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寻记

　　经住宿一事后，玉珍珍和方南寻之间的关系也紧跟着拉进了不少。

　　时间也不等人，在一日晨光大好的午后，方南寻拉着玉珍珍到了一个寂静的地方，找了处没什么人的位置坐下，拨打了一串她熟悉的电话号码。

　　那串电话号码，和那两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人，就像是从前的梦。

　　她有多少次，曾在某个放学后的当口期待地左右张望，希望看到那两个人的身影，可每每总都是一场空，他们把她寄托在了亲戚家里，她过得并不好，也并不开心。

　　可她强烈的自尊又不允许她去找他们的帮助。

　　谁知道呢，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回来。

　　冬天，过年的时候，也只会短暂地待几天。

　　几天待完就会走。

　　“喂，谁呀？是我没有标记名字的某个大客户吗？”

　　一个女声从那头传了过来，听得玉珍珍心中一紧，“这个号码……您先等等，我一定可以找到您的名字的……如果没有，啊，那您就是新客户了，想买点什么？不如先办个卡怎么样？”

　　方南寻静静地等待着她把话说完，才不紧不慢地道：“阿姨好，我是玉珍珍的同学。”

　　女人明显地愣了愣，似乎是没有料到来者会是一个少年，于是干干地咳嗽了一声，“我的电话，也是珍珍给你的？哎哟，这孩子，是不是又在外面闯祸了？我和她的父亲平时都很忙的，也没什么时间管她，要是添了什么麻烦，还请小同学见谅啊。哎，你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有点像我近几天刷到一个公众号上，写的什么天才少年的声音。”

　　“我听说珍珍班上是来了个转学生哦，小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女人声调里听不出愤怒的情绪，反而十分喜悦，“珍珍很少跟我打电话的，我和她基本没什么联络，冯叔总说这小孩叛逆，身边没什么朋友，那你是？”

　　方南寻从口袋里翻出了一个录音笔，慢慢地解释道：“可能是之前参加的活动，阿姨，我是方南寻。我有一段录音想放给您听，不知道您这边方不方便。”

　　女人犹豫了片刻，方道：“是很急的吗？不好意思，我可能……嘿！马上就来。我可能只有十分钟的时间，我有一个很紧的行程，是去法国的。”

　　真是够远的地方，可惜自己也的确不会外国的语言，不过他可以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书籍记载的咒语能帮他。

　　上次的教训对方南寻而言已经够了，在凌晨趁着那些东西休息的时候，偷偷使用了能穿梭来去的壁炉，然后等他略显狼狈地从地上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额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撞上了物件，已然泛青。

　　然后再等他使用法术帮她代写完作业以后，发现他们之间某种诡异的反噬在不断加深。

　　尽管构不成什么危害，也不足以威胁到生命，但他已经能慢慢读到她的心声，她的梦境，她的全部了。

　　虽然是合了他的意没错……只是实在奇怪。

　　太奇怪了。

　　那头的女人听完了录音，语气里很是担忧，“真没想到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冯向晚居然是这种人。可我这边也没什么亲戚朋友能托付的，也不能再让珍珍住他们那里了……”

　　后面的安排，方南寻不太想让玉珍珍听到。

　　因为这会是一场交易。

　　人类世界的长辈通常就是这样的，他们往往会顾及着脸面，等等的，不会接受相对较好的事务，而是舍近求远。

　　“那我恐怕只能让这孩子跟我们一起了……是的，转学……”

　　“更好的安排吗……不，孩子，这不行……”

　　“什么？居然……好吧……让我再考虑一下……可是……”

　　“让我确认一下，好的……哦天哪，真没想到，如果是这样，那再好不过了，不过我们不能给你们添麻烦的……”

　　“我怎么忘了这一茬……是我很久之前认识的发小……真没想到……你父母那边怎么样……”

　　“我的联系方式是……好吧，如果珍珍这次能考到和你一所初中……我们才敢……是的孩子……真的没想到……太优秀了……我们也是要面子的，不能这样劳烦人……”

　　“好，好，就麻烦你转告给她了……谢谢你……等我过年回来一定请你们吃饭……”

　　等电话挂断，玉珍珍还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久久没有回过神。

　　她有一个很漂亮的妈妈。

　　她是该高兴的。

　　可是她的妈妈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关心过她了，而家中上了年纪的老人也因为身体原因卧病在床，不方便来照顾她，又不想让她担心，于是不让她来探望。

　　她常常自己一个人待着，一开始搬到冯向晚家里的时候，她小小的，有什么难过委屈也是等大人都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把自己埋在床角落偷偷啜泣。

　　甚至不敢把眼泪落到被单上，只用衣袖狼狈地擦着。

　　又怕冯向晚嫌她脏，熬到了清晨就自己去洗澡了。

　　小学三四年级，班主任说让他们写一个愿望，然后挂在圣诞树上。

　　玉珍珍写的是：希望爸爸妈妈快点回来。

　　但到了五年级，玉珍珍就没有那种希望了，她的愿望变成了希望爸爸妈妈赚很多钱。

　　因为这样，等自己哪一天走了，她的爸爸妈妈的日子才会更好过一些。

　　如果爸爸妈妈不嫌弃，也可以把她的尸体埋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至少这样看起来，大家都不会太难过了。

