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霉豆子
这蔫瘪发绿的模样,像极了她前世做酱油用的酱油曲霉!
童白心头猛地一跳,强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她蹲下身,小心捻起一颗凑到鼻尖——一股极淡而熟悉的、豆类发酵特有的微酸气味钻入鼻腔。
错不了!真是它!
一股巨大的狂喜冲上头顶,若能做出酱油,西市那些汤饼馄饨的滋味,必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在这时,“啪!”一声,手中的豆子被一只小巴掌狠狠打落。
童白愕然抬头,只见二郎双眼通红地瞪着自己,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那眼神里的恐惧与绝望,与她在混沌中初醒时所见,一般无二。
他定是以为,这发霉的豆子,会像那碗粥一样,再次夺走他的阿姊!
童白心尖一酸,所有因被打断而生的不快都烟消云散。她紧紧握住二郎冰凉的小手,蹲下身与他平视,声音轻柔却坚定:“二郎莫怕,这个豆子跟那个坏掉的米不一样。阿姊认得它,它是好东西,能做出让饭菜变香的宝贝。阿姊跟你保证,绝不会有事。”
原本还想继续说话,但,童白听到布料的摩擦声,转头一看,就见原本还懒洋洋靠在一旁的高鼻梁伙计,快步走过来。
童白目测这位高鼻梁伙计至少有一米八,他移动过来时,给身高不足一米五的童白和童二郎带来十足的压力。
童白张了张嘴,话未出口。
高鼻梁伙计问:“小娘子是看中了我们家的西域奇种?”态度殷勤得判若两人。
前几日她日日都来这铺子,却是头一回享受到这高鼻梁伙计的服务。说实话,她并不是那么需要他热情的服务。
方才被打断,未能细闻,此刻她一手拉住童二郎,另一手捡起地上的霉豆子,凑到鼻前细闻,一股淡淡的、熟悉的豆子发酵的特殊气味钻入鼻腔。
一股狂喜冲上心头,若能做出豆酱,不,传说中的酱油!西市那些汤饼馄饨的滋味,定能翻出新花样!
童白视线落在高鼻梁伙计身上,没有说话。她正努力压下心中的雀跃,做出嫌弃的模样来。
高鼻梁伙计无视童白脸上的嫌弃,自顾自地笑着解说:“这西域奇种,不是我吹牛,全长安城只有我家才有……”等到他瞧见对面的小娘子那洞察一切的眼神,话音一转,“只不过,这种子运来长安时路上受了潮,东家便说便宜点卖了,小娘子可是想要买?”我的个真神,这小娘子看着年岁不大,那眼神却……
看这伙计的模样,根本不知道这样的霉豆子能做什么用,只是出于生意人的精明,才极力推销。
不过,将发霉之物以受潮的话术哄人,难道是通用的?骗原主用粟米换霉稻谷的妇人是这般说,这高鼻梁伙计也是这般说。
童白心下冷笑。她前世跟着爷奶在农村,种过地,更为了复刻古法美食,亲手酿过酱油。这伙计的鬼话,骗得了原主,可骗不了她。
她弯腰凑近霉豆子,再次细闻。
没错,就是酱油曲霉那标志性的、让她魂牵梦绕的微酸气息。她的心脏因激动而狂跳。
无论是在谢家还是在西市,她都没瞧见酱油。豉汁的味道跟酱油比起来,说不上小巫见大巫,却也是没法比的。
至于她的判断会不会出错?
不会,她可以百分两百确定!
她的嗅、味觉是她上一世能在美食博主这赛道深耕的底气,而这底气也跟来了这里。
童白怀疑道:“霉味这么冲,分明坏了!这能发芽?”
高鼻梁伙计视线在姐弟俩身上来回转了好几圈,用一副你不懂的口吻耐心道:“不妨事,回去直接种在土里,等两日后浇水,再等个三四天,便能出芽。”
黄豆明明要等到五六月的时候才播种,这伙计如此误导,怕是等买家真的按照这操作后,回头再说是操作失误,拒不退钱。
真是个黑心商人!
童白蹙眉质疑,“胡说!黄豆五月下种,哪有大冷天育苗的道理?阿娘说过,这时节下种,非暖房不可!”她不是原主,不可能一直保持着原主的人设不变,但也不能一蹴而就,点滴中改变最合适。
听到阿姊话语的童二郎,拧眉仔细回想,阿娘都不会种地,会教阿姊吗?
童白捏了捏二郎的小手,低声道:“莫怕,阿姊心里有数。” 童二郎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但仍抿着唇,目光时不时警惕地扫过那个装着“危险”豆子的小布袋,乖巧地站在童白身旁,一声未发。
“都差不多,”高鼻梁伙计笑着打哈哈,“小娘子要买吗?我可以便宜点卖。”
“你家黄瓜和菠菜种子怎么卖?”
