚事并未谈拢就不了了之了。
这是赵姨娘第一次,在家主这里受挫,她狠狠地看着相互扶持着走出去的母女,眼里尽是不满和算计。此时颜芷也将她慢慢扶了起来,小声道:“娘,这里是正屋,不方便言语。”
一句话让姨娘敛了心神,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娘定会让你与苏家结成这门亲事。”
颜芷含羞地低下了头,心中却也在盘算这件婚事的可能性。
喜欢吗?倒也一般。但苏锦川自打一年前由九皇子举荐入仕,一路官运亨达,帮九皇子扫清不少障碍,做事周全深得帝心,连带着苏家的身份地位也水涨船高。
最重要的是,他也只是庶子,出身并非显赫但如今在苏府地位极高,若是未来九皇子顺利登位他便是最大功臣,前途不可估量。
正因如此,她才盯上了苏府主母的位置。她狠狠的看向母女二人远离的背影,心中想着“总有一天,这尊荣华贵也是我颜芷的,届时你颜夕也只配点头哈腰的来求我!”
与此同时,颜夕与乔氏回到卧房,乔氏急急地将颜夕拉到床边,慈爱地摸着她的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她说:“这些年定是受了许多苦的,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以后我们母女二人再也不用分开了。”
兰苕也在一旁抹着眼泪道:“昨日小小姐及笈时苦苦哀求才下得了山,小小姐心里也一直念着自己的母亲呢!”
颜夕也点了点头,眼泪第一次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眼神一错不错的对乔氏说:“母亲,我若不回来还不知这府中姨娘如此欺人太甚,她今日敢越过母亲发号施令,明日便敢将这掌家大权独揽了过去。到时母亲在府中又该如何自处?还有阿姐,听说阿姐也被逼得嫁非良人……”
颜夕越说越激动,但乔氏盈盈的泪花中却闪烁了几分笑意:“傻孩子,你娘亲在尔虞我诈中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又怎么会落到那般田地。赵氏虽得宠一时,但她也始终越不过我去,妾到底是妾,你父亲再宠妾灭妻,终究要顾念几分自己的名声和你外祖的面子。还有你长姐,当年若非她松口,你们外祖也定不会让她嫁进一个魔窟去。所以啊,你别担心我们,一定先要顾好自己才是!”
颜夕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从小到大都是被要求做这做那,只要功课稍有退步便是师傅们的罚诫,第一次有人同她讲“先顾好自己”的话。
她背过身去,鼻头酸酸的,低低地回了一句“知道了母亲。”
兰茗看穿了颜夕的不自在,忙拉着她起身道:“小小姐不是还要去见老爷吗?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机会与夫人聊天。当务之急是先让小小姐下去梳洗一番,赶紧去面见老爷才是。”
乔氏也反应过来,擦了擦眼泪道:“兰苕说的对,见你父亲才是要紧事,我不急的,不急的。”
兰苕赶紧带着小小姐去隔壁屋子梳洗去了。乔氏看着福身告退的幼女,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简单的梳洗后,颜夕挽了个利落的发髻,敲响了书房的门。
一进去,里面黑沉沉的摆设顿时让她拘谨了起来。
进去简单行过礼,随意聊了一些日常,颜承仁状似漫不经心的问了出来:“燕山十余载,你可曾与九皇子打过照面啊?”
九皇子她从未见过,只是偶尔从师傅们言语中听过他的名字。
不过,他既开口如此问,那出生便送她上山便与这九皇子脱不了干系了。
心下了然,但她面上未露半分怯意,只是微微福身对家主说:“恕女儿不敏,十余年来未曾见过九皇子。”
颜承仁练字的手一顿,瞬间明白了德妃的真正意图和幺女在其中作用。眼神中的一丝狠辣立刻就被不达眼底的笑意取达。
他顿了顿道:“既然回来了,就跟别家的女郎是一样的,多做做女儿家该做的活计,和你姐姐多参加宴会结交些女郎。另外,好好陪陪你的母亲。”
颜夕明白了,女儿家学什么活计呢?她学得不少,应当信手拈来的才是。她行了礼,便从书房退了出去。
临走前,颜承仁将雅临轩拨给了她居住,离正房不算太近,却离书房不远。
来到她居住的小院,她顿时松了口气,小院环水,景观雅致清幽,倒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尤其是院内一个阴凉处,颜夕打算摆个棋桌,闲来无事时可以与人对弈。
兰苕喜滋滋忙着收拾屋子的时候,正房来了人,是夫人给女儿派来了一个小丫头,与她年岁相仿,叫竹月。
“奴婢竹月,见过小姐,夫人吩咐了往后便由奴婢贴身伺候小姐。”
兰苕笑了笑,说刚从正屋打听到,竹月是银朱的妹妹,幼时起便被姐姐带到府内当差了。二人年龄差得虽大,但性格却是一样的沉稳。
颜夕笑了笑,把竹月拉到身边坐下,若有所思的问:“竹月,我刚回来不久,对府中各事尚不熟稔,你同我讲讲府里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竹月笑不出来了,姐姐一直以来都不让她随意同别人说的。但她回忆到临走前夫人同她讲,从今往后便是小姐的人,小姐让她做什么不可违逆,便将真实的情况和盘托出了。
越听颜夕的眉头皱得越深,她在心里慢慢盘算着,对竹月笑道:“长姐一般什么时候回来?”
竹月愣了一愣,掰着手指头数着,“以往两三个月便可回来一次,最近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颜夕听后略一沉思,向竹月说道:“下拜帖,后日我亲自登门,拜见长姐.”
竹月一听这么急,立马就去办了。
颜夕忧虑重重,好不容易回到府中与娘亲团聚了,以后的路却也不太好走。
看着府中的陈设,不由得想起曾经在燕山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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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更新啦,女主终于回家见到娘亲啦,太不容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