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光飞

作者: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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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愧疚



      那时距离期末考试还有半个月,余庭森急得像火烧屁股的猴子。
      写数学题的时候说:“徐倾砚,数学好难!”
      翻物理书的时候说:“徐倾砚,物理好难!”
      看完新发的卷子撑着下巴感叹人生:“徐倾砚,学习好难!”
      早上一坐在座位上就困惑:“徐倾砚,你怎么学那么好的?”

      唯有这个问题徐倾砚回答得上,“因为,我认真学了。”
      余庭森翻了白眼,“我问的是具体!”

      徐倾砚开始回忆,“每次预习后我就自己写题,不会的地方听老师上课讲,再有不会的就去问老师。这样下来后,我学会了自学,自己翻书有时候再找一些网课帮助理解。”
      “等在学校上课时又可以再听一遍,课下再继续练习复盘,犯过错的地方拿出来多写几次。渐渐地,我的进度就比老师教得快了。”

      “光靠认真、复盘就能考那么好?”
      徐倾砚立刻否定,“当然不是,重要的是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

      “你没有觉得学习很痛苦的时刻吗?”
      徐倾砚失笑,“怎么可能?学习本就是一个静下心去吃苦的过程。但我还是想学会。”

      余庭森听得认真,他点点头又问:“没有一点热爱作为你学习的动力?”

      一月已经冷得能看清呼吸时的水蒸气。
      徐倾砚扭头看着余庭森,好笑地问:“你为什么总在问我是否热爱?”

      为什么?余庭森倒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不对,还能为什么?
      当然因为这是你自己说过的话啊!

      你在小学不想写作业,被妈妈教训的时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你大喊:“我不想写是因为我不喜欢这个作业!”

      你在小学毕业的时候问我:“余庭森,你热爱打游戏吗?”
      我问你怎么说话莫名其妙的。
      你说:“我爸说,人能长时间做某一件事是因为热爱。我看你天天都拿手机打游戏。”

      你全都忘了吗徐倾砚!

      “因为我觉得热爱之心可迎万难。”余庭森嘟囔一句。
      两人之间沉默了。
      未关紧的窗户吹进的风好冷。

      余庭森趴在桌子上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徐倾砚一手转着笔,另一只手捏着下巴。
      微微扬起头,凝视教室前的黑板。
      上节课的字符还没被值日生擦干净呢。

      她想起几次询问罗老师数学题的自己,“嗯,有一点的吧。”徐倾砚扭头看着趴在桌上的余庭森,看着他的褐色蝴蝶。

      窗外因风吹动的树影如同一层薄纱盖在余庭森脸上。
      她却煞风景地说:“余庭森你怎么这么白?头发都是栗色的。是不是从小营养不良?小时候在我家不是吃两三碗饭吗?”

      余庭森气得翻了个白眼,“腾”地一下坐直了,“你懂什么!我从小天生丽质!”
      尽管拌嘴,该帮助余庭森学习的,徐倾砚一点没少。
      倒也不是力挽狂澜,余庭森还是有在认真学习的,只是在这个班里相对落后一点。
      这些比较出的差距使余庭森进步。
      他知道自己没像南北朝那样下课不出去玩,都在座位上学习,还要研究徐倾砚的解题步骤。也没像刘承菲那样成绩一直比较靠前,所以余庭森只求别成为倒数,不然太丢他脸了。

      每当看到不会写的题、背不过的诗词、记不住的单词……余庭森常会觉得自己是很讨厌学习的。
      那种想向上爬却又大脑疼痛的感觉让他很难受。
      他知道自己要把这些知识转化为成绩,就必须要经过中间煎熬的练习部分。
      余庭森在学校的唉声叹气全因为此。

      往常下课铃响徐倾砚都会去走廊活动,要是在走廊和同学聊起来了,可能上课才回来。要是没什么聊的,她过几分钟就自己回来了。
      期末临头,课间找她问题的同学变多,徐倾砚也不出去活动了。
      排不上的同学甚至想让余庭森和自己换座位,他死死抱住桌子,“人在座位在!我也要学习!”

