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与月光

　　渔夫看完了整个故事，有些茫然：“所以我到底应该怎么样获取呢？”

　　玥摇了摇头，示意他不急。

　　“你先听我说的要求，如果你能够做到，我再跟你讲获取方法。”

　　渔夫有些失落，“好吧，你说吧，我一定尽力去为你完成。”

　　玥：“我们人鱼前辈时常会陷入懊恼，如果当时没有撮合安菲特里忒女神跟海神，那么她是不是会还有更幸福的生活，至少不必日日夜夜思念待在冰冷的宫殿里思念家乡。
　　所以，我大胆地请求你，在取走不沉的月光之后，请你带着它，回到她的家乡……”

　　玥的话还没说完，渔夫便有些不满：“你所说的那个，叫什么安菲、特忒的，”

　　玥纠正：“安菲特里忒。”

　　“安菲特里忒女神，他的家乡要是很远，岂不是很麻烦？如果赶过去需要花费的时间太长，会耽误我很多事情。”

　　玥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我想，应该不会需要很久，她的家乡在爱琴海，如果以你的脚程，算上休息时间，只需要走上三天。”

　　渔夫对她那双酷似人鱼公主的眼睛没有任何抵抗力，只得说，“行吧行吧，我只要带着装有月光的月光瓶，去一趟爱琴海就行了吗？”

　　玥点头，冲他微微一笑，“是的，给你添麻烦了。你只需要在夜晚将月光瓶放到水里，仅此而已。”

　　渔夫摆了摆手，“我已经答应了你的要求，所以，请你尽快教我如何搜集月光。”

　　玥没有说话，而是从甲板上慢慢退了下去，沉入了海里。

　　还没有声音，却开始用身体歌唱。

　　只见海面忽然漾开一圈银蓝波纹，她银白色的尾鳍在水中倏然舒展又收拢。

　　她旋转时，尾鳍劈开的水流凝成细碎的光珠，随腰身摆动簌簌坠落；翻转时，发丝与月光缠绕成流动的白纱。
　　指尖划过之处，一群荧光虾蟹追着光晕四散，原本有些昏暗的湖面，亮堂得跟白昼似的。

　　她的舞蹈带着野性的张力，像是要把沉浸在心里的怨恨、压抑，通通通过舞蹈释放出来。
　　可她又很温柔，一举一动都带有一点点缱绻的慵懒。

　　渔夫看着这如梦如幻的景色，久久不能回神。

　　就这样，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的舞蹈跳得越来越尽兴，直到整个身子化作点点光斑。

　　光斑并未消散，而是静静地流淌在海面。

　　渔夫下意识将月光瓶的瓶盖打开，那光斑一点一点的，像丝带一样，钻进了月光瓶里。

　　这便是女巫所谓的“海上不沉的月光”。

　　渔夫盖上盖子，收拾好一些东西，这时候太阳刚刚在海平面露出一个角。

　　黎明了。

　　渔夫看着盖子里的月光，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撑着船回家。

　　他答应了玥，要带着月光瓶去一趟爱琴海。

　　距离下一次见到人鱼公主还有半个月，渔夫准备在此之前，完成玥的要求。

　　他是一个重承诺的人。

　　爱琴海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夏季炎热干燥，冬季温和多雨。

　　现在虽不是冬季，但已是深秋，海风还算温和，但雨水却是断断续续地来了。

　　渔夫出行经验并不丰富，他出远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其中还包括去找女巫。

　　眼下才走了半天，雨点就一点一点落了下来，渔夫找了一处农家避雨。

　　这处农家看起来颇为奢靡，门前是一大片花园，屋子的主人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他们的孩子尚在母亲怀里咿咿呀呀，不会言语。

　　渔夫看着他们，心里升起了一股淡淡的羡慕。

　　孩子喝完母乳，蜷在母亲怀里，一旁的丈夫忍不住伸出食指，逗弄孩子，“叫阿父。”

　　“咿呀！”孩子眼睛瞪得圆圆的，好奇地伸出手，在空中抓了抓。

　　妻子用眼睛剜了丈夫一眼，小声说：“别闹，孩子吃饱要睡了。”

　　说完，又歉意地朝渔夫笑笑：“孩子总闹腾，让他吃饱，就会想睡觉了，他睡觉我也轻松些。”