“黄瓜种子,十五个大钱一包;菠菜种子,二十五个大钱一包……”高鼻梁伙计指着霉豆子道:“奇种,十个大钱。”
瞧他这锲而不舍的模样,童白心念一转,摇了摇头,“我阿娘没让我买这个。”视线不经意扫过店铺外。
!!!
她瞧见了骗原主买下霉稻谷的妇人!
顾不得跟伙计掰扯,拉着二郎往店铺外跑了几步。一眨眼的功夫,又没见到那妇人的身影了。
高鼻梁伙计以为她想要走,招手喊住她道:“若是小娘子买了黄瓜和菠菜种子,这个我可以做主便宜卖给你,八个大钱即可。”
童白很快回过神来,做出一副肉疼的模样道:“三十五个大钱买黄瓜和菠菜种子,霉豆子作为搭头,五个大钱。”
这边黄瓜菠菜省下五钱,那边霉豆子只花五钱,算下来比分开买省了足足十个大钱!这账算得值!
高鼻梁伙计苦着脸道:“小娘子砍价可真是厉害,这么多钱我可做不了主,”眼珠骨碌一转:“小娘子稍候,这等大事,小的得请示东家!”他掀帘入内。
童白牵着童二郎,去到店铺外。这年头人心难测,万一被诬陷偷拿东西,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在门外等着,最是稳妥。顺带还能瞧一瞧那妇人还在不在。
不过几息,高鼻梁伙计回到铺面,五官都皱在一起,仿佛剜了他的肉似地喊道:“哎哟!东家骂我糊涂,可我瞧着小娘子诚心买,罢了罢了!四十钱,三样您拿走!不要也就只有两样!”说着,上前去装菠菜和黄瓜种子。
童白面上蹙着眉,拉着不情愿的童二郎,将霉豆子的袋口系紧,随意往推车上一撂,“砰”的一声,不难听出买方是有怒气的。
心里却是欢喜的,用五个大钱赌一个未来!若成了,这就是独一份的鲜味,是立足长安的底气!
左右这点豆子费不了多少柴,先试一小瓮。
高鼻梁伙计闻声,原本想要抖的手没抖了,装好种子递给童白。
童白付了钱,也没多看店里的其他东西,拉着仍板着脸的二郎出了店铺。。
去屠户摊子买了块肥厚的板油和一小条前腿肉,花了四十钱,笑着脸问屠户要来了两根剔得干净的大骨头,又在隔壁菜摊上买了颗白菜、黄瓜和葱姜蒜等配料。
姐弟俩推着满载的独轮车,碾着夕阳的余晖朝崇延坊行去。
路上,童白看着放在独轮车上的霉豆子心情很好,想着明日若是个大晴天,她在家里寻个陶瓮,就将豆子洗净晾晒再发酵。
只不过,眼下天寒,发酵的时日怕是不短,是放在灶房角落合适还是放在西屋更合适呢……
离家门还有十米距离时,童白瞧见卢婶子和另外一个不认识的妇人从童家出来,白氏正站在门口与她们话别。
卢娘子眼尖瞧见她们,笑着挥挥手,目光在堆满米粮和杂物的独轮车上逡巡片刻。
“卢婶子,我一会儿过去找你。”童白笑道。
“欸,”卢娘子笑着应声,转头跟白氏道:“外面风大,弟妹身子尚未完全康复,送到此就成。要是有什么消息,记得跟我知会一声,我这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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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菠菜:《新唐书》卷二二一《西域传》记载:“贞观二十一年,泥婆罗遣使人献波稜、酢菜、浑提葱。”波稜即菠菜,汉朝时已由西域传至我国,唐朝时又传入了最新品种。
2、胡瓜又名黄瓜瓜,唐朝时已在内地进行栽培,《全唐诗》卷五一一张祜《读曲歌五首》所云“郎去摘黄瓜,郎来收赤枣。”便指这种瓜菜。
3、豆酱在不同的朝代有不同的作法,唐代一般采用全部原料制曲的方式进行发酵酿制,类似现代的豆瓣酱和甜酱。韩鄂《四时纂要》秋令卷之四记载的豆酱、十日酱,就属于这一类型(撰于唐末或五代初)。从这种酱里面提取的汁液叫做酱清,类似现代的酱油。《千金要方》中有这种豆酱和酱清的记载(撰于唐高宗永徽三年(652年))。
以上资料出自王赛时所著《唐代饮食》,冬月稍微模糊了下时间哈~