      徐倾砚解题很快,毕竟他们拿的那些月考卷、周测卷、普通试卷、练习册上的题,都已经被徐倾砚在她那套方法里完全掌握了。

      余庭森又在自习课上发呆了,他撑着脑袋望向窗外因风晃动的枯木。
      下周考完就该放寒假了。
      窗户与余庭森之间是徐倾砚,她在默记单词。
      好像是从英语报里自己选出来的那些。

      像徐倾砚这样“乐于学习”的人班里不少,每次看到他们这样做余庭森都会觉得他们考得好是应该的。
      他自己只是个知足于课本的混子。

      “你真厉害啊徐倾砚。”想到此,余庭森看着徐倾砚,掩饰不住眼里的夸赞。
      徐倾砚觉得莫名其妙,“突然叽里呱啦说什么呢?学傻了?”

      夸她个毛!
      余庭森没好气地白了徐倾砚一眼,“我说你厉害是因为你讲题讲得好,就像老师一样,没有题是你不会的。结果还被你说傻,你滚吧!”余庭森一下坐正了不想再看徐倾砚一眼。
      徐倾砚喜欢看余庭森闹小情绪的样子,甚至现在还在撑着脑袋端详。

      “因为他们问的那些我以前也写过很多次,就记住了。”
      “你能再给我说说吗?”余庭森小声问:“挑精简地说。”

      徐倾砚默声转笔,“找到方法,重复练习,提取精髓,继续努力。”

      声轻如羽,静悄悄的教室里只有大家翻书的声音,时不时冒出某位同学的一声轻咳。走廊外也静悄悄的,听不清隔壁班老师的上课声。

      那棵因冬而枯的树不同夏末时在这间教室重逢时亭亭如盖。
      笑眸凝视自己的人除了头发长了些,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哦,变了,她成绩又高了。

      “要想学习像你一样好,全靠这十六字真言吗?”
      “是的。”
      徐倾砚点头,余庭森觉得心里痒痒的。
      就像小时候在一起玩累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说话的徐倾砚整个头也随之微动,柔软的头发蹭的余庭森脸颊好痒。
      那时候要好的小伙伴,如今也成长为了闪闪发光的小大人。
      余庭森对好朋友的这副样子很满意。
      毕竟,他真找不出徐倾砚的缺点啊。

      余庭森说自己只求不成倒数,进不进步随缘。
      于是徐倾砚帮他每科都找了一些写过的卷子上的经典例题,“你先这样写,自己会的就不写,不会的就问我。写完了我再画下一批。”

      幸好有徐倾砚在。
      她讲题的时候声音没什么变化,但余庭森就是觉得说话很温柔细腻。
      不是他乱想啊!南北朝也这么说!说徐倾砚讲题让人听着舒服!

      余庭森以前见过那些硬装学习好的人,问他怎么写题,甚至会照着答案读。要是问得细了,就会被打哈哈过去。
      可是徐倾砚,你怎么问,她都不烦不恼,语气永远一个调。你对这道题想问什么,她都知道答案。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区,她也能帮你理清。

      真的,徐倾砚在余庭森眼里是个好学生,也是个好老师。
      他的好朋友,就是该永远这样博学沉稳、箫吹得好、待人好、长得……漂亮。
      嘴巴要是能说点好听的话,徐倾砚就成完美的人了!
      余庭森提醒自己不要再给徐倾砚找优点。
      可她往那儿一站,他怎么能忽视!

      为了期末考试,大家都把书搬到了走廊,余庭森桌里堆积的校刊拉低了他的收拾速度。
      “哎!徐倾砚,你帮我也占个位置,咱俩把书放一起!”余庭森手忙脚乱地叫住起身的徐倾砚。
      怎么徐倾砚的桌兜那么整洁?书怎么放那么整齐?
      “好,没问题。”

      徐倾砚当然在第一考场,余庭森在第三考场。
      收拾东西去考场时,徐倾砚起身拍了拍余庭森,“认真答题就好了。”
      余庭森挑眉,“必须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阅卷很快,余庭森的排名没有进步,总成绩比之前高了十几分,每一科都高两三分。
      徐倾砚还是班级第一。
      孩子这么好的成绩,家长来开家长会嘴角都翘到天上去了吧!
      但偏偏,没有人来给徐倾砚开家长会。

      徐倾砚敲开余庭森的家门,看到奶奶和青渺姐都在时不好意思地走了进来。
      她想麻烦奶奶帮她开家长会。
      “我妈爸都很忙……如果不来的话,宇文老师要给他们打电话,我觉得他们也没时间接。所以……”
      余庭森问原因的时候,徐倾砚是这样回答的。

      所以现在,奶奶和余青渺在教室里给两人开家长会,余庭森的任务是陪情绪低落的徐倾砚在学校里散心。
      晚上最敏感,为了不让徐倾砚再乱想,余庭森扯东扯西地找话题。

      “哎,这好像是时隔四年后咱俩第一次在一个教室开家长会吧?”
      徐倾砚点头,“是啊,我初中的时候还以为我们以后都不会上一个高中了。”
      余庭森跟着点头,“所以这个世界还是挺好玩的,未来怎么发展谁都不知道。”
      徐倾砚赞同。

      “徐倾砚……”余庭森语气急转,多了担心,“你在家过得还好吗?阿姨和叔叔都不管你了?”