　　方南寻之前说的话也许是对的吧。

　　一个人的生命，是很珍贵的。

　　可是玉珍珍稍有不慎，就真的会死的。

　　“玉珍珍。”方南寻把手机收了回去，心情很好地提了一个小的礼物盒递到她手上，“只要你跟着我一起学，我保你进那所中考百分之八十五都能进稍好一点高中的学校。你妈妈和我妈妈认识，之前是很好的朋友，我本来是应该和你进一个小学的，但是由于点意外，没有一起，所以我妈妈知道了你的事之后，跟阿姨说愿意让你来寄宿，不收钱。”

　　晴天的光穿过了林子，洒落在他们身上，玉珍珍望着少年人递来的锦盒，有一瞬间的恍惚，就好像自己在之前做的梦里，也有一个人告诉她，自己会来找她的。

　　大概是梦真的成真了吧。

　　她将包装精美的锦盒打开，发现里面装着的，是出现在梦里很多次的那条裙子。

　　纹样也一模一样，只是没有那件信物。

　　那件雕刻了‘山神’二字的信物。

　　这还会是碰巧吗？

　　玉珍珍下意识把它拿着，对着自己的身段比划了一下，发现刚好合适。

　　“你……做梦吗？”玉珍珍突然问了句好像摸不着头脑的话，“我之前在那家客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方南寻并不惊奇她会有这样的问题，因为他早有预料。

　　“人不都会做梦吗？”方南寻道，“你把包装打开了，那它就是你的了，再想推回来也没用。不收什么利息钱的，你就当是生日礼物好了。”

　　玉珍珍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立刻就是一阵后悔。

　　但她还是一咬牙，坚持地把想问的问出来了，“不，我是说，你有做过什么同频梦吗？”

　　方南寻偏了偏头，微微皱眉，像在思索什么，然后道：“什么是……同频梦？”

　　其实他大概猜得出玉珍珍想表达的意思，甚至不需要去仔细倾听她的心声。

　　可他就是坏心思地想逗一逗她，让她说多一点话。

　　可能连玉珍珍自己也不知道，方南寻看到她的第一眼尽管是在梦里，就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看的小女孩，长得很漂亮，根本不需要多余的修饰打扮。

　　连同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很干净利落，一点也不尖锐。

　　从方南寻保持人类躯体刚到人类待的地方适应生活时，见到的第一个人类不是她，而是她的母亲。

　　他小小地为自己的这趟旅程付了应有的报偿。

　　同样也是在梦里。

　　只是他在梦里为了增加可信度，换了一张更为威严的脸。

　　“人类，你听好，我有问题要问你，如果你的女儿所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会做什么？”

　　“我的工作还得继续吧，我不能为了她放掉手中的活……但我可以给她寄钱治病。”

　　“如果你的钱被他人挥霍了呢？”

　　“当然是报案了！等等 ，我的女儿……”

　　“听好了，人类，如果有一个更为合适的人可以延长你女儿的寿命，并不需要任何来自于你的积蓄，只需要你拿记忆做交换，你是否愿意？”

　　“什么记忆？会不会让我忘掉我女儿？那不行啊，我不能忘掉她的。”

　　“不，是在这件事结束后，彻底忘掉那个人。因为那个人会出现的时间或许不多，只会占用几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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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无疑问的，她同意了。

　　毕竟这样的交易，很划算。

　　所以她印象里多出了一个发小，而方南寻也在她的印象中成了那个发小的儿子。

　　他当然知道他所做的意味着什么。

　　是逆天改命。

　　是一次又一次的反噬。

　　是神力在消耗。

　　可他也知道，他陪伴在这个人类女孩的时间不多了，等到高中毕业，他们就真的要说再见了，他也有必须离开的理由。

　　“同频梦，呃，怎么说呢，就是世界上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两个人能做相同的梦。”玉珍珍道，“你送我的裙子，我就收下了，不过你别告诉我，作为我的发小，你会一直陪我上到大学，再到毕业吧。”

　　方南寻摇摇头，道：“我没有做过这样的梦。至于你说的……”

　　他的笑中带了些调侃意味，“你初中有着落吗？就上大学。”

　　“我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挑衅我。”玉珍珍的胜负欲被忽地彻底激发，“我一定能跟你考进一所初中，高中，你给我等着瞧。”

　　目的达成，方南寻松了口气，却又听到玉珍珍谈起了她先前在客栈做过的梦，心中一跳，在思索间就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断。

　　没什么好要隐藏的了。

　　所有的预示梦，全部来源于他。

　　“我怎么觉得，你梦里那个失约的人，有一点像我？”

　　但这并不是他托给玉珍珍的梦。

　　这就说明，有山中另外的神明在介入他们之间的事了。

　　“我，嗯，平时也喜欢白色衬衫。”方南寻边想着给到尽可能多的暗示来间接承认身份，边帮玉珍珍解着梦，“好吧，这个梦想表达的很简单，我不认为鬼魂是不详的，她是在告诉你，你需要多一点的自信，也许不是你所坚信，所喜欢的，就会是正果，可以多一点等待，你会等到更适合你的。”

　　“是这样吗？”玉珍珍道，“方南寻，你确实长得不错，但你绝对不是我梦中的……那个人。”

　　风轻轻拂过了他们的肩，两人相视无言半晌。

　　方南寻问：“为什么？”

　　“如果你真的是，那会很糟糕。”玉珍珍没再看他眼睛，而是低头去看他送给自己的裙子，“真好看啊，可惜时间久了，也会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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