　　渔夫点头，附和道：“小孩子都是这个，确实要多睡些，长身体。”

　　他没带过孩子，却听过村里人带孩子，大家都是这么说。

　　孩子睡着了，妻子才开始去做饭，渔夫坐在桌边，开始和丈夫闲聊。

　　渔夫想知道爱琴海的方向，他没去过那边，便一路询问。

　　只是这路上的人，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有些人不知道还假装知道，这让他走了一些弯路。

　　这次，他在进屋的时候特意留了个心眼，发现墙上挂有地图，想来这对夫妻是有旅游的习惯，问他们会比较合适。

　　“听说爱琴海很美丽，我想过去看看，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你能否为我指一下方向？”
　　渔夫问。

　　那位丈夫打量着渔夫，他的一身很朴素，并不金贵，不明白他去爱琴海干什么，不过他也没有好奇那么多。
　　渔夫的话让他陷入了回忆。

　　他有些惊讶：“哦？你是要去爱琴海？”

　　渔夫：“是啊。”

　　“爱琴海确实很美丽，如果你再晚一些，等到冬季下雪，蓝白相间的建筑和街巷被白雪覆盖，变成一片银白。
　　蓝色的海水倒映着白色的建筑，格外的美丽和震撼！
　　我今年还去了一趟爱琴海，那时是跟我的妻子度蜜月，讲真的，我第一次听到爱琴海的名声，以为那是歌颂家庭的湖泊。”
　　那位青年丈夫说。

　　渔夫笑着点头：“确实如此，毕竟是家乡之海嘛！”

　　那位年轻的丈夫又感慨着说：
　　“我是今年春季去的，那边有漫山遍野的野花和澄澈清明的海水，我跟我的妻子租了一艘小船，我们一起游海。
　　天空中飞的是白鹭、鸬鹚，水面游的是绿头鸭子，透过湖面还可以看见水底下的珊瑚和小鱼。要我说，你真该春天去看一看，那实在太震撼了！”

　　渔夫想，你没有听过人鱼公主的歌声，不知道她们月下起舞的浪漫。

　　即使是再壮观美丽的景色，渔夫觉得也远无法与他的见闻相媲美。

　　不过，如果能再看一看，也是极好的。但是他等不了那么久。

　　渔夫附和道：“那真是令人向往呀！人间的仙境，大抵也不过如此。”

　　但是有些夸大的，不过，跟他交流的那位绅士很是受用。

　　他从厨房拿了一些花生，又开了一瓶啤酒，“难得有客人，饭菜还没有好，先吃点垫一下肚子吧。”

　　渔夫恰好也有些饿了，便抓起盘子里的花生往嘴里塞。一旁的丈夫见他这副模样，内心也不由生出一丝优越感。

　　“慢些吃，都是你的，不会有人跟你抢。”
　　他细心地替他打开啤酒，放在渔夫面前。

　　渔夫喝了一口啤酒。

　　刚刚从冰柜取出来的啤酒，还带有一丝凉气，他打了个嗝，“真是太感谢你了，上帝与你们同在。”

　　丈夫哈哈一笑，摆了摆手，不甚在意：“我跟妻子都是□□教的教徒，我们信仰的是安拉。”

　　渔夫自罚一杯，“是我说错了，愿安拉一直注视着你们。”

　　“嗐！你别这么说，要真的一直注视，我的生活恐怕就没有这么自由了。”
　　丈夫说，他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还没有被世俗框住，固定了形状。

　　“如果你要去爱琴海的话，有两种方式，第一种是走水上，第二种是走陆地，看你想要哪一种？”
　　丈夫站起身，带着渔夫来到地图面前。

　　他用手比划了两种方式的行进过程，渔夫不是很能看懂。

　　“如果你走陆地，大概还要走上三天，如果你乘船，会近一点，大概两天半。”
　　那位丈夫总结说，“有一些人晕船，就不会走水上，不知道你是否晕船？”

　　这下渔夫听懂了，他说，“如果走水上的话，大概费用要多少？”

　　丈夫看着他，思虑了片刻：
　　“你来得有些凑巧，我有一批商品需要运往爱情海销售，原计划三天后出发。如果你着急的话，我可以明日便走，费用的话就算了，就当是交个朋友。”

　　渔夫很是惊喜：“那太好了！”

　　于是渔夫就这样留了下来，他们吃过晚餐，这对年轻的夫妻邀请渔夫晚上在他们家住一宿，渔夫欣然答应。

　　次日一早，渔夫便跟着这位年轻的丈夫、一位小有成就的商人出发前往爱琴海。

　　他的妻子则是在家照顾孩子，顺便侍弄花园里的花卉。
　　这些花卉很是金贵，据说已经被某个王国的王子订下，只等着花开便送过去。

　　这不是渔夫第一次上船，却是他第一次上这么豪华的船。

　　这艘商用的船足有数十米长，配有观景露台和恒温泳池，去掉开船的船长、船员，协同运货的员工就有十来位。

　　“做商人就是有这点不好，总是需要跑东跑西，经历风吹日晒。”
　　带他上船的丈夫语气里有些抱怨，但看得出来他确实是在享受着这种富贵的生活。

　　渔夫说：“是啊，你看起来年纪并不大，我能攒下这么多的财富，谁人见了不得夸一句年少有为呢？”

　　这一下他更是乐呵，“哪能啊，老了，不年轻了。最近天气转寒，你待会去不去泡池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告诉喊了一下身形最小的员工，“嘿，不用那么认真，差不多了就休息，活是干不完的！”

　　渔夫看着他这副姿态，心里头有些复杂，婉言拒绝了他的邀请，
　　“我想，我可能有些晕船，待会便回房休息吧，感谢你的招待，真是太感谢了，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挥了挥手，不甚在意，“与人为善嘛，利他也是利己。”

　　就这样，往后在船上的两天半里，渔夫基本待在客舱里，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出来一下。

　　他的时间大多看着波澜不惊的海面，越是临近爱琴海，他的心底越是有些慌张，具体慌张什么，他也不知道。

　　在将要日落的时候，有人敲门，说爱琴海到了。

　　大船害怕搁浅，便停留在岸边较远的位置，渔夫跟着众人换上了小船，上了岸。

　　渔夫跟青年丈夫告别，“这些日子多谢你的款待，祝愿你以后的生活顺遂，平安康泰，家庭幸福美满，孩子才华横溢。”

　　他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祝愿都用在了上面。

　　青年还要监督员工们运输货物，将他送往自己的商铺，两人就在此地分别。

　　按照约定，夜幕降临以后，渔夫来到海边，将月光瓶放在水里。

　　虽然不是满月，但在瓶子进入海里的瞬间，湖面盛满了光辉，闪烁。

　　渔夫似乎看见了一位美丽的女子，她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头上戴着珊瑚制的王冠，身姿婀娜妖娆，大颗大颗的珍珠缀在她的腰间。

　　她看起来神秘而又优雅。

　　渔夫只觉得有些眼熟，正像是那天自己见过的玥。

　　等到天地异象消失之后，他重新拿起了月光瓶，里面的月光并没有消失。

　　“真是奇怪……”他只当自己出现了幻觉。

　　渔夫是不想再坐船了，一来是因为自己盘缠有限，二来是没有找到近期出发的船只。

　　于是他便走回了家，中间又走了一些弯路，实际到家时已经是5天后了。

　　等他快到家时，他听见有人在叫他：“渔夫渔夫！”

　　渔夫感到惊异，可是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回答了。

　　他歪了歪头，没看见谁在说话。

　　“渔夫，渔夫，我在这儿！”一只猫头鹰倒挂在树上。

　　它的羽毛颜色跟树十分相像，渔夫刚才没有看见它，直到他再次开口说话。

　　“渔夫，渔夫，愚蠢的愚夫。”
　　猫头鹰见渔夫不搭理它，便开始编着歌谣骂他，“撒网网粘沙，不爱小娃娃，呆头又呆脑，活像泥菩萨！”

　　渔夫竟然也不觉得会说话的猫头鹰有多稀奇，他刚想出口反驳，下一秒，又想到了女巫的警告。

　　“如果你看见猫头鹰，不要搭理它。”

　　渔夫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快速往家里赶，也顾不上洗漱，直接上床蒙着被子，试图隔绝周围的声音。

　　猫头鹰在窗外拍打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便又拍了拍翅膀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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