      徐倾砚想说不是,可不知道怎么张口,因为余庭森好像说的是对的。
      除了这次开家长,徐倾砚平常也没和爸爸常联系。
      妈妈……妈妈她经常出差,她很忙的。
      只是每周都会给徐倾砚打电话,和她聊天。

      徐倾砚以为妈妈这样的人和自己打电话只是例行公事一样,会不耐烦、会老套问候,可是妈妈每次都是变着花样分享自己在外遇到的新东西,然后说:“倾倾啊,辛苦你一个人在家了,我工作一结束就回去。”
      感情这一块,徐倾砚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缺失。
      但陪伴这一块,绝对是一个无底深渊。

      “也不是,我妈常会给我打电话。”徐倾砚听见余庭森放心的笑声,觉得这好像不是自己想要的反应,快速补了一句,“但我每天都一个人,家里没人在我身边和我说话……”
      卖惨还没卖完,胳膊就被人拍了一下,“你怎么就一个人了?怎么就没人在你身边和你说话了?”余庭森横眉竖眼道,“我整天在你旁边没和你说话吗?我是摆设吗?我乐意在你旁边坐着?”
      徐倾砚抓住的重点是:“难道你不乐意?”
      “……那倒也不是。”小刺猬的刺收回去了,一脸烦躁,“哎呀我的意思是,我这不是每天都在和你玩,和你说话吗?所以徐倾砚,你不是一个人。”

      看到徐倾砚点头,余庭森这才放心地继续谈天说地。
      月光下,徐倾砚若有所思地盯着移动的脚步。
      就该这样。
      没错,余庭森就应该有这种“每天都陪着徐倾砚,不能让她一个人”的想法。
      他应该每天都在我身边,和我说话、陪我玩。

      “徐倾砚你怎么不说话?”领先几步的余庭森转过身问徐倾砚;“你想什么呢?我问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去你家玩。”
      一句话唤醒徐倾砚。
      她又想到了自己的一语成谶。
      又认为自己是夺走余庭森幸福的凶手。

      见徐倾砚不说话,还眼神乱瞟地低下了头,余庭森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喂!你又开始觉得愧疚了?”

      对,又在愧疚了。
      就像大病后遗症,她无法不这样想。

      想起妈妈说让余庭森和青渺姐在自己家借住三天,徐倾砚问妈妈:“他们的奶奶住得很远吗?”
      徐佳摸了摸徐倾砚的头,眼睛红红的,“不是的,大人也需要时间在整理心情。更何况,那是余叔叔和姚阿姨的妈妈。妈妈见不到孩子会很难过的。”

      结果借住的第一天晚上余庭森就坐在徐家门外的楼道里没进家门。
      徐佳让女儿去小区找余庭森,“庭森说他出去转转,我想着他去散心了,怎么还没回来呢?”
      徐倾砚一开门就看到那小孩坐在家门口。
      余庭森被身后的开门声惊得立马回头,急忙伸出食指挡在嘴前,“嘘!”

      看到余庭森脸上的眼泪都没擦干净,徐倾砚没有立刻告诉妈妈,而是关了门和余庭森一起坐在楼道的台阶上。
      “余庭森,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哭?”
      说到孩子伤心处,余庭森哼哧一声哭出一个鼻涕泡。
      他说:“那不是我家……姐姐上学没回来,我不敢进去。”

      一句话说得六岁的徐倾砚想去撞死。
      都怪她!
      她不该说那样的谶语!

      同样是小孩的徐倾砚只知道给他擦掉所有的眼泪,“余庭森,我的玩具都是你的,这个家你想来玩就来玩,没人会说一个不字。”
      “对不起。”
      余庭森没听懂这句对不起,还反过来安慰徐倾砚,让她不要乱想。

      徐倾砚不敢告诉余庭森,这句对不起是对余家